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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天际,已有一抹破云而出的霞光,又一夜过去了,天蒙蒙亮,远近的景致就可以看得很清晰,但她却发现这鬼地方一片荒地,连颗庄稼都没有,显然不是人居之处。
满怀的希望,又变成了失望,她不由恨恨,“这到底哪个混蛋设计的陵墓?不知道把出口弄在集市上吗?出来还可以吃一口热茶,叼一个包子!”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
想她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家底也还可以,根本就没有饿肚子的机会,穿越过来遇到萧六郎,被带入萧家,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从来没有想过会饿成这副德性。
听她肚子“咕”的又叫一声,萧乾默不作声的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巾子包着的烙饼递给她。
“有吃的不早说?”墨九抬头看一眼他湿漉漉的身子,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你有几个?”
“一个。”他目光清淡,“我不饿。”
墨九向来饿不得,只要一饿,手脚就会发软,唾液也会分泌旺盛,一口接着一口的咽,很是狼狈。虽然这烙饼泡了水,软绵绵的没了嚼劲,口味更是提都不必提,但能填肚子的东西,就是救命的东西。
她把饼子掰成两半,递给萧乾一半,自己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另一半,并没有注意到萧乾把剩下的半只饼又仔细包在巾子里,揣入了怀中。
“萧六郎!”墨九舔了舔手,“这荒山野岭的,我们如今体力不支,恐怕走不出去。你与你的属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方式?比如信号弹?”
“信号弹?”他不理解。
“响箭?”她想了个词儿。
萧乾摇了摇头,“你在这等我,我往前看看。”
他们顺着水飘过来的,可方向却未必是直线,完全有可能在水流的冲击下,游到了下游的岸边,说不定离赵集镇已经很远了。
墨九看他背影消失在眼前,心底突地有些恐慌,那是一种人类在逆境时失去同伴的紧张。
在地上神思不属地等了一会,她索性跟了上去。
“萧……”
一个字还在唇边,她惊愕地闭上了嘴巴。
在稀薄的晨雾之间,萧乾长剑割下一条野生的榆树枝,剥去外面粗丨硬的青皮,把中间的树骨丢掉,动作熟练地将嫩嫩的部分塞入嘴里,优雅的嚼动。
这样的举动,若旁人做来,一定邋遢落魄,可他却清雅高贵,吃着树皮却与吃山珍海味并无不同。
墨九怔了一瞬,默默转身回到原处,没有喊他,更没有感激的大吼大叫。
她知道,男人的尊严,不容冒犯。
从那天入巽墓,他便滴水未入,口粮未沾。她吃得比他多,已经饿成这样子,他自然也饿。更何况,他还带着她逃生,带着她游水,体力消耗比她更甚。
若她没有猜错,那一张饼是墓穴里薛昉递给他的,他当时并没有吃。在这长达一天两夜的奔波中,他不可能没有想起吃它,饥饿就要吃是人类的本能,可他却把仅剩的一张饼给了她,自己偷偷吃榆树皮充饥。
……她不愿意戳破这件事,大丈夫保护妇嬬时的姿态很伟岸,可对萧六郎这样骄傲的人来说,这种伟岸不见得喜欢被女人知道。
萧六郎回来时,脸上还是那样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墨九也没有太多感激的情绪,就像根本就不知道似的,冷冷睨他,“走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跑了哩?”
萧乾皱眉,朝她伸出手,“走。”
墨九眺望一下远方天际的朝霞,歪着头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萧乾冷声,“不用。”
这货很固执,墨九也懒怠与他唱反调。她撑着地面起身,可大抵坐得太久,走了几步,一不小心就踢在石头上,身子踉跄出去,虽然没有摔倒,脚尖那酸爽,钻心似的,痛得她龇牙咧嘴,不由弯下腰去,捂住脚呻吟,“我去,我这是犯太岁了啊!”
“我看看。”萧乾蹲身拽住她的脚。
他是个医者,比寻常男子少一些忌惮,可也不知为什么,墨九为了稳住姿势,刚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原本想脱掉她鞋袜的动作就停下了。
收回手来,他扶她坐好,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她,背转过身去,“自己擦一擦。”
墨九眼泪都疼出来了,可看他这样又有些想笑。古人有时候真是迂腐得可爱,不过看一下姑娘的脚,有什么关系?
暗自腹诽着,她没有为难他,自个儿撩起湿透的裤腿,脱掉袜子看了看,只踢出了一团淤青,并没有出血。于是,她把那药膏随意抹了抹,又盖好递给他,“喏!谢谢。”
因为不在意光着脚,所以她先还药瓶,而没有先穿上鞋袜。
萧乾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她踩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那一双白嫩嫩的小脚。
她人长得好,不仅身体比例好,肌肤白皙似绸,光滑润泽,一双脚也白玉似的柔美,圆圆粉粉的指甲壳,像涂有一层胭脂,每一个足指,都像珍珠似的小巧晶莹,伴着她毫无心机的笑,看得萧乾眉头一皱,心尖像被毒蛇爬过,麻酥酥地啃噬了一口。
他转过头去,“穿好鞋袜。”
墨九“呵呵”干笑,照办了。
可她没有想到,这个连脚都不敢看的家伙,却在她的面前蹲下来,将背朝向她。
墨九一愣,“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沉声道:“上来。”
墨九张大嘴巴,见鬼似的。“你要背我?”
轻嗯一声,他有些不耐烦,“不然呢?你那破脚,何时走得出去?”
墨九考虑一下,脚尖在地上转了转,觉得其实用不着,但这货确实是个懒的,脚受了伤,又有人自愿背她,她也不想扫了萧六郎的脸面。
于是她撇撇嘴,趴在他的背上,“自愿的啊,我可不欠你。”
她身子轻,他背着她并不吃力,连大声的喘息都没有,走在杂草丛生的荒野上,姿态冷傲俊雅,似一副从远古从来的工笔画,很美很温暖。
他不吭声,墨九也不吭声,只觉得男子的肩膀与女子果然不一样。宽大,温暖,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一个人在背上无聊,她侧头看他,只见一滴水从他的额头滴下,入鬓的眉型便显得更加坚毅好看了几分。她看得有趣,低下头,凑到他的耳侧道:“萧六郎,你觉不觉得你这个人很奇葩?”
他不回答,墨九自说自话,“说你坏吧,有时候对人又好得很,说你好吧……”顿了顿,她不忍打击他,“也是真的好。行了,看在你与我同甘共苦的份上,往后我与你讲和,不再做你的敌人了。”
萧乾一怔,终于应了一声,“你不是敌人。”
她嘻嘻笑,将头低下,湿透的长发就散乱地垂下去,掉入他的脖子里,“那是,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侧头瞥她,“你是我嫂子。”
墨九盯他的侧脸看了半晌,不轻不重地笑:“若你大哥长得像你这么好看,对我也还不错的话,这句话我就认了。否则,你萧家是萧家,我墨家是墨家,别扯这门亲戚。”
萧乾:“……”
往外面走了不一会,阳光便渐渐的烈了起来。经过这些天的阴雨绵绵,天公似乎终于决定转暖,墨九身上的衣裳被阳光和体温烘干,懒洋洋地趴在萧乾的背上,很舒服,觉得身上的酸痛都没那么厉害了。
“萧六郎。”她漫不经心地喊。
“嗯?”他的声音永远清和沉稳。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这手也牵了,抱也抱了,再回到萧家,在众人面前相处,会不会觉得尴尬?”
“我很少在家。”
“好吧。可男女之间,不都讲究授受不亲吗?你说我是你嫂嫂,可哪有小叔子背着嫂嫂这样子走路的?我们这样的行为,好像只有情人之间才可以?”
“我是个医者。”
“别找这样的借口糊弄我了,就算你是医者,就算你只是为了救我,但事实不可否认,你就是抱了我,背了我,牵了我……更何况,我们两个的身体里,还有一模一样的虫子,这不是很奇妙吗?”
“墨九。”他突地偏头看她。
“嗯?”墨九睁大了眼睛。
“你再多一句嘴,我丢你下去信不信?”
墨九闭上嘴巴,“……”
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就这般走了不知有多久,远处终于隐隐飘来村落袅袅的炊烟。看到村边的溪水绕行,看小娘洗衣,看农夫锄田,看那一副狗吠鸡鸣的景象,墨九有一种从地狱重生的欢快。
“萧六郎,我们是不是得救了。”
他定住脚步,眺向远方,“是。”
哈哈一笑,墨九道:“那你把我背进去,先吃一顿饱饭,再丢下我自行离开就好了。”
------题外话------
好像终于逃出去了,历险记……也算增加了感情哈。
有了这一段经历,毕竟是不一样了。
姐妹们,鼓个掌昂?
坑深059米 村中情事
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早上那一抹霞光收去,乌云一卷,天儿就阴沉下来,似乎又要下雨了。
这一个临水的小村庄因两个衣着华贵的外乡人在王三麻子家做客,显得热闹非常。
村子太小,村头尿个尿,村尾都能见着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避不了村人的耳目。
王三麻子的媳妇是个勤快人,家来的客人给了她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她把米缸里省着吃的白米都舀了出来,还把准备过中秋才吃的鸡仔宰杀了一只。
南荣富饶,但与任何一个古代社会类同,因交通原因,富在城镇,乡下人都很贫穷。尤其这个村子实在偏远,几乎完全自给自足,落后、贫困,田地上稀疏的作物,因土壤与水患的原因,萎靡的打着蔫儿,这样的景况,想来收成也高不了。
村人日子不好过,可由于与外界接触得少,却质朴敦厚,不像后世之人有那样多的防备,见到二人,几乎是热情地邀请入屋的。
时人很少远行,对外乡人都很好奇,不时扛着锄头过来一个,问东问西。
这头王三媳妇刚说完,又一个探脖子往院子里瞅,“王三媳妇,今日吃鸡哩?”
“是哩,大勇哥一会带嫂子过来吃一口?”王三媳妇是个温柔的性子,见谁都眉开眼笑的。
村人都不富裕,不会平白无故吃人一口鸡,这样的客套话,大勇自然也不会应,只笑着把扛在肩膀上的柴火放下一垛,让王三媳妇烧着,又好奇地四处看,压着嗓子小声道:“王三媳妇,是你娘家来人了哩?”
“大勇哥说笑,我娘家哪有这样体面的人?”王三媳妇拿浇开的水烫了宰杀的鸡,在木桶里扒着鸡毛,“两个外乡人,被洪水冲下来的,我估摸着是上流村的人。”
墨九嗅着开水烫鸡毛的味儿走过来,闻言一愣,“大嫂子,上面叫上流村,你们这个村子又叫啥?”
王三媳妇抬头笑道:“咱村叫下流村。”
墨九望天:“……这名取得也太省事了吧?”
村人已经习惯这个名字,倒不觉得有什么,王三媳妇乐呵呵地笑着,与邻居大勇唠了几句,把他扛来的柴火放到了灶间。前些日子连绵不绝的阴雨,让她家的柴火受了潮,煮饭时冒出来的黑烟呛死个人,平常倒也无所谓,如今家里有贵客,她们还是讲究待客之道的,有这干柴好生火。
墨九身上穿着王三媳妇的衣裳,那王三媳妇生过俩孩子,体格比她大了不少,这衣裳她穿着空荡荡的有些透风,她拿了一根草绳子系在腰上,坐在院侧的灶房门口,看王三媳妇打理鸡仔,想着鲜美肥嫩的鸡肉流口水。
这货爱吃,也只记吃。
就这么一会工夫,她盯着鸡仔,想了七八个与鸡有关的菜,已经把从巽墓出来的颠沛流离和那些与萧乾之间的愉快或者不愉快忘了个一干二净。她眼睛里的世界,也就剩下一只鸡了,以致萧乾什么时候出去的,她压根儿就没有看见。
王三媳妇看她坐着发愣,回头看来,笑道:“小娘子去堂屋坐吧?这外头风大,眼看又要下雨了,你这单薄的身子骨,泡了水,仔细受寒生病。”
“无事无事。”墨九坐在矮凳上笑而不动。
饥饿的状况下先闻闻肉味也是好的。一只鸡,祸害得她胃都快要翻天了,她哪舍得走?
再说,她就乐意看人做吃的过程,那也是一种享受。
看王三媳妇打理好了鸡,拎到了灶房,她也跟了上去,“嫂子可要我帮你烧柴火?”
王家媳妇看她白白净净俏艳得天仙似的一个小姑娘,哪舍得她上手?赶紧拒绝了。可墨九先前在水里受了冻,虽换了衣服,骨子里的冷意未退,愣是固执地坐在了灶膛前,捡了柴火往里塞。
烧火这事儿看似简单,可做起来却很讲究技巧,农人大多都懂得怎样用最少的柴火,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