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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婧无声笑了笑,看着顾红娟一本正经的脸,说:“想说什么,就说得直接一点。”
别装得和讲道理的人似的。
秦森低声叫了记她的名字。
果然,她和她母亲的矛盾比他想象的要深。
顾红娟深吸了几口气,压抑着莫名的怒火,说:“你现在大四,差不多也是可以实习了。再过两个月就回上海,你们学校那边我去打招呼。也别住这里了,我给你另外找房子住。”
秦森软了几分语气,但依旧嗓音低沉,说:“关于我们现在同居的事情挺抱歉的,但是——”
沈婧打断了他,转而对顾红娟淡漠的说:“我随便你做什么。但我做什么是我的事情。”
烧烤摊的小哥端上他们点的烤串,放完就跑,这桌刚才还冰天雪地,这会倒像是要起火了。
“小婧!你又和我倔!我大老远追过来不是为了听你在这边和我闹脾气,做父母的永远都会为自己的子女好,从不害他们。你以前对我再怎么恨,对我再怎么倔,我忍忍就过去了。可是这是关系你一辈子的事情,你现在和他这样,难不成还想结婚吗?”
她唔了一声,说:“是打算要结婚。”
“你!”顾红娟抚着自己的胸口,差点被气得两眼发昏。
沈婧起身,说:“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吗。”
她追过来不过是想看看秦森的样子,想看看这个男人有没有钱,是不是比李峥更有前途,如果是那么就会笑脸相迎,如果不是,就像现在一样,以这种神圣的亲情名义试图斩断她和秦森的一切。
她拉着秦森往回走,却听到后面顾红娟撕破喉咙的声音。
她不喜欢和顾红娟弄得剑拔弩张,好似她很不懂事一样。
“你们的事情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等以后你们就知道穷是什么滋味了!小婧她根本受不起那样的苦!”
最后那句话是说给秦森听的。
沈婧越走越快。
楼梯道里,秦森拉住她,握着她的双肩,他看到沈婧发红的双眼,有怒火,有悲伤。
他轻轻的说:“你妈妈说得是对的,没有人会不为自己的子女考虑,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沈婧,我不会离开你。”
他遵循着他的人生宗旨,有困难有问题就得去解决。尽自己全力去解决。
沈婧低着头,似乎在隐忍什么,所有的怒火转到嘴巴也只是淡淡的口吻。
“我没有说她说得不对。可是,她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而我也不需要她口中叙述的那种人生。秦森,你不会懂的。”
他不会懂顾红娟是多么自私的女人,不会懂她曾经多么的绝望挣扎。
荒芜的路途,她可以枯死在这里,也可以行尸走肉的继续无休止的走下去,等待生命渐渐消亡,可是遇上秦森,一切都不样了。
在晨光初始的地方他走来,令她有了鲜活的欲|望。
秦森叹了口气,紧紧抱住她。
——
秦森知道沈婧的家境好,不过见到她母亲才知道好像她的家境不是一般的好。
这是他见沈婧第二次哭,第一次就上回她腰痛到晕过去那回。她也没有像别的女生那样泪流个不止,他甚至没有看到她滴几滴眼泪,干净清澈的眼眸通红,泪水湿润了睫毛,她死死咬着唇,努力在隐忍这一切,又像个固执的小孩在反抗在不甘。
虽然说现在是开放的21世纪,但是这种自古以来的门户阶级其实从未改变,这也是他起初最担心的,逃避不了。
沈婧卷缩在他怀里已经睡着,呼吸均匀。
隔着窗外月色细微的光芒,秦森捋去她贴在脸颊的发,勾到耳后,轻轻在额角落下一吻。
已经凌晨三点了,他依旧睡不着。
九月开始要入秋了,夜晚越发清凉,加上电风扇的强风,沈婧忍不住往他身边挪,试图拾取他的体温来取暖。她的脚搁在他的小腿上,微凉的脚底开始渐渐暖了起来。
秦森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脑袋上,浅浅的吐了一口气合眼酝酿着入眠。
沈婧又做了那个梦,缠绕了她十几年的噩梦。
漫天的大雪,冻得人浑身发颤。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45
1998年的冬天,哈尔滨下了一场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哈尔滨火车站,正直春运高峰期,人头密集攒动,黑压压的人群覆盖了大雪。
沈婧被顾红娟抱在怀里,她趴在顾红娟肩上看着远处,那边有个小摊正冒着腾腾的热气。小贩过着深灰色的棉袄大衣,被冻得发红发紫的手指正灵活的帮客人弄串,咧着嘴笑呵呵的,问清楚要加什么酱料之后动作很利索,把一杯关东煮递给客人。
肉丸的香气在寒风中弥漫开来。
沈婧拉下自己的围巾嗅了嗅,鼻涕口水一齐下来,冷冽的风吹来,她又缩回宽大厚实的围巾里,整张小脸只露出了一双小眼睛。
斩断她对肉丸幻想是顾红娟突然的尖声利语,沈婧被她抱在怀里,她说话时的震动频率摇晃得沈婧差点从她手上落下来。
“沈国忠,你怎么跟我回次老家就让我丢一次脸!”
沈国忠紧皱着眉,旁边有人借过,他往左边让了个位置,对方拖过的一大包行李撞到他的小腿,即使隔着厚厚的秋裤棉裤还是被撞得很疼,他也没心思管这点小感觉。
顾红娟啰啰嗦嗦骂了一路了,之前在公交车上人多也不好意思说得太过,刚下车,连火车站的门都没进去,就开始和他揪昨晚的事情。
他是穷,上海也不是个个都是有钱人,他就是那个在乡下种地的,读到小学三年级就去做工了,没啥文化,也没钱。家里住的一楼毛坯小平房还是这几年他和顾红娟陆陆续续攒了钱一砖一瓦的盖起来的。
顾红娟跟着他是受苦的,所以她再怪他,他都忍了。
昨晚上顾红娟那边的哥哥嫂嫂也都回老家,他们本来也快走了,哥嫂回来正好一起吃个团圆饭。
顾红娟的哥哥在广州开了家小饭馆,这几年发展得不错,赚了好些钱。她嫂子脖颈里那条金项链顾红娟看愣了很久。
新年围在一起能谈的话题也就那几个,你孩子多大了,成绩怎么样,你公婆身体怎么样,你们过得怎么样。
嫂子说起前阵子一家三口去厦门旅游,说那里的人文风景,顾红娟只能默默听见,随后插几句嘴,说是上海的夜景多美多美。
她没去过其他地方,就是上海哈尔滨两边跑跑而已。也没回来过几次。
饭后还有邻居来串门,问起沈国忠做的什么工作。
那一句种地,偶尔做点小工让顾红娟丢尽了脸面。
大家都过得风生水起,怎么就她落魄贫穷。
邻居私下指不定怎么说她。
沈婧在她怀里扭了两下,说:“妈妈,我要下来。”
她知道,他们又要吵架了,她害怕听。捂着耳朵退到一旁,看着他们的行李,是红色条纹格子的塑料包。
顾红娟两手得空,指着沈国忠的鼻子骂,“嫁给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就不能有点出息,什么种田,你就不能直接说你是做小工的吗。”
沈国忠嘴巴苦涩,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了抖,捏住一根打算点火。顾红娟见他不回话,那种不甘,气氛,羞辱通通冲上脑门,啪的一下打掉了他叼在嘴里的烟。
那根烟落在沈婧的脚边,她默默捡起来握在手里不知道应不应该递给爸爸。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瞧他们几眼,吵架的戏码是路人的消遣。
沈国忠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道:“你想骂我,回家了再骂。这这么多人,别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顾红娟冷笑一声,“你也怕被别人笑话?亲戚邻居看我们的是什么眼神你怎么不觉得是个笑话?”
沈国忠觉得很窝火。
他一年到头每天都勤勤恳恳的工作,白天有小工就去做,晚上回来弄地,哪一天偷懒了。
顾红娟咬牙,“上次你说出去做生意,结果被人骗了做传销,被骗走好几万,两年的积蓄就这样没了,他们又是怎么看我们的。沈国忠,我嫁给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啊,我也算看清了,什么给你好生活什么努力工作他妈的都是放屁。我跟着你得到过什么,就连个戒指都没有!”
沈国忠又抖出一根烟,顾红娟抢过烟盒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他不知道她在大庭广众的发什么疯,脸都丢尽了!
结婚到现在他都没凶过她一次,但是现在忍无可忍,他是个男人,有火气,有尊严。
“你瞎叫什么,丢不丢人!闭嘴!”
顾红娟一听他吼了起来,眼泪就止不住的下来,朝着他狠狠的就是一巴掌,“你凶我,凭什么凶我,你算什么!沈国忠!离婚,回去就离婚!过不下去了!”
“离就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她见爸妈吵得凶,心里怕到不行,上前试图去拉顾红娟的手。顾红娟正在气头上顾不上别的,一把甩开沈婧。
沈婧不敢再上前,握着那根香烟卷缩在一旁。
沈婧才五岁,蹲在偌大的行李旁被看热闹的人一挤,淹没在人群里。
她刚想爬起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拢着她的脖颈。她想叫也叫不出,小手想把那双手扒开,却越发使不上力气。
所有的声音渐行渐远,眼前的世界慢慢离她越来越远,双手被禁锢在一起,像被拖进了黑洞,挣扎不出来。
有什么在勒她的脖子,喘不过气,看不清那两个人。
那个人用一件风衣将她裹住,抱在怀里,紧紧按着她的脑袋,不让人看清沈婧的样子。
晕晕乎乎间,沈婧闻到那个人身上刺鼻的烟草味,还有一股大蒜的腥气。
她听到周围有小孩子的哭声,有那卖关东煮的吆喝声,有撕心裂肺的争吵声。
一切的声音和映像在晕过去的那一刹那终结。
天空依旧在飘雪,地上的积雪永远融化不完,即使是白天天色也阴沉一片。
顾红娟哭到声音都嘶哑,瘫坐在地上,身旁的路人看不下去偶有几个劝嘴的。她倒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再抬头,脑子的弦忽然就断了。
小婧。。。。。。小婧呢!
“小婧!”她叫了几声,没人回应。
“小婧!”顾红娟连滚带爬在人群间找,嘶吼到几乎要失音,裹在脖子里的围巾不受控制的散落,她害怕到浑身发抖。
沈国忠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像被冻住了。
女儿。。。不见了。
围观的人一瞬间炸开了锅。
顾红娟拉扯着沈国忠的衣服说:“小婧呢,快去找找,是不是乱走了,快,去厕所,去大厅,这附近都找找。”
人群里有人说:“去广播室!”
“对对!广播室!”
她想着是沈婧不乖,乱走了,可为什么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整个火车站密密麻麻的人头,一眼望去,怎么找。就连走个路都能被挤得东倒西歪的。
沈国忠连行李都顾不上,满站的到处跑,不小心把别人挤倒在地上也管不了那么多。
天色越来越黑,他们的那班火车早就已经走了。
警察在广播室里在询问顾红娟当时的详细情况。
沈国忠坐在站台外的阶级上,双目无神的盯着远处的天空,仿佛末日的天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掩面痛哭起来。
——
沈婧醒来时周围黑漆漆一片,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湿霉味,她有些辨识不清,看到的一切都那么模糊,躺在那里喘息了很久眼睛才慢慢恢复清明。
映着窗外微弱的亮光,她看到眼前有一张床,一个男人正缩在被子里睡觉,旁边似乎还躺着个人。男的在打鼾。
她动了动,小手试图去摸自己的周遭环境,软绵绵的,她也躺在床上。
她小声的说:“爸爸妈妈,是你们吗?”
得不到回应。
她的腿还有发软,下床的时候没站稳一下就扑跪在地上,双手撑在什么坚硬细小的东西上,掌心一阵疼痛。
好似是什么瓜果的壳。
沈婧走到床边,伸手去推了推那个人,“爸爸,爸爸,是你吗?”
夜晚静谧得可怕,外面已经不在下雪。
男人被吵醒十分不耐烦,翻个身继续睡,恍然间想到什么,一下子坐起身打开床头灯。本来有两个灯,可是只亮了一个,另一个坏了。
“该死,怎么醒了。”男人看着站在床边的小东西低声咒骂着,推了几把身边的女人,“他娘的还睡,起来弄药。”
沈婧愣在那里,僵住不能动弹。
他们不是爸爸妈妈。。。。。。
男人哆嗦了一阵穿上外衣,“看什么看,给我去那边躺好。”他下床,一脚踢开沈婧。
突如其来的一脚把她踹到床头柜那边,后脑勺直接装到木头,柜子上零散的几个易拉罐哗啦啦都砸了下来。
沈婧哇的一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