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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暗暗一惊,墨九想想也是。
一个男人每天听自己女人旁敲侧鼓,慢慢的,假的也就真了。
就像她对萧乾潜移默化的影响,不也就是这样的?
默了一下,她提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
“妍儿,听你这么说,难道如今,谢氏两后已把持了南荣朝政?”
“那倒也不至于。她们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宋熹那人你也知道,有几个人能真正左右得了他?除非他愿意。”宋妍叹息一声,红红的眼睛里满带恨意,“对那些朝堂之事,我也懂得不多,大事上,宋熹会不会让他们插手,我亦不知。但对于萧家的迫害,宋熹始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都不知道,那个萧太妃——”
说到这里,她看一眼墨九,又烦躁地住了声。
“算了算了,你怀着身子,我就不说了。”
“我怀着身子又怎么听不得了?”墨九手心轻轻搭上小腹,目光凉凉的,带了一丝凉笑,“我墨九的孩儿,若是这点都受不得,还怎么好意思蹦哒出来喊我一声娘?说吧。”
宋妍见她执意,加上这些话也在心里憋久了,实在找不到人说,如今听她问起,终是藏不住,“萧家五百余口一刀毙命了,其实想来,也落了一个好死,少遭了不少的罪。可萧太妃就惨了,被谢皇太后锁在冷宫,受尽了折腾。”
润一下唇,她眉心拧紧,像不堪回往一般,声音都有一丝沙哑,“我母妃生前,曾托了人情,偷偷入宫看过她一次,回来就趴在床上掩面哭泣。背开我与我父王诉说,说她的姐姐所受的折腾,让她很想给她一个痛快。我偷偷躲在帘子后,都听见了……墨九,我实说不出口。血腥,太血腥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于人,简直蛇蝎不如啊!”
墨九狠狠抽了一口气。
古代皇室妇人折腾妇人的法子,她以前翻过一些书籍,大概知道一些。
有的确实惨不忍睹,比如吕后收拾戚夫人的——做成人彘。
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就算谢氏不比吕后,手段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个雍容华贵、温柔美好的萧妃娘娘,柔弱的身子怎生受得?
她突然地心痛起来,莫名地将手指攥紧,狠狠咬牙。
“希望萧太妃可以忍着,忍着泪,忍着血,撑下去,活着撑下去,等着血债血偿的一天!”
等她的侄儿打回去,到时候谢氏就由着她蒸剐了。
她这般想着,说得轻松。可宋妍听了,却吃了一惊,然后——沉默了。
接着,盯着墨九,两行泪水就从他的眼底流了出来。
“墨九——”冷不丁唤她一声,她紧紧地握住墨九双手,几乎涕不成声,“我差一点就误会你了。我乍然听到你的消息时,还曾想过,你甘愿这般没名没分地跟了那个苏赫王爷,不顾他奇丑的长相,是对我六表哥的不忠,也许是贪图一些什么,后来想想,依你的为人,又不太可能,于是,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为了什么。”
吸一下鼻子,她泪水淌得更厉害了。
抬起袖子,擦拭一下,她撇着嘴露出一丝笑,“现在我终于明白,原来你想得这样远,这样深。你是为了萧家,为了给六表哥报仇才委身于他的吧?墨九,真是——苦了你了。”
墨九听着,不知如何应答。
宋妍却以为她是难过,盯着她,突然银牙一咬,泪光楚楚望她。
“若那个苏赫王爷是一个酒色之徒,墨九,你让我来!”
“额,不——”
“你不必顾及我。”宋妍握住她手更紧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这身子也不值什么。他若要,便随他要了去,只要有朝一日,他能为我父母报仇,能帮我手刃谢氏。失去什么,我都不怕了,哪会在乎这破身子?”
“啊!不不不,妍儿,不是这样的。”
墨九呜呼哀哉,生怕她误会,考虑一下才叹息。
“苏赫并非酒色之徒,他其实……嗯,是个好人。对我,也是真心喜爱。我对他……亦是有……有感激之情的。”
说着,她反手紧握宋妍的手,宽慰她。并且,也顺着宋妍为她找的“借口”编了故事下去。毕竟目前,她其实也找不到可以让宋妍信服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她要跟苏赫,还要为他生孩子。
“你放心吧。王爷已经答应我,一定会报仇的。我想,北勐骑兵很快就要南下了。”
“……是吗?”宋妍愣了一下,脸上无喜,亦无忧,有的只是一种茫然。
她是姓宋的,南荣皇室,是她家族的江山。
虽然她现在人在北勐,飘离在外,却也与宋室江山捆绑在一起。
宋室南荣若真的灭亡,她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不敢想!她真的不敢想,一个亡国公主的未来。
墨九理解她的徬徨与无助,却无法说得更多。
家国大事,对女儿家来说,到底还是太远了。为了不让宋妍继续想那些烦心之事,她借口眼睛不好,好久没出过门了,让宋妍扶着她的手,去棱台坊的院子逛了一圈,又领着她去看戏台,看与南荣相似的园子与布置,让宋妍找到一点家乡的感觉。
没曾想,远在千里之外,熟悉的画面,却换了宋妍一顿伤心。
“父王、母妃,你们在哪里——妍儿好想你们——”
趴在戏台的台脚上,宋妍仰望天上悠悠白云,冷不丁,失声痛哭。
憋得太久了!
墨九叹息,摸摸她的头,亦是无言。
……
……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可哈拉和林的热闹事儿,却一出接一出,没完没了,把这个被寒雪覆盖的城市点缀得热火朝天。百姓们冬天都没有什么可忙活的,每天吃过饭,就哈着手,踩着冰封的街道,顶着漫天的风雪,凑到酒肆花楼中凑一凑热闹,唠几句时下最热的话题。
南荣的紫妍公主嫁仪到了,大婚也就快了。
北勐对于婚礼没有南荣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和讲究,看日子主要靠心情——或不,看天神。
天神是北勐人的信仰。
于是,那顺这个最接近天神的巫师,就成了择日子和准备大婚祭祀仪程的人。
那顺是苏赫王爷的“师父”,也算是养父。作为北勐第一巫师,他在这个事情上还是很有话语权的。阿依古长公主令其为大婚择日,亦交托了完全的信任。
但那顺,一切都听萧乾的。
他没有过多墨迹,次日就把用北勐语写成的正式书函呈了上去,日子也就选定了。苏赫王爷与北勐赛罕公主、南荣紫妍公主的大婚之日,就选在了下个月初——也就是南荣历的腊月初十。
进入腊月,哈拉和林更冷了,离南荣人的大年也近了。
哈拉和林是一座极为开放的国际化城市,这里住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种,于是,有相当一部分南荣人也要过“新年”的,有需求就有买卖,故而,在这样一段等待盛世大婚的日子,街道上也就更加热闹了几分。
墨九以前用公历,后来用农历,慢慢也就习惯了。
实际上,在哈拉和林的北勐人,一部分受汉化的严肃影响,会使用更为科学的农历,但一部分老人用的还是北勐历,北勐的官方文书,也基本上使用北勐历法计年。
他们的日期计算,与南荣人不一样。
但墨九已经很难改掉习惯了,他周围的人,也大多都是南人,包括萧乾自己,都习惯了使用传统意识的农历,对北勐历毫无概念。故而,但凡有北勐历的地方,基本都被他们自动换算了过来。
北勐人不过南边的“大年”,但这个年底比却过年还要热闹。
在比武夺帅之后,苏赫王爷摇身一变,变成了北勐军中最大的掌权者——镇南大元帅,蒙合虽然没有做南下的打算,但还是放手给萧乾去处理一些军队事务,并没有做出排外的举动。他一向是个圣明的皇帝,便有一肚子的不满,也绝不会在大事上表现得小肚鸡肠。
往往自负的人,总会高看自己一点。
哪怕他对苏赫的防备心已上升到了极点,但丝毫不防碍他笑盈盈对苏赫称兄道弟,让举朝的宗族和臣工都以为他掏心掏肺的对着苏赫,生生给苏赫营造出了一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错觉。
尤其,对苏赫的大婚,蒙合很重视,甚至比他当初自己娶王妃都来得紧张。
高处不胜寒,说得就是此时的苏赫。
一万个人都盯着他,出不得一点差错。
于上,大汗关注着的这个大婚之礼,也就显得更加不寻常了。
但其意义么……也令人不得不深思。
北勐与南荣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苏赫一旦娶了南荣的公主,也就与南荣有了裙带关系,到时候,一旦两国干战,苏赫的身份就会非常的敏感,南荣的驸马爷啊?领兵合适么?如何服得北勐将士的心?那么,若届时北勐举兵南下,这个南荣公主的结局,就令人堪忧。
姻亲关系,在古时最为微妙……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儿,干系重大。
但婚仪已呈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关于宋妍的事情,当天晚上,墨九就与萧乾仔细谈过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墨九一直没有关注过南荣那边的事态变态,也因为怀孕,好多信息都被人为的屏蔽了。她没有想到,诚王和诚王妃的事时,不仅萧乾上个月就已然知晓,就连墨妄也是知情的。
可他们都瞒着她,不想让她多操心。
“好吧,那宋妍和你的婚事,你又打算怎么处理?”
她目光幽幽,掩藏着心里的情绪。
关于婚事,萧乾必须娶宋妍,似乎已成必然。
老实说,墨九心里并非没有芥蒂。
虽然萧乾目前用着苏赫的身份,他也早就答应过她,将来要给她一个更为盛大,更为严肃的婚礼,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但毕竟这也算她和萧乾的第一次婚礼,和宋妍同时嫁给他,有一点古怪,有一点不是滋味儿了。
为此,她有些闷闷不乐。
但想一想,她披上婚衣也不是第一次。
这件事萧乾也无力阻止,她又有何理由和萧乾置气?
只要他和宋妍不会有别的关系,那就够了,不是吗?
“阿九……”萧乾搂了搂她的胳膊,“不要担心,你懂的。我对宋妍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爱。如今他父母双亡,无亲无故,除了我这个表哥,谁能照顾她?”
“照顾……嗯,照顾吧。”
叹口气,墨九窝在他的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萧乾精壮的胸膛,想表现得大气一点,可大概怀孕的缘故,还是忍不住委屈。
“你说这件事整得,不娶她吧,也不行,还得伤她的心。娶她吧,我心里又不太舒服,得伤自己的心。萧六郎,你说,咱们怎么就走到了今日,处处受制于人?真他娘的烦躁!”
“不会太久了,阿九!”萧乾紧紧握住她的手。
夜冷,风寒,墨九怀孕体质似乎变差,双手冰冷。
萧乾心疼了,把她双脚夹住,掌心细细地摩挲着她凉凉的手,一双冷沉的眸子里,亲过一抹坚定的幽光,“阿九,我答应你,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了,很快就会结束,我不会再让你,让我们的儿子,看任何人的脸色。”
说到这里,看到墨九笑着翻起的白眼,他似乎以为她还在为宋妍的事情不高兴,又慎重地执起她的手,用温热的唇轻轻吻了吻,再裹入掌中,细细捏揉,冷不丁就冒出一句。
“傻子,莫再忧心了,可好?我和妍儿的婚礼,你更不必介怀——我想:根本就等不到和她拜堂的了。”
等不到和她拜堂,什么意思?
墨九稍稍一愕,奇怪地抬起头审视他。
可这样的光线下,她这样的视力,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抿了抿唇,看着他脸上的笑,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婚礼的时候,蒙合会发难?”
自从答应了凡事都不再瞒着她之后,萧乾确实改掉了一些独断专横的毛病,但凡可以和墨九说的事儿,他都会一并告之。但这个习惯,在她怀孕之后,又有了改变。墨九怀这一胎,来得突然,胎象始终不稳,孩子也并不康健,萧乾在为她调理身体的同时,也特别注意她的情绪,生怕她有情绪波动,从而影响腹中的胎儿。
所以,诚王和诚王妃以及南荣的事情,他和墨妄都瞒着他,原因就在这里。
可此刻,看她一脸担忧,他终是不忍心,又怕她胡思乱想,也就不得不安抚了。
“蒙合想要你,不会甘心你嫁我,更不会甘心把兵权落于我手。上次校场上的刺杀,一击未成,他再没有了任何风吹草动。你以为,他当真就收敛了吗?”
“原来是他?”墨九有些吃惊,“我还以为是那个将军因嫉生恨,加上吃败得太难看,面子上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