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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墨九不仅为他安排好了,也为宋妍想好了后路。
她回不了南荣,待不下北勐,能去的地方——只有后珒了。
小舟靠岸,水波荡荡——
苏逸跳下船,站在岸上,看着等在此处的几名牵马侍卫,突然明白了。
根本不是墨九,而是萧乾。
今日救他之人,分明就是萧乾啊。
莫名的,他心里有些烦躁,不想被人摆弄。
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受那厮摆弄。
叹一口气,他看着似笑非笑却同样被摆弄的完颜修。
“完颜国主,今日之情,苏逸只有来日再报了。”
“甭了,不关我事。咱俩半斤八两,都差不多。”完颜修潇洒地摆摆手,让他不要啰嗦,赶紧滚蛋。
苏逸眉目深了深,望向小舟,拱手辞别。
“公主,保重。”
小舟里静悄悄的,宋妍并没有回答。
此一别,此生恐怕都已无法相见,又有什么可说?
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在这漩涡一般的恐怖浪潮里,只有随波逐流——
马蹄声嘚嘚而去,踩碎了夜空中飘落的飞雪。
完颜修极目看去,那一行人渐渐地变成了黑点,越来越小,消失在天地间。
抿一下唇角,他慢慢回头,嫌弃地看一眼宋妍身上的衣服,蹙了蹙眉头,一不顾天寒地冷,二不顾人家是一个未婚姑娘,抬手一扯,就把她身上的外袍扒了,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包袱,丢到她的身上。
“速度换上,跟我走!”
从事发到现在,宋妍的脑子都在发懵。
知道这个英俊的男人就是后珒国主完颜修,她有些回不过神儿。
世事无常,变幻太快!
曾经的亲人,变成了仇人。
曾经的敌人,变成了恩人。
……这让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还愣着干什么?不想活命了?”
对她,完颜修显然没有多少耐心,看她一个人咬着唇发傻,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冷冷嗤一声,拉下小舟的篷布,跨步上岸,“我在岸上等你,快着些。”
宋妍眼一闭,看着手上丫头的服饰,来不及多想了。
“也罢!就当宋妍从此死了吧。”
……
紫妍公主的府宅上,墨家人刺客没有抓住,却差一点引发了火灾。
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工夫,整个府宅被他们闹得乌烟瘴气。
烟火一样的火器,噼里啪啦到处放,点燃了马厩的草垛,搞得人倾马翻,也引得冲入府中的怯薛军,这里蹿一阵,那里蹿一阵,等杀出南荣禁军的重围,冲入宋妍的院子里,却只听见她的丫头小吟在悲呼。
“公主自杀了!”
“快来人啦!紫妍公主自缢了!”
死了!
宋妍自杀了。
人就吊在横梁上,一条白绫了结了人生。
那么苏逸呢?
怯薛军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搜寻。
可夜风凉凉,府中到处火星点点,哪里还有苏逸的人在?
……
得到消息,怯薛军首领森敦紧急入宫面见蒙合大汗。
万安宫中,灯火通明,蒙合显然还没有睡下。
此时,他独坐在大殿之上,喝着热茶,一双眸子冷飕飕地看过来,似乎正在等待他的结果。
“事情都办好了?”
森敦低头,将情况简单地禀报了一下。
“属下无能,请大汗责罚。”
“墨、九——”蒙合犹自念着这个名字,冷鸷的眸子,刀片似的剜向了森敦,“我让你在事发时,给她以羽箭传话,诱她逃出府去,再捕之,另行安置,你可传到了话?”
森敦的头低垂着,脑门儿上都是冷汗。
“回禀大汗,属下确实遵照大汗的吩咐,传话给了赛罕公主。可公主她……似乎不为所动,也不信大汗会真的为难于她,她根本就没有趁机逃离出府。反倒是——”
“是什么?”
“是,是苏逸他——”
看他欲言又止,蒙合啪一声拍桌子,急眼了。
“快说!”
“是!”森敦声音紧张得有点发颤,“回大汗,属下按大汗的指示,给赛罕公主留的门,留的舟,本欲诱她离府,可……可想不到苏逸却借了这个空子,从府中出逃了,属下中了他的奸计,竟是……竟是失了手。”
“你说什么?”蒙合蹭起站起身。
怒目望着头也不敢抬的森敦,他突然疾走几步,猛地拨出挂在墙上的马刀。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
刀光一闪,森敦猛地闭眼,身体一动也不动。
“大汗饶命!属下已派人去追,想来苏逸逃不远的——”
“哼!”森寒的刀锋擦着森敦的鬓角掠过去,吓得他心脏紧缩,可蒙合虽然怒气未消,到底收了刀,铿一声丢在地上,指着他的脑袋,怒不可止的吼。
“追!马上给我追!追不到人,你拎头来见!”
原本是一石二鸟之计,结果竟然让苏逸钻了空子跑了?
这对于蒙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怒气冲冲地坐回椅子上,他看森敦匆匆离去,森冷的眸子一眯,又有些坐不住了。
思忖片刻,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
“来人,备马——”
……
紫妍公主的府宅处,早已乱成了一团。
蒙合骑马赶到的时候,萧乾也正领着人匆匆赶来。
长街尽头,雪尘滚滚,两批人马,甲胄鲜明地伫立在风雪之中,与四周喧闹的人群一起,正好直面。萧乾远远看见蒙合的马匹,状似吃惊的样子,急急跃下马来,上前拜见。
“大汗,臣弟闻听公主府里出事,赶紧过来看看。没有想到,竟是惊动了大汗——”
蒙合骑在马上,任由冰冷的雪风刮在脸颊,眼睛注视着萧乾,一眨也不眨。
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
两个男人就这般僵持在风风中,久久没有声音。
两侧站满的北勐将士与随同而来的臣子,静静地等待着,心如擂鼓。
久久,久得像天地都变了颜色,蒙合才倏地笑了。
“苏赫,是汗兄不好,此事,让你受委屈了。”
蒙合为他找来的王妃,又给他戴了一顶绿帽,这件事明面上看,确实苏赫吃了亏。
萧乾微微抿唇,“臣弟无碍,倒是让大汗挂念,心有不忍。”
“唉!”蒙合突然重重一叹,摆手让他起身,然后悠悠地问:“南荣欺我至此,我们岂能坐视不理?这一次,定要让他们好看,知道什么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这蒙合大汗说话,常有粗野之语,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但这一句话可不一般,一出口,就惊了一地。
老百姓吼“打南荣”,士兵们喊“打南荣”,那也都只是嘴上吼吼而已,当不得真。可当着众人的面儿,大汗亲口说要让南荣好看,那事情就非常不一般了。
几乎刹那,硝烟味就从蒙合的话里被点燃了。
一些聪明的臣子和将士,当即呼啦啦地跪下。
“大汗英明!南荣欺我,不得坐视!”
一声即出,众人响应。
像下饺子似的,一片一片的跪倒。
“请大汗号令,铁骑南下,杀向南荣!”
“请大汗号令,铁骑南下,杀向南荣!”
整齐划一的喊声里,天际似有什么闷雷似的轰然响过,大汗有了意向,他们当然都得附合,这种遭天恨的杀戮行为,自然也得由他们这些臣子来谏言,这才是身为忠臣该做的事儿,为大汗分忧,解大汗愁烦。
蒙合脸上阴沉不定,听着此起彼伏攻打南荣的声音,好一会儿,视线再一次慢悠悠地转向了萧乾平静的面孔。
“苏赫,你的大婚,看来得推迟了。”
国事与家事,一相比较,当然国事为重。
而且,一个公主都没了,他还怎么大婚?
总不能一边办丧事,一边办喜事吧?
这样的结局,萧乾早已料到,并不惊奇,只低头拱手,“但凭大汗吩咐!”
蒙合静了静,像是为他鸣不平似的,怒哼了一声,突然拔出刀马,对着跪地的一片臣子,冷声嘶吼道:“南荣辱我至此,有违盟友之道,实乃为天不容也。从今日起,我北勐与南荣割袍断义,誓不两立。”
说罢,顿了顿,他冷冷的目光浅眯着,又看向萧乾。
“镇国大元帅苏赫听令!”
“臣弟在!”萧乾沉声回声。
“敕封你为征南大元帅,三日后,点兵南下,不得有误!”
萧乾心里咚一声,似有什么重物落了地。
慢慢地,他仰头望向蒙合,或者说,望向了那一片沉沉的夜空。
“臣领旨!”
萧乾神色沉肃,一阵冷风吹过满带硝烟的大地,在雪光中,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淡淡清辉,皎皎月色,冬日的风中,拂过来的除了凉意,还有森森的杀气。可他的血液却滚烫的沸腾着,沸腾着,似要冲破胸膛而出。他知,前方的路已然划出了方向,哪怕荆棘遍布,哪怕烽火四起,也再无法阻止他的马蹄,去踏出一个更为安宁和乐的天下。
这一日,是景昌元年冬月二十六。
墨九的火器在哈拉和林爆炸,引全城围观。
南荣的紫妍公主,死在了她的临时府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而她传说中的“奸夫”丞相苏逸,仓皇逃离哈拉和林。
举世瞩目的一场大婚,变成了一场闹剧,以北勐和南荣的战争拉开序幕而结束。
这一日,离北勐大军南下,也仅仅只有十日之久。
------题外话------
这一章写得有点赶,可能回头会修一下。么么哒!
坑深289米,问鼎天下,此心昭昭
萧氏一门灭族之后,古璃
古璃阳乃萧乾旧部,汴京部众也多为萧乾北伐时留下的旧人。
对宋熹这道圣谕,众臣多有不解。
同时,景昌帝亲自手书圣谕一份,从临安出发,紧急发往汴京守将古璃阳,敕封古璃阳为镇北大将军,令其守好与北勐南下的第一个堡垒汴京。随圣谕而去的,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与美貌佳人,并许诺无数——
宋熹心意已决,次日上朝,以翰林学士朱光启为右相,以淮西宣抚使张成仁为枢密使,急调信州、江州、黄州、扬州等地兵马,与京畿大营集结,共备精兵约八十万,准备北上。
举朝上下,一片哗然,皆称万万不可。
景昌元年腊月初二,宋熹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御驾亲征”。
这样的谏言,宋熹没有接受。
从盟友,变成求和。
突然而来的危机感,让南荣这一批养尊处优的王侯官宦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向北勐求和。
但南荣积习的养士之风以及推崇文道,加上内部数十年的党争和对武将的压制,让南荣这个国家早已变成了一个最为富饶、最为文明,却也最为懦弱的“恹恹大国”。
北勐欲灭南荣,入主中原,问鼎天下,此心昭昭。
为此,朝堂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军心涣散,那就是露败之相啊!
这样的一股子哀凉之风,对南荣的打击是巨大的。
区区流言,南荣朝廷竟无力阻止。
可防民之口,难于防川。
人们紧张起来,变着各本版本将神神怪怪的言论,随着飞雪四处流传。甚至被有心之人,编成了民谣,唱得童叟皆知,唱得人心惶惶,唱得南荣似乎已无敢战之将,唱得金銮上的宋熹,大发雷霆,拍案骂人。
神鬼之说,不胫而走。
有人说,是萧氏怨气不散,借由北勐杀回来了。
然而,他们被灭族了。
这两句话,曾经在萧氏五百余口刑场伏法时,被广为传讼。但人死茶凉,慢慢的也就淡了,百姓们过上了自己的日子,把萧家也就忘掉了脑后。可战事一起,原本萧氏一门就是武将世家,从萧乾开始,萧乾的爹、萧乾的爷爷,萧家的祖祖辈辈都上过战场——
——萧氏诛,江山亡。
——萧乾诛,萧氏亡。
慢慢的,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里,旧话又被重提了。
还未战,士气已低靡。
一日接着一日的大雪,将北勐南下的消息从临安城吹拂到了南荣的各个角落。北勐人被人刻画成了茹毛饮血的野兽。他们抢粮食、奸女人、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一种极为酷烈的形象,以铺天盖地的流言方式传播着,让南荣的整片天空,都蒙上了一层褪不去的阴霾,似世界末日一般,紧张、悲凉。
令南荣朝廷没有想到的是,紫妍公主的死激起的反抗气势,很快就变了风向。
然而——
节日的浓郁气氛,被丧事吹淡了。
公主之殇,必以血偿。
丧钟长鸣,天下举哀。
丧礼并不隆重,只宋熹下了一道圣谕,谓之:“国有战事,一切从简”。也由此,将紫妍公主的无辜死亡与对北勐兴兵南下的仇恨联在一起,文臣们洋洋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