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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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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九叹口气,“我还是觉得应当多一点钱给他们。”
  这一回萧乾没有反对,默默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回,“好。”
  “噫,你怎么又愿意了?”墨九双手挽在脖子后,看他沉静如水的面孔,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商量语气,像极了熟稔的亲人或说真正的夫妻才会有的。
  “因为你执意如此。”萧乾从不爱说好听的话,更不会说冠冕堂皇的好话。
  他愿意多给王三家一些钱的理由也确实只有一个,她执意如此。
  墨九意识到他的纵容,神色稍稍有点不自然,对着帐顶发了一会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淡淡,“萧六郎,这雨若明儿还不停,我们可怎么办?”
  萧六郎抬眼看她,“九爷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想到自己吹过的牛,墨九并无半分不好意思,只一本正经盯着他,“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天老爷当然也有调皮的时候。九爷么,自然也会不准。”
  这一夜的雨,敲在这个农家屋顶的瓦上,“叮叮”作响,入耳格外清晰,但比起前两夜的处境,墨九认为有一个可以遮风躲雨的地方,已是舒服了许多。
  萧乾一直盘腿而坐,不曾睁眼,墨九在陌生的地方,一时很难入睡,不由凝着他俊美的面孔发愣。
  在屋内那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里,他安静得像一副静止的画,画上的颜色,是一种似乎不存于世的沧桑。他年纪本不大,可她却觉得与萧六郎相比,她的心理年龄……简直还是个孩子啊。
  “你再看我,是要让我睡?”冷不丁地,萧六郎淡淡冒出一句。
  墨九一怔。
  他的意思当然是把床让他睡,可墨九听着他带了丝丝凉意的声音,再看他端正肃然的面孔,忍不住就想逗他,“你想睡我?我才不让你睡。”
  似乎意识到这句话的“双关”,萧乾突地睁眼,望入她带着一丝黠意的眼底。
  二人对视,墨九“噗”一声笑着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用一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低柔嗓音道:“好了,开你玩笑的。我先睡了,你若是困得紧,就上来睡我边上好了,我睡相还好,不会踢你。”
  大概心宽好入睡。
  不知不觉,她就睡了过去。
  但这个说自己睡相还好的人,一晚上噩梦不断,一条被子被她踢得七零八落。在噩梦中,她像一根今儿灶膛里烧过的柴火,被架在熊熊的火焰上烤着,比之前的两日跋涉还要痛苦。她被烤得很渴,很渴,很想找水喝,可她走了一程又一程,却怎么也找不到……
  “水!我要喝水!”
  半醒半睡中好像有人揽住了她的脖子,又递了水给她。
  她不知对方是谁,只觉得那人的衣袖间似乎有一种纯天然的淡淡香水,清凉的、薄透的,让她很习惯,很舒服,二话不说,逮着他的手就喝。
  那水入口,是苦丝丝的味道。
  她昏昏乎乎之间,觉得难以下咽,就想拒绝。可喂她喝水的人,愣是捏着她的鼻子,把那碗水灌入了她的喉咙。
  “好苦!”
  叹一声,她依旧睁不开眼。头很重,像嵌了两千斤的大石头,倒下去就又睡了,继续做噩梦。
  迷迷糊糊间,她头脑胀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发烧了。更不知道在一个感冒就会要人命的时代,像这样的小山村,又是水患期间,若没有医生自己到底有多凶险。
  水里受了寒气,来势汹汹的高烧几乎席卷了她全部的意识,整个晚上,她忽冷忽热,忽睡忽醒。半夜里,有人探她的头,有人给她擦脸,擦手,那水很冰,冷得她激灵灵直瑟缩,但这个过程,她都是在噩梦中完成的,一直到早上醒来,看见搭在身上的除了被子还有萧乾的披风时,她才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且活活折腾了他一晚上。
  “萧六郎……”她摇了摇重若千斤的头,润了润干涩的嘴,又笑道:“我终于发现,有一个医生在身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嗯。”萧乾站在窗边,木窗是支开的,外面雨势已收,“醒了就起来罢。”
  “几时了?”墨九揉着太阳穴,瓷白的小脸上泛着红,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样子乖巧得像一只可怜巴巴的猫儿,“我头好痛。”
  他神色一凝,往床边挪了挪,可不过几步,又站住,并不近前,只淡淡道:“头还烫吗?”
  墨九看他戒备的样子,有些好笑地眨眼,“你平常给人治病,都是离病床这么远的?你们医者不是讲究望、闻、问、切吗?你过来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他看她语气轻松,唇一掀,“看来是好了。”
  “好什么?我犯困。”墨九说困就困,倒头下去又睡了一觉,浑浑噩噩中,她又做了一场怪梦。
  梦中,她好像听见萧乾在叫她,依稀又听见了王三媳妇的声音,甚至还听见了旺财的“嗷嗷”狗吠,可她高烧反复,头太沉了,一直睁不开眼。而且发烧和疾病,也让她给足了自己娇气的理由,等意识再一次回拢,已是雨过天晴,从窗口射入的阳光都照到了床头。
  她睁开眼,猛敲额头,“我怎么又睡过去了?”
  他点头,“雨停了。”
  墨九“哦”一声,撑着身子起床,突地一愣,“我没打呼噜吧?”
  萧乾淡淡瞥他一眼,轻声道:“没有。”
  墨九正想松口气,却听他又道:“你打的那是雷。”
  “不必打击我。”墨九太困的时候,鼻息很重,但绝对不到打呼噜的地步,这一点她知道,于是,伸个懒腰,她鄙视地瞪他,“不就是嫉妒我有床睡么?可怜的,你为什么非得做正人君子哩,睡一晚上硬地板,不舒服了吧?”
  他不说话,把洗尽的手绢递过来,“擦脸。”
  墨九没有他那么讲究,但她发现,萧乾从不会用旁人的东西,昨晚王三媳妇端来的洗脸水和洗脚水,他动也没动,任何贴身用品,都用他自己的。墨九不知道他是用毒之人戒心毒,还是洁癖实在不可冶了。
  “谢了啊!”他愿意分享,墨九也不客气。拿他洁白的绢子擦了擦噩梦与高烧带来的冷汗,有气无力地把手绢递还给他,“我们这就离开?”
  萧乾回头,“嗯,还有事?”
  墨九微微迟疑,“怎么不得吃了早饭吗?”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墨九心情又愉快起来,她走到窗口,看外面的炊烟,看雨后的小村,看阳光下那一层一层缭绕的雾气比仙气还要妙不可言。
  “别说,我还有点舍不得哩。”
  她低声喃喃,萧六郎却不搭话。墨九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晓得他在整理衣服,也没有回头,只看着外面的山坡上,王家两个小崽子和村里几个孩子在你追我赶,目光渐渐柔和。
  “走吧,去吃饭。”
  她兴高采烈地推门出去。
  外面的王三两口子,束手束脚地立在堂中,表情颇不自在地看着她,“夫人醒了?”
  一夜之间,怎么从小娘子变成夫人了?
  未及她回应,一只大黄狗冲了过来,两只爪子直往她身上扑,嘴里欢快的“嗷嗷”声,很亲切,也让墨九错愕不已。
  她拍拍旺财的头,转头看向院外。
  两排整整齐齐的士兵,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们全是禁军打扮,表情也一模一样,面威而清冷,比皇帝出巡还要严肃几分,军容整齐极有威仪。
  这样的阵仗入得小山村,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在那铁甲禁军的两边,村民们小心翼翼的观看,却连指点与议论都不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砍了脑袋。
  墨九久久未动。
  原来所有人都在等她。
  “使君。”薛昉牵着马过来,上前抱拳拱手,“官船已备好,府台大人请您登船。”
  原来这里已离赵集渡百里之外。
  那府台大人穿了一身南荣文官的常服,恭恭敬敬的上来示好,“请使君人上马去渡口,下官已在船上备好酒菜。”
  这等地方官吏平常很难见到京官,尤其是只手遮天的枢密使,他与萧乾说话时,墨九察觉到他掌心捏了又捏,还偷偷拭汗。
  府台大人都敬畏到此,村人更是紧张。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萧乾,看着禁军高扬的旗帜,又羡慕地看着他身后屋里做梦一般恍惚的王三两口子,一边忖度着这一家人往后怕是要发达了,一边懂事的学着禁军与府台大人的样子,纷纷跪地恭送使君。
  萧乾回头看墨九,小声道:“怕是吃不成早饭了。”
  “是,毕竟已过晌午。”墨九笑道:“再说,也不好再麻烦王三嫂子了。”
  这个时候如今墨九再留下来吃饭,她真怕王三两口子会手脚都没地方放。
  萧乾大步出门,踏上马蹬上了马,旺财紧随其后,墨九却久久未动,倚在门口看他。
  他大概感受到她的迟疑,从马上回头看来,披风在他转身时,被他的手肘扬出一抹飘逸的弧度,有一种不太真实的虚幻之美。墨九静静而立,看阳光反射在那一群铁骑的钢盔之上,眯了眯眼……
  离开这里,他们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这两天两夜的经历,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会知道,也不会被人提及,就像一个梦,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真假未知,都将被抹去。
  他是萧乾,南荣的枢密使,她是他的嫂嫂,一个寡了两次嫁给了他大哥的小妇人……
  这感受,不算难受,却有一点堵。
  王三媳妇看她不动,紧张地望一眼萧乾,小声提醒道:“夫人,使君大人在等你。”
  墨九看一眼萧乾未动声色的脸,突地笑着回头,大着嗓门道:“王三婶子我走了啊,到楚州来走动时,你记得来找我……我是萧使君的大嫂。”
  王三媳妇低“啊”一声,脸色变了又变。
  一群人都僵在那里,连呼吸声都弱了。
  萧乾抿紧嘴巴,脸一沉,策马去了。
  墨九笑容满脸的跟上去,“薛小郎,扶我上马。”

坑深060米 复杂的格局

  回赵集镇的官船上,风很大。‘‘
  墨九独坐舱中,身边蹲着大尾巴的旺财。
  萧使君上了台,府台大人自然要巴结一番,船舱里果然备有酒食,件件别致,样样爽口,可称精美。墨九对美好的食物向来没有抗拒之心,一个人独坐也吃得很欢畅。
  可食物入嘴,疑惑却依然在脑子里。
  萧乾与她同在下流村,他是通过什么办法联系到薛昉的?
  薛昉他们在巽墓那一日是怎样脱离险境的?
  还有昨晚她半夜高烧,萧乾是怎样变出来的汤药?
  在骑马出村的时候,她就想问,可一直没有寻着机会。她这会子高烧退了,脑子还混沌着,萧乾甫一上船就吩咐她在舱中休息,然后领了薛昉去另一个船舱议事。其余人与她不熟,击西、走南与闯北三个家伙不知做什么去了,都不在身边。旺财在,可它却不会讲人话,只不停伸着个长长的嘴筒子搁在她腿上,张着嘴要吃的。
  墨九夹块肉给它,敲它狗头,“喏,馋狗,与你主子一样。”
  萧乾好像不馋?她冤枉完他,又忍不住发笑,“算了,你比你主子馋。”
  旺财才不管馋不馋,狼吞虎咽叼着个肉下肚,又把嘴筒子搁她腿上,张开嘴巴。
  墨九瞪它,“有完没完,看我好欺负是不?信不信一会剁了你,蒸熟了摆桌上?”
  旺财这狗被教得很好,性子机灵跳脱,除了不会讲人话,墨九觉得它能懂得一些人事,尤其懂得看人的脸色。这一看墨九横着眼睛生气,它就可怜巴巴地闭上了大嘴巴,眼珠子定定看她,那讨好的样子又瞧得墨九软了心。
  于是这吃货一顿饭吃下来,尽顿着伺候旺财了,等狗都吃腻味了,她自己才动筷,不由叹道,“也不晓得到底哪个是祖宗!你与你主子一样,欠抽!”
  墨九小憩的船舱,因住的女眷,垂着天青色的罗幔。
  外间的景况她瞧不见,可吃过饭与旺财玩一会,她头晕晕的,觉得里屋憋气,又撩开幔子准备去甲板上吹吹风,呼吸新鲜空气,有助于病愈。
  江面上的水,在暴雨冲击下混浊发黄。
  可不待她迈步出去,就见栏杆迎风处,背对着她站了一个人。一袭银红的披风被江飞鼓得高高扬起,高束于头顶的黑发上发绦飞舞,脊背挺直,风姿绰约,无一处不优雅尊贵,可单单他一人独立于船头的背影,却无端让人觉得落寞与孤独。
  人生而孤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墨九突地想到这句不知在哪里看过的话。
  默默地看他片刻,她放下罗幔,退回船舱。
  相隔很近,却又很远。
  ——
  沿水而上,再回赵集镇时,天已擦黑。萧乾暂居的那个宅子门口,候满了等待的人。墨九在船上已经换上薛昉为他准备的男装,丢了那一身农妇的行头,虽还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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