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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眼见到这个女人，就知道自己找到被上帝取走的那根肋骨了。
她在咖啡氤氲的热气里，眼眶潮湿：乔之，乔之，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真的全是假的吗？
“丽坤……”
“乔之……”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对视一眼，他老大不自在，她笑起来。
“乔之，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的相遇吗？”
他点点头。
她面色泛起一丝潮红，微微有些兴奋：“那时候，我没有钱买机票回国见母亲最后一面，我坐在椅子上，我当时在想，我可能要自杀了……”
他凝视着她，眼里那种怜悯之色加深了。
她没有忽略——真的，是怜悯。
可惜，她居然是第一次发现。
也许，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怜悯，从不是激情。而她，懵懂无知。
我渴望的爱情，是到了五十岁时，还能肆无忌惮的扑在他的怀里撒娇、欢笑，矫情……如果不能如此，又怎好算爱情呢？
她的目光移开，心绪被回忆所取代。
“这时候，你向我走来了。呵，乔之，你知道吗？当时，我立即就相信了灰姑娘的童话，就好像午夜的到来，我穿上水晶鞋，登上了南瓜马车……因为实在是太幸福了，以至于我每天都很惴惴。我反反复复的追问自己：这是真的吗？那么热爱我，关心我的穆乔之，他是真的吗？他这么好，这么出色，这么优秀，他凭什么对我一见钟情？我这个人，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难道不是我一直在做梦，一直沉睡不起吗？呵，就因为梦得太好，所以一直不敢醒来……我曾经为了自己的好运祈祷，感谢上帝，感谢耶稣基督，感谢观音如来……其实，我一直在害怕，真的，就算最幸福的那些日子，也会惧怕这一切是一场虚幻……”
她竟然有些如释重负。
笑容那么凄凉。
那么长时间的担惊受怕，如今，噩梦终成事实，她反而释然了。
我们最怕的其实并不是结果，而是等待结果的那一段煎熬的过程。就像死刑犯，怕的不是死，而是明知会死，却数着日子等待被砍头之前的那段时光。
穆乔之眼眶濡湿，只是静静听着。
那时候，他的手死死地按在一只对戒上。这些天，他翻来覆去地看这一对戒，勒得几乎要渗透出手心的血痕。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我非常后悔，悔得心都要滴血了。我根本不该回来，一辈子也不该再回到这个城市……只是……”
第355章 曾经深爱过1
她顿住了。
只是，当时她实在是太渴望让母亲知道了——希望母亲看到自己终于有成功的一天，有自力更生的一天，有获得幸福的一天——看到她事业有成，爱情美满。
因为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所以，才想得厉害。
一如暴发户，不甘于锦衣夜行，希望能出来露露脸。
哪怕母亲在天国之上，但是，她知道她能看到。
母亲，你看看我生意风光，客似云来的宠物医院；
母亲，你看看我身边优秀体贴，深深爱我的穆乔之。
母亲一生中最缺乏的两种：物质，爱情，她都帮她拥有了。
彼时，她是人人尊敬的方医生。
彼时，她要什么风光的工作机会都能得到。
再是平淡的人生态度，再是淡泊名利的人，谁又能保证内心深处没有潜伏着别的贪欲呢？
当看到方大壮一次次来吵闹，一次次也要企图求助于自己，心里就没有一丝欢乐、一丝报复的快感吗？
天知道，她真的只是回来露露脸的——她早就决定了，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然后就出国，到曾经向她招手的最顶级的研究所工作。
那里，有最好的科研条件，最优越的实验室，还有她提交的获得医学界高度评价的论文。假以时日，也许她会成为一代名医，名扬天下。
而且，那里会有穆乔之。
也只有穆乔之。
绝不会有曲存姿、方大状……甚至，姜月明。
他们二人，必将伉俪和谐，携手并进，成为医学界的一对神仙眷属。
如果一辈子不回国，结果，是不是就再也不同了？
但是，历史怎么可能重来呢？
就好比我们假设，如果希特勒不是德国人，是不是二战就永远不会爆发呢？
如果晚清不是慈溪当政，是不是就不会被西方列强打得那么惨呢？
她的睫毛垂下去，遮住了眼帘，穆乔之看不清她任何的情绪。
没有吵闹，没有责难，甚至，连哭泣都没有。
可是，他多希望她嚎啕大哭，一如别的泼妇，打他咬他骂他恨他，闹得鸡犬不宁。
但是，她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他的手忽然伸出去，紧紧捏住她放在躺椅上的苍白的手。
她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和力度，没有拒绝，反手，牢牢地将他的手握住，就像这些年来，无数次二人亲昵时候一样。
这双大手，不知给了她多少勇气。
每每失落，每每辛苦，每每沮丧，每每午夜噩梦惊醒……他曾经，总是这样握住她的手。
久而久之，让她养成了极度的依赖和依恋。
寄生的蔓草，并不因为惧怕枯萎，就不去依附于宿主。
内心，如万马同时踏过，鲜血淋漓。
你叫我怎能相信自己从未被爱过？
怎能？
怎能？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非常非常用力。
他也紧紧握住她的手，非常非常用力。
时光仿佛停滞不前。
他想，如果时间再也不往前走了，那该多好？
她也想，如果时间再也不往前走了，那该多好！
第356章 曾经深爱过2
可是，时间分分秒秒，滴答滴答，从来不肯为任何人停留。
这世界上最厉害的皇帝，最有钱的富翁，最凶残的战犯……他们没有一个人敌得过时间。
丽坤看着窗台上的阳光，慢慢的西斜。
“如果曲存姿不说，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其实，我真的一辈子也不想知道……我宁愿不知道。就算你离开我，就算我们迟早会分手，可是，我宁愿相信，之前那一切都是真的，你是因为爱上我才跟我在一起，是我曾经有过如此的好运……纵然许多年之后，我回想起来，也算人生没有白活一场……”
她惶惶忽忽的。
他也惶惶忽忽的。
另一只手心里的戒指，终于刺破掌心，渗出血迹。
但是，她没看到。
“我其实也知道，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灰姑娘。曲老先生，他真是煞费苦心了。他居然挑中你来照顾我，乔之，这些年，也真辛苦你了……”
原来，乔之君，他早就知道自己所有的过去。
原来，他对曲家早就熟悉，甚至，包括曲存姿。
只是，这么多年，他绝口不提。
他为了不伤害她，为了不再揭开她的伤疤，竟然，一直保密。
他一窒，面色也变得惨白。
急急忙忙的，想要为自己辩解：“丽坤，曲老先生曾拜托我照顾你没错，可是，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这些年，我是自愿的，发自内心的，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
她相信。
几年的好时光教会了她，如果没有情谊，怎会做得那么完美？如果没有情谊，怎会那么耐心温柔？
是不是也正因为太过完美，反而像假的？
她静静地看着他，穆乔之，他的眼神那么纯洁，温柔，那么真诚，他根本没错。
这样一个男人，岂能一辈子做一个女人的保姆？
“乔之，我非常感谢你，无论是什么原因让我遇到你，我都感谢你，感谢上天……”她的声音很轻，无限温柔，“真的，我这一辈子都会感谢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除了你，这天下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就算我母亲，也比不上你对我的照顾。谢谢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他心如刀割，蹲在她身边，紧紧将她抱住：“丽坤，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是他一时的错误葬送一生的欢乐。
“干嘛要说对不起呢？乔之，你可真傻！”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几乎是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拥抱了。这一刻，日后只有期待午夜梦回了。
许久，她轻轻将他推开。
这时候，他才看到旁边茶几上放着的一只精美的盒子。
她伸手，慢慢地将盒子打开，里面，一格一格，整整齐齐地盛放着一些珠宝：耳环、戒指、项链、手镯……女人的首饰应有尽有。
它们谈不上多么奢华，但也都很体面，很精美。
是他能力范围内能达到的最好。
第357章 曾经深爱过3
他是名医，收入不菲，虽然不能像曲存姿这种超级有钱人那样一掷万金，可是，他对她，从来没有吝啬过。
她凝视每一件礼物，其实，她没有辨别珠宝品质的能力，但是，单从它们特别的造型，精美的程度来看，谁能说当时挑选礼物的人不曾费尽心思？
“乔之，这些都是你历年来送我的东西。每一件我都很喜欢，每一件我都保存着……”她慢慢地，“本来，我以为，直到死，我都能拥有这些东西。可是……”
她的头低下去，凝视着自己的无名指，上面的婚戒闪烁出迷人的光芒，出自名设计师手的精美，一度令她以为自己此生已经上了天堂，人生，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追求的。
她想取下来，可是，手指按在上面，重逾千钧。
不，不能！
这东西本来是我的，永远是我的，我岂能交出去？
她内心贪恋，却失去了力气。
“乔之……”
下一刻，她已经被牢牢地抱住，那拥抱紧得她差点窒息。
“丽坤，我们结婚，我们马上结婚……我们去国外，明天就走，再也不回来了……丽坤，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一定会结婚……丽坤，我向你求婚的时候是真心诚意的，因为，我非常喜欢你。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要改变主意……丽坤，我们照常结婚，以后，我们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可是，姜月明呢？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丽坤，我只是一时迷失……我承认，我受到她的吸引，她实在是太漂亮，太有魅力，我情不自禁……可是，我真的没有爱上她，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悔婚，真的。丽坤，再给我一个机会吧，原谅我一次……丽坤，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离开了就好了……”
他语无伦次，泪流满面，她却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呵呵，瞧，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从来没有爱上姜月明。
他终究和曲存姿不同。
他从来没把任何女人放在她方丽坤之上过。
就算他一时迷失，但是，在他心目中，她方丽坤还是第一位。
“丽坤，我们马上结婚。”
乔之，他说要跟自己结婚。
乔之，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悔婚。
乔之，他说直到现在，他都心意不变。
她紧紧将他拥抱，感受他激烈的心跳，就好像二人真心相爱，毫无芥蒂的那些时光。
可是，她清楚，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不可捉摸的。
他忽然站起来，拉她的手，急不可耐：“走，丽坤，我们马上出发。来之前我就买好机票了，我们去哥本哈根，永远不再回到这里……”
她坐着，一动不动。
他急了：“丽坤，走，我们马上走。”
他松开她的手，急促地在身上乱摸，竟然真的摸出两张机票。
那是两张单程机票，也是他的最后的选择。
关键时刻，他选择了她。
第358章 曾经深爱过4
真的，乔之，他选择了她，而不是姜月明。
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丽坤，我们立即离开这里……走了就好了……”
他们本是单纯的学者，生活在单纯的世界。外面，真的没那么多诱惑。
在城堡里生活的人，其实真的没必要走出来和这个社会较量得鲜血淋漓。
“丽坤，我们马上走。”
他拉她，她却双手蒙着脸，泪如雨下。
“丽坤，你为什么不走？你走啊……”
他焦虑，不安，因为，这以前，她向来是听他的话的，千依百顺，温顺妥协，无论他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