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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血……
他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红色，鲜红……
但是，闭上眼睛也不行。
闭上了，那红色还是排山倒海地流出来……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鲜血染成的汪洋大海……
第117章 生死诀别6
终于，有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出来。
医生看到趴在玻璃窗上的人，拉他。
他被迫转过身，面对。
他也不知道问结果，只是茫然地盯着医生。
是那个医生威严地自行开口：“谁是病人家属？”
他茫然地看着他。
“你是病人家属？”
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病人已无生命危险，不过孩子已经流掉。这位先生，你要好好照顾妻子，情况这么危急了才送到医院，差一刻就没命了。真是没有责任心！！！！再者，堕胎必须去正规医院，不能为了省几个钱，就让女人在家里乱服堕胎药……一个男人，这点钱，也不该吝啬！再说；不要孩子就该趁早；这么大的月份才来；对女人的身体损伤很大你知不知道？男人啊；也得有点责任心……”
他低着头，也不分辨。
也不知道如何分辨。
就连医生，也看不起他。
“以后注意分寸！不要图一时痛快，不顾妻子死活。”
他还是茫然。
路过的时候，医生还在想，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真不知什么东西。
看他样子，自己穿得人魔狗样，一套西装钱，支付百次堕胎也够了，却让妻子受那样的痛苦，吝啬至此，真他妈的不是人！！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隔着玻璃，曲存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她双眼紧闭。
不知道这一次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他不敢进去看她。
所以，没有进去。
他在门口蹲了一整夜。
第二日，她依旧昏睡着。
他进去的时候，看到纸一般白的脸。
那人，根本不真实。
好像完全是一个纸糊的人。
她没有生气，没有血色，也没有活力……就那么躺着。
“小宝……小宝……还疼不疼？”
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但是，她根本就没睁开过眼睛。
他呆了一整天，她睡了一整天。
两个人都是不吃不喝。他很快憔悴下去，而她，依靠着点滴，一分一毫地维持着生命。
在那个夜色来临的时候，李小宝第一次醒来。
浑身虚脱一般，在无边无际的地狱里沉浮。
迷糊中，竟然还记得手术室的情节……那些冰冷的器械在体内搅动……无边的疼痛，无边的血海……一个人身上的血仿佛流光了……再也没有了……
她失血过多，曾经输血。
是哪个好心人的血？
是什么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
身边有脚步声，急躁，焦虑，不安，愧悔……然后，是他的声音：“小宝……小宝……你还疼不疼……”
她本是要睁开眼睛的，这时候，却惧怕地紧紧闭着。
这是谁？
是谁在说话？
是谁？
一个人，怎么可能把另一个人害成这样，还能够说这样的话？
一个人，怎能下了这样的毒手，还敢来面对？
这是赤裸裸的杀人。
她在他眼里，人命那么卑贱，一钱不值。
不要说爱吧，连命都是不值钱的。
她对这个声音，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面对一个黑暗之中的杀手，分分钟，他便可能让你尸骨无存。
第118章 生死诀别7
甚至他那样的声音，那样的矫情……
这是谁？
她吓得满头大汗，只是不敢睁开眼睛。
“小宝……小宝……你怎么出汗了？医生，快来看看，她出汗……她出这么多汗……是不是不好了？？”
“……”
那是夺命的魔音，一个最善于表演的男人——一手拿刀杀你，一手却笑着要拯救你。
一片混乱里，医生来了又离去。
只有床上的人，无限地惊惧：快走啊！快离开这里啊。那个男人，他在这里干什么？他为何出现在这个病房里？
他再呆下去，自己就会没命了。
她想挺身而起，将他赶走。
可是，她疲弱不堪。也不敢。
她只能闭着眼睛，一直一直地不愿意睁开来。只要他在，她便不敢。
终于，那个脚步声消失了。
很久很久，她才敢睁开眼睛。
护士小姐进来了，她嘶声急吼：“我要人陪伴，我要一名看护……我害怕……刚刚出去的那个男人，再也不许让他进来了……他会害我……他会杀了我……”
看护好生惊讶。
“那是你的丈夫啊，他为了你，不眠不休，两天两夜都没合过眼了……”
“不不不，不是……我根本不认识他……不许他再进来了……我害怕，请你陪着我，不要离开……再也不许让他进来了……”
“！！！”
直到看护将病房的门关了，反锁了，她才稍稍镇定。那时候，她忽然慢慢地记起自己是谁了，一个十五岁就考上重点大学的天才少女，除了念书，什么都不会的生活白痴——这，难道就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心有余悸。
一个错误的选择，差点毁掉一生。
曲宅，依旧花枝招展。
喜庆的气氛尚未褪去。
曲存姿下车。
不过才过了一个夜晚，一个半天，却像是过去的大半生。
他下车，老远看到巨大的红灯笼，巨大的红双喜。整个曲宅都笼罩在新婚的喜悦里，金碧辉煌的彩纸，新悬挂的彩灯，沿途特意栽种的合欢树，还有新添的相思豆，连理枝以及远处那片连绵起伏的梅花树林……心机耗尽，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变成了一个笑柄。
多么讽刺。
“你害我全家，逼走我丈夫，现在，我也不过是毁掉你一个孩子而已。算来，你已经很占便宜了。曲存姿，你竟然还指望我爱你？你的脑子被狗吃掉了吗？”
彼时，他听得清清楚楚。
月明月明！
她一直是个多么可爱的女人。
就连这一切，她都做得光明正大。
因为，她实在是等不及了——本来，她可以等久一点，再久一点，也许，那样会报复得更加彻底一点……但是，她等不及了，她胸中的仇恨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了那么久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她真的连多等一天都来不及了。
实在是太需要一场痛快了——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丈夫，想着腹中无辜死去的骨肉，她的那些至亲至爱的人们——她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第119章 生死诀别8
最重要的是，她在曲家的这些日子已经打探得清清楚楚，曲存姿名下的资产就这么多——此外，千亿家财跟他没什么关系。
虽然在一般人看来，曲存姿也是不折不扣的大富豪，身家几十亿的钻石王老五，但是，较之整个曲氏财团，真的是小菜一碟。纵然顺利分到他一半身家，但终究令人遗憾。
身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归？
可是，姜月明理智地判断出，这个探宝的过程已经可以终止了。
老头子并未出现在婚礼现场，她就知道，不必再做任何长远的打算了——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想要从曲老头那里虎口拔牙明显不现实。曲存姿昏了疯了癫狂了，但老头子，老谋深算。
曲老头一天不死，他就一天才是曲氏财团的真正皇帝。曲存姿，没可能拿到更多的份额。
她权衡再三，一辈子那么长，但女人的青春那么短暂，根本没必要耗费在曲存姿身上——连敷衍的必要都没有。
曲存姿，我只是让你痛苦，只是让你付出代价——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金钱上的。
本以为是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风花雪月，却不料，于姜月明，倒下的是王从科；于他曲存姿，倒下的是李小宝。
神仙的厮杀，原来死的一直是凡夫俗子。
曲存姿，终于醒悟。
月明，月明，原来你如此恨我。曾以为是爱，原来不过是孽缘一场。
他没去落梅轩，也没去梧桐轩。
只是把自己关起来。
一天一夜，他都没有出门。
那天，他起得很早。
才刚晨曦，就驾车出去。
医院里已经人影晃动。
他直奔病房。
病房是空的。
他以为自己走错了门，仔细看，没错，是这间医院的豪华病房。桌上摆着许多东西，曲宅厨房送来的燕窝虫草，鸡汤补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那些东西，都还在，揭开保温壶的盖子，还散发着热气。
两名看护匆匆忙忙地走来。
她们也在分头找人。
他重金请她们24小时照顾，本是寸步不离的。
“先生，你是不是把太太接回家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
她们先开口。一见到他，如释重负。
一个高个子看护说：“今天早上是我值班，你夫人说要吃早点，我就去给她拿炖好的鸡汤，不料一转身，人就不见了。卫生间的门关着，我们以为她在卫生间，但是等了很久都没人出来……”
他浑身冰凉。
“我们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没人……这都一个多小时了，她能去哪里？”
“曲先生，她真没回家？她怎会不等你来接就走？”
“……”
小宝出院了？
怎么会？
医院的资料显示，没人接她，是她自己走的。
连结算都没有。
好在他事先付了充裕的预付款，他们不至于认为她是逃单跑了。
他驾车追出去。
那时候，街上已经人来人往，车来车往。
上班的，上学的……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人海茫茫，川流不息。
没有李小宝。
街上已经没有这个人。
第120章 生死诀别9
曲存姿从来不知道要找出一个人，原来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情。
这世界上有无数个叫做李小宝的女人，但是，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一个。
当他想到找她的照片的时候，赫然发现，他一张都找不到。
他从没跟她合影，也从没见她拍照，更别说自画像之类的了。
在这样一个网络发达的数码年代，一个毫无照片的女人，是不可思议的。连人肉搜索都显得不那么有效了。
就像她从来不用手机、不上网，跟一切现代化的产品毫无瓜葛。
他送她的最新款手机，第一次的电池用光了，至今没有充过电。
也没接到过任何电话。
他也从没给她打过。
其实，这世界上，只他一个人知道那个号码。
彼时，他用不着给她打。
金丝笼里的鸟儿，她哪里值得他打电话说什么事情呢，喊一声就行了。
他说：李小宝，你是这世界上唯一没有手机的人，以后我会打电话给你。但是，他一次也没有兑现过诺言。
自始自终，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言。
甚至她的证件。
他这才想起来，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的身份证，户口本，学历证……什么都没有看见过。甚至于，她来自何处，家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因为不关心，所以不在意。
到需要了，才知道，一切都是个谜。
也许，她并不叫李小宝。
也许，她根本就不曾出现过。
也许，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而已。
也许，他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和现实，无法区分。
唯有床上的那一滩血迹——床单依旧，干涸的，悲惨的血迹……深深地渗透下去，成为这间豪华的金屋里，一段永远不能磨灭的悲惨的痕迹……
他发疯一般地找了半个月，一无所获。
直到精疲力竭。
他找她，为的不是别的，只是想问问她“小宝，你还疼不疼……”。
那么多的血，那么悲惨的嚎啕，他只想确信，那疼，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愿望，她也没给他。
姜月明到梧桐轩找他。
他正在昏睡，胡子拉碴，鞋子也没脱，合身躺在床上，歪斜的大腿下面，压着大片大片的令人作呕的干涸血迹。
昔日，他是一个非常喜爱整洁的男人，从不愿意见到女人脏兮兮的。
现在，他比一个流浪汉更加的肮脏。
她和他成婚半月，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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