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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池眼神不敢乱瞟,赶忙恭谨地躬身揖礼,“臣黎池见过施妃娘娘。”
这宫装女子就是赵俭与二十一皇女的母妃施妃,黎池起初的那匆匆一瞥中,只瞥见她的体型有些丰腴,心想:这施妃的体型,倒是与她的一手厨艺相称。
“黎池黎和周?本宫经常听俭王说起你呢。”施妃知道这人就是儿子常说起的黎池之后,细一看果真风仪不凡。“和周,快快免礼。”
“和周?”赵舒学着她母妃喊了一声。
施妃和皇女都是位尊者,直接唤黎池的表字也使得。于是黎池直起身之后,又朝赵舒笑着一揖礼,算是应答她了。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遇见朝臣要唤‘大人‘,你要唤‘黎大人‘。”施妃纠正道。
“施妃娘娘、二十一皇女也在呢?老奴请二位安。”这时候,总管太监张忠进门来,先向施妃和赵舒请过安,再才对黎池说到:“黎大人,圣上宣召,请跟老奴来。”
“臣告退。”黎池向施妃和赵舒行礼告退后,就赶紧跟着张忠出了门。
……
在张忠的带路下,黎池进了乾清宫。
贞文帝正坐在龙案后面,第二次翻看黎池五日前呈上来的奏折,以及两大张密密麻麻地用蝇头小字,写着一万一千九百五十个名字的名单。
黎池在龙案前空地上跪下,叩拜行礼,“臣叩见陛下。”
贞文帝的目光并没有从名单上移开,只是朝左手边一指,“赐座。”
“谢陛下。”黎池依言在椅子上坐下,不敢出声打扰,安静地等待贞文帝看完。
过了小半刻钟,贞文帝才将两大张名单折叠起来。“你在奏折中说,杀虎口城及城郊百姓,不论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一人领了一头羊,且都记录在这儿?”
被皇帝宣召,事先要认真准备这是当然的,而且在面对皇帝的询问时,也还需得提起万分精神、认真以对。
黎池在心中快速地斟酌过一番措辞,才回答到:“回禀陛下,正是如此。或许杀虎口城郊的村镇中有遗漏的,但城中人口却应该是没有少的。无论男女老幼,都领受到了陛下皇恩。”
原本黎池预料的是,或许皇帝不会察觉到,也或许察觉到了不会说,或等其他事情说完后再说。他是真没想到,皇帝会一开场就直指要点。
贞文帝明白黎池所说的‘领受皇恩‘,他在奏折中已经说明,他以钦派特使的身份用肥羊犒赏了杀虎口军民。分到肥羊的军民,自然是领受了皇恩。
“可是三晋省的都指挥使司,报上的杀虎口军户人头数,却有整三万。”贞文帝说着这话,声音和神情不辨喜怒。
然而,黎池借分羊完成的杀虎口军民人口普查中,除去城郊村镇的百姓,杀虎口真正的军户人头数刚刚够一万之数,这还是算上了新生只几岁的幼儿的。
可是主管杀虎口卫的三晋行省的都指挥使司,却报了三万之数……所以,这之中贪去了两万军民的粮饷。
黎池想到自己在皇帝面前的人设,以及他确立的做一个‘纯臣‘的政治定位。
于是黎池抬起头看向皇帝,脸上是一种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的神情,“臣在到达杀虎口时,就被城中勇武剽悍的风气所震撼,惊叹于不愧是边城。但再一细看,就又为杀虎口军民因常年挨饿,而养出来的精瘦体型,感到心疼。”
“臣知晓:世事有明就必有暗,大约知道是有人贪了朝廷给杀虎口军民的粮饷。心生怜悯之下,又因陛下圣谕‘便宜行事‘,于是就将肥羊作为朝廷的犒赏,分给了杀虎口军民。领到羊的军民无不感恩陛下、感恩朝廷,这也让臣更加愧疚:是有人贪了他们的口粮,才让他们常年挨饿……
于是臣就耍了个心机,将这份名单记录下来,一是让陛下见到此次受了皇恩的军民有多少。二也是想让陛下看一看、查一查,某些人究竟贪了杀虎口军民多少口粮。只是未曾料到竟然贪了这么多,这也是出乎臣意料之外的了。”
黎池虽然在名单一事上耍了小心机,可此时却也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没有假惺惺地说些‘臣不知这事‘的话。
贞文帝对黎池刚才的表现很满意。“这事在你回京递上奏折那天,朕就已经看出来并且派人去查了。”
既然早就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而皇帝今日还拿出来说,那就说明这本就不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事情真相。黎池暗自庆幸:幸好如实说了,没有因为怕得罪三晋行省中贪污的人,而选择装作不知情。
试探结果,让贞文帝很是满意,“和周,你拿的那个包袱是什么呢?”
“回陛下,这就是用臣奏折中所说羊毛线,织就的几件东西。臣这几日在家无事,受装货时的结绳启发,琢磨出了一种新的编织方法!用这方法编织的,竟然比用织机织出的‘褐布‘要软和一些,穿起来也非常垂坠服帖。”
“打开看看。”贞文帝觉得这黎和周脑子里,真的是有很多奇思妙想,且回回都能给人以惊喜,他对黎池所说用羊毛线织就的几件东西,也有些感兴趣了。
黎池遵命将包袱打开,向贞文帝展示:“这是围巾,因与冬日围的皮毛围脖用途一样,却又要更长,所以臣就将其取名叫围巾。”
“去将围巾拿来看看。”贞文帝吩咐身边的张忠。
张忠来到黎池身边,只将围巾拿走呈给了贞文帝。
贞文帝接过围巾,在颈项上围了两圈,转动头感受片刻,“暖和倒是暖和,就是有点刺刺的扎人。”
羊毛织物若是贴身的话,确实会感觉有点扎人。“确实会有些扎,若是缝上一层细纱应该会好很多。”黎池回道。
身着一身绣龙便服的皇帝,围着一条围巾,看着就感觉有些出戏。黎池将披风抖开,继续介绍:“这件披风和围巾一样,也是用粗羊毛线织的,不过花样并不一样。
这是用不粗不细的羊毛线,织的一件套头毛衣,冬日穿在中衣外面,应该会很暖和。而这一件对襟羊毛衫,则是用细羊毛线织的,穿在身上既保暖又有风度。”
黎池展示的围巾、披风、毛衣和羊毛衫,都是一个样品,都是羊毛米白偏黄的本色,并不鲜艳夺目。不过以后给羊毛线染色,织各种花样都是可以的。
黎池一边介绍着,贞文帝就差使张忠将披风、毛衣和羊毛衫,一件一件地顺了过来,然后一一披在身上、拿在手上感受着,一副看见稀罕物的表现。“你说羊毛线有七八千斤?”
“回陛下,确实还有七八千斤,正堆放在桓大人的一处空宅里。”
贞文帝解下披风,对这四件羊毛线织的东西,非常满意。“和周,你想要什么奖赏?”
黎池现在并没有特别想要的奖赏,于是回答到:“臣谢过陛下,只是臣一时不知该要什么奖赏。”
“升你的官如何?升你做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
第127章
“升你的官如何?升你做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
……
将贞文帝的前言后语联系起来,就是因那七八千斤羊毛线,为表奖赏就要升黎池的官?且是连跨正从两级、官升一品?
翰林院的编制中,掌院学士王掌院才是正五品而已,唐翰林和钱翰林分别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再之后有正六品的侍读和侍讲,再才是黎池的官职——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所以这里皇帝所说‘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应是指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与钱翰林是一样官职。
黎池去年科举出仕,入职翰林院,不过一年多而已,这就从六品修撰升到了从五品侍讲学士,升官速度不可谓不快!
贞文帝见黎池一脸惊讶模样,心情很好地笑开了:“哈哈哈!和周,可是惊傻了?”
黎池前世呆的行政系统中,与这时大燕的‘正从‘两级、一至九品的官职划分,也有相似之处,同样有‘正副‘职级划分。但是,即使他前世升职尚算快了,也在一个职位上做上两三年才行,更别说那些一辈子都守在副科级的了。
黎池都已经做好准备,兢兢业业地工作、力争表现,再慢慢地升官。结果竟猝不及防地,就要被升官了!“臣是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因这七八千斤羊毛线,就让臣连升两级。原本臣是想着,先好好地为陛下和朝廷效命几年,积累下一些功绩,再图升官的。”
“哈哈哈!”贞文帝被黎池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还同一旁的张忠说:“张忠,你看这黎和周!平日里看着聪明得很,没曾想竟是这么一个傻气的!”
张忠笑着附和贞文帝的话,“呵呵呵,黎大人是个踏实人。”
“张忠没说错,和周你啊,真是个踏实人。”贞文帝被逗得很开心,就为黎池解了惑。“朕会仅因你运回来的七八千斤羊毛线,就升你官?朕是见交给你的几件差事,你都办得非常漂亮,这才升你官的!”
黎池先前只是没想到皇帝会升他官,现在一旦知道了,再去看看他做的事,秘密立储制、煤炭、水泥、与瀚海国成功‘会晤‘,这都算是实绩,升官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
“臣叩谢陛下!”黎池赶忙从椅子上起身,到龙案前向贞文帝叩头谢恩。
“免礼了。”贞文帝刚才见了黎池傻气的一面,心情甚好。“兵器局打造出一批兵器,前几日送进宫来给朕过目,试过后确实比以往的要锋利许多,而这只因在冶炼和打造时,用的是煤炭火煅烧。和周,你发现的这煤炭,有大用啊!”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刀剑锋利与否,在战场上是很重要的。而黎池发现了煤炭,使锻造出的兵器更加锋利,其功绩可想而知。
黎池已经重新坐回椅子上,听了贞文帝的话,欠身回答:“这煤炭古已有之,恰巧臣看过几本书,又正好被臣碰上,这才发现了煤炭及其真正作用。这番阴差阳错下的幸运,时也命也!是承借了陛下和大燕的运气,臣才能发现煤炭的。”
将煤炭带来的巨大功绩,都揽在自己身上?黎池是不敢的,他怕被压趴下。
对于黎池所说‘时也命也‘,以及他的这份谦逊,贞文帝是很满意的。虽然官员只要有才,骄傲一点也无可厚非,他也能包容得了。但若是一个官员,既有才华又谦逊、不居功自傲,就更得他的喜欢了。
“和周,你谦逊是,是因你品格好。可你的功绩,朕也是记在心里的。”手下官员谦逊,可他这个做皇帝的,却不能对官员的功绩视而不见,要主动夸一夸才更好。“朕前几日微服出宫,去南城区看过那条水泥路,亲眼见证和周试验出来的水泥,也是有大用的。”
水泥的用途,修桥铺路、修房建屋还是其次,更重要的在于防洪治水、修筑边防,后者对大燕来说,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煤炭,水泥,都是于国于民皆有大用的东西。或与黎池有紧密联系,或出自黎池之手,所以论起他的功绩来,那真可说是很大了!
不过贞文帝的连连夸奖,并没有让黎池飘飘然,他该如何还是如何。“水泥这事,起初不过是源于臣心中的一个疑惑而已。若无俭王殿下的支持和银钱资助,臣也不知何时才能将其试验出来,抑或是就永远不会去试验了。”
贞文帝也觉得,在识人和用人这一点上,他的三儿子确实是学到了的。“朕的三皇子,也算是有一份功绩。”
听黎池说起‘银钱资助‘,贞文帝又想起据说状元府日子过得拮据的事情,“和周,朕听说你府上缺少银钱?”
关于官员的家里穷困这事儿,其实是很能增加好感的事情,这样会在皇帝这里会留下一个某官员清廉的印象。
所以,家里没钱这事,黎池并不羞于提及,他准备大大方方地‘哭穷’。
“臣要先谢过陛下才是。”黎池先向贞文帝作揖谢过之后,才继续回答问题。“在臣还未考中进士为官之前,臣的家中并不富裕。所幸臣科举出仕后,有陛下赏给臣一座状元府以及六百两黄金,臣这才得以在京城里落脚,较好地生活起来。否则,臣就要像许多家贫的同僚一样,赁屋居住了。”
贞文帝插嘴说:“朕听俭王说起过,说你以前读书赶考的费用,还是靠抄书攒下的。”
“正是如此,臣也很感谢俭王殿下。”黎池和赵俭的少年友情与恩情,想必在那次赵俭进宫解释哭诉时,贞文帝就已经知晓,他也不用多做解释。
“因臣有了陛下的赏赐,这才将状元府撑了起来。但京城大、居不易,衣食奴仆花费不少,后来又添了一对儿女,可女儿和她母亲的身子又不好,光一个月花费在汤药上的,都要五六百两银子,进项远不及花销多!所以手头所剩银钱不多,这才显得拮据了些。”
从六品官的俸饷,贞文帝是大概知道的,黎池家里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