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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则强,你自个儿好好掂量吧,我吃着手扒饭等你……一刻钟,晚了不留。”
负着双手,她大步离开。
那挺直的身姿,有一种飒飒的英气。
这一直是墨九不同于众的地方。
彭欣注视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想当初萧乾临安“亡故”,她亦不曾被压垮肩膀,始终如一的做着自己应当做的事,坚强地活了下来,终是等来了雨过天晴……
可她呢?
彭欣叹口气,低头,注视着雕工粗糙的小人儿。
看到那一只巨大的丁丁,她“哧”一声,笑了。
也只有宋骜,才会做这样幼稚的事情了吧?
这个男人啦,她至今无法形容他,也无法形容对他的感觉……胡思乱想着,彭欣将小木头人迎风辗转,看了又看,突然眼睛一眯。
只见小木人的两只脚板心,都雕着字。
一边写着:吾儿:你是为父的骄傲,为父也要成为你的骄傲,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难。
一边写:乃父宋骜,景昌元年,亲刻。
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彭欣默然。
宋骜从来都不是英雄,回顾他走过的人生,甚至都没有做过几件值得骄傲的事,整天除了招猫逗狗,为非作歹,就是宿花眠柳,夜饮秦淮……
枉翩翩少年,负了半生。
可若他就此魂归西天,那便是一生了。
彭欣突地将小木人贴在胸前,徐徐望向天际。
老天!请你给他,给他一个做大英雄的机会吧。
他还没有做大英雄,一定不能出事的。
慢慢的,她阖上眼,祈祷着,任由两行清泪,缓缓滑在苍白的面颊下,落入泥土,润了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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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九把肚子填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彭欣终于迈入了帐篷。一脸清清淡淡的表情,即无欢喜也无愁,墨九满意地撩眼看她一下,放筷,招手,什么也没说,直接就盛饭。
“来来来,还热乎着。”
“谢谢!”彭欣坐在她对面。
“少客套,老子最受不得这个。”墨九“砰”一声把饭放在她面前,瞪眼睛,“吃,看你,都瘦得抽条儿了,你不晓得吗?我这人有一个臭毛病,最见不得人家比我瘦,你怎么敢啦?”
彭欣失笑。
低下头,拨了拨米粒,她突然又看墨九。
“小九,在临安时,你曾说,我需要一个朋友,还说,你最适合做我的朋友。时至今日,我偶想当初,竟是庆幸……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靠!”墨九仰天,“酸死我了。大姐,你听没听过,感谢的话,不要停留在口头上,要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回头你多教教我养虫子的事儿,那就行了。”
“好。”彭欣微微一笑。
“小样儿,会笑了啊,美!”
与彭欣之间的友情,对墨九来说,是非常必要的,也是不可缺少的。这种感情是一种完全不同于爱情与亲情的情感属性,可以掏心掏肝的诉说一些在别人面前不能说的话。
在彭欣面前的她,是不同于萧乾面前的另一个墨九。
因为有彭欣的友情,她的人生也更为丰富。
“所以啊,这辈子,咱俩就这样友定了。彭欣啦,你听我的话,准没错。回头,你就跟我去会会那顺老儿,你不是还养有虫子么,通通给我使出来,好好招呼他,出一口恶气再说……”
那顺昨天晚上从萧乾的帐篷出来,就被赵声东送到了金帐。
也许他与萧乾已经达成了某种意向性的合作,萧乾没有为难他,他也没有对萧乾与墨九一行人到嘎查的任何事,有任何的说法。
他就那般,默默的,继续留在苏赫那里,乖乖地做了他的师父。
墨九带彭欣过去,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整那顺……最紧要的,她是想让彭欣从那一堆糟乱的事情里抽离出来,找一个精神寄托,不要再胡思乱想。
然而——
她没有想到,金帐的人,恁多。
在座的人,除了那顺之外,还有萧乾、苏逸,以及好几个北勐的官吏,其中一个,还是刚从哈拉和林过来的家伙,他带了北勐皇帝蒙合的旨意,让苏赫前往哈拉和林,说有事相商。
在这样的情况下,墨九和彭欣当然没有机会对那顺下手。
但得以被金印大王邀请去金帐,当着北勐官员的面,她也摆足了墨家钜子的架子,与众人寒暄几句,就不冷不热地与彭欣,一道儿坐了下来。
墨家钜子在嘎查村,不是秘密。
很显然,北勐人也都知道这件事。
而苏赫给他们的官方回答,是他自己邀请墨家钜子到阴山,目的是为救出盟邦的安王宋骜。如今安王找到了,当然也就贴合了这么一个说法,倒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只是现如今,蒙合让苏赫去北勐皇都,又为哪般?
……萧六郎,又该怎么做?
她心里有疑,却自始至终抿嘴微笑,一句话都没有插,俨然一副金印大王座上贵客的样子,一直等到北勐官员们酒过三巡,打马离去,金帐也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自己人了,她才打了个饱嗝,望向也在沉默的萧乾。
“老萧,我们去是不去?”
“去!”萧乾杯中无酒,全是清水,却也仰头饮尽,样子豪爽得很。
“我呢?”墨九挤眼睛。
这才是她最为关注的问题,她最怕地也是萧乾像以前一样,有什么事,就丢下她独自离去,名为保护,实为疏离,简直让她恨透了。
萧乾缓缓放下酒杯。
似乎在考虑,他与她四目相对,缓缓拉开唇角。
“你也去。”
啊哈!
墨九心底狂笑。
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搔了搔头,她满是惆怅的转眼珠子,“可是人家蒙合大皇帝又没有邀请我,我就这般跑到北勐去,会不会不合适啊,引起人无端猜测?要不然,我扮成你的小丫头,小侍卫,小药童,或者你的小妾……”
“……”
金帐里,所有人都无言以对。
萧乾却是淡淡一笑,“你可以去找朋友。”
坑深248米,好时光,出阴山
朋友?
墨九不太明白萧乾所指,但看他眸色清冷,似无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她斜目瞄了一眼金帐里的其他人,终是端起酒杯,再不多问。
她从未去过哈拉和林,何来朋友?
还有萧乾自己,又准备以何种身份前往?
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墨九离开金帐,让彭欣自己先回去了,然后默默跟在萧乾的背后,亦步亦趋,就是撅着个嘴巴,不肯吭声。
换往日,她若这般小性,萧乾必会发问。
可今日,他与她一样,亦是沉默不言。
回了帐篷,两个一前一后步入帐中。
除帘风有动,帐篷里鸦雀无声。
萧乾看她站在门口,终是牵了牵唇。
“阿九进来!愣做作甚?”
嗯一声,墨九负着双手,两脚划着八字,慢吞吞地走到帐子中间,嗅着空气里熟悉的中药气息,觉得身心少了浮躁,慢慢坐下,不高兴地瞪他。
“说话!”
“你说。”萧乾立于她对面,若有所思。
“你都想好对策了吗?”墨九遂问。
“嗯。”萧乾慢慢取下头上的毡帽,挂在帐篷里的架子上,发顶的束冠戴得一丝不苟,衣袍一如往日的整洁,可他的面孔实在不复往日俊美,苍白,不平的肌肤,极为骇人。
墨九的目光里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心疼。
“蒙合刚登基就招苏赫入皇都,想必不会有危险,只会有好事。毕竟还不是他弑功臣,整朝纲的好时机。我想,大抵是为了笼络他吧?”
萧乾深深望她,目露赞赏。
“阿九所言极是。”
一个正常的君主都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何况蒙合此人虽是残忍,却也极有头脑,能在这一场风波中脱颖而出的人,都必有过人的本事。
可他越精明,她就越麻烦。
敲了敲额头,她懊恼地一叹。
“可我若去哈拉和林,总归得有好借口……”
身为墨家钜子的她,目标太大了。
一个“千字引”,牵动着无数人的心。不管墨九走到哪里,也都能吸引无数人的关注。尤其是为国君者,估计没有人不打千字引主意的。她也曾想过,那些人如今都不动她,大抵都在等着做“渔翁”。毕竟八卦墓并未完全开启,这个时候留着她办事,不要太方便。
不过,她以前都在南荣活动。
此去哈拉和林,恐怕会引来诸多的猜测。
尤其,南荣会怎么想?
萧乾凝视她良久,“你怕他误解?”
他?宋熹?墨九愣了愣,目光噙着笑望他,“你想到哪里去了?”
萧乾低眸,“那有何惧?我说过,你可以去找朋友。”
墨九冲他翻个大白眼,“旁人不了解我墨九,未必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什么都多,就是朋友不多。更别说哈拉和林的朋友了,我上哪里去找?”
“怎会没有?”
萧乾眉宇间一派清和镇定。
“塔塔敏公主,不是吗?”
他话音一落,墨九就震住了。
隔了一瞬,她猛拍大腿,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对哦,我怎么不曾想到?差点把她忘记了——”
哈哈一笑,她猛夸萧六郎,对他竖起大拇指,开始了墨九式的小得意,“想我当日对塔塔敏有……一饭之恩,一羊之恩,一酒之恩,一睡之恩,一命之恩,她难道就不思念我吗?”
萧乾失笑,摇头,不语。
咂咂嘴,墨九冷不丁又问。
“她如今……情况如何?”
北勐经了那一番激烈的*,她一个公主,还能在漩涡中心独善其身吗?
……还有她那个哥哥,不曾扯入夺位之战么?
若她都过得不好,她去找她,不是给她添麻烦么?
萧乾目光略沉,语气却平淡,“她很好。”
接而,他将所知的北勐情况徐徐道来。
墨九听着,不禁唏嘘——
命运从来多舛,却也精彩。
当日的他们,其实间接地救了塔塔敏与扎布日一命呢。
谁也不曾想到,在北勐风起云涌的夺位斗争中,血流成河,尸骨堆山……可曾经与蒙合之父有皇位之争的四皇子扎布日和他最爱的妹妹七公主塔塔敏,不仅没有受到半点牵连,反而得了不少好处……
这中间的渊源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
四皇子扎布日与北勐丞相纳木罕私交颇深,且有姻亲关系。
曾经,当北勐大汗还属意培养外孙萧乾为接班人的时候,纳木罕就是扎布日最为忠诚的党羽,一直站队扎布日,为他栽培部众和争储位而四处奔走,为此,还曾与萧乾有过冲突。
然而——
那一场影响了许多人的战争,让事情发生了逆转。
得知心爱的妹妹塔塔敏要被赐婚给南荣安王宋骜为正妃,扎布日竟然不顾身份,不管纲常,擅自调兵行动,导致北勐败在汴京,不仅失信于北勐大汗,失德于北勐宗亲,也让他与塔塔敏之间的不伦,曝光在了世人的眼中。
彼时,于他而言,打击可谓沉重之极。
他失去的,是皇位的争夺,成了一个大笑话。
这样的皇子,不仅大汗不喜,拥趸者也寡。
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扎布日这个蛮夫,对塔塔敏真是一往情深。据说此人从小就没有读过几天书,简直就是头一根筋的蛮牛,眼看大势已去,宗族内与朝堂上,个个都戳他的脊梁骨,想做皇帝是不行了,那美人儿他得要吧?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不以半分耻,带着三分狠,从萧乾军中被纳木罕带回哈拉和林之后,频频向他父汗讨要旨意,说要娶自己的妹妹塔塔敏……
我嘞个去!
大汗当然不会同意。
这件事一度成为哈拉和林的笑谈。
也导致七公主塔塔敏,至今闭门,不见任何人。
但这样一个糊涂且莽撞的扎布日,在水深火热的夺位战之中,在失去了竞争力之时,就不再是别人针对的目标。
此时,丞相纳木罕长嘘一声,毅然转投蒙合的父亲达尔扎亲王。
不得不说,纳木罕就是北勐的一头老狐狸。
他眼光独倒而精准,从投靠达尔扎亲王起,便开始为其谋事,及至蒙合成功登顶帝位,纳木罕这个北勐丞相,从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位有人臣的纳木罕,对扎布日这个旧主,大外侄,虽然怒其不争,却也不能不管。因此,在阿依古长公主召开的以推举大汗为目的的宗亲大会上,他提前暗示扎布日,要第一个向阿依古长公主表态,让其子蒙合继位。
儿子尚在,孙子继位其实不合礼法。
但纳木罕给扎布日的理由却是对他很有诱惑力的——往后更好向蒙合讨旨娶妹妹,蒙合做了皇帝,他是蒙合的叔,是长辈。他蒙合一个晚辈,怎么好意思管他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