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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共工撞了山,敖广翻了海,九天之上诸神之战兜翻了天地,整个地面一阵轰然震动,将几个席地而坐的族长直接掀翻在地。
“怎么回事!”弘吉勒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帐篷口人影一闪,一个护卫满面惊惶冲过来,大叫:“不好——山崩啦山崩啦山崩啦——”
一只戴满黄金戒指亮闪闪的手一把将他推开去,嘎嘎笑道:“金鹏部手下就是傻子,连话都说不周全,崩崩崩崩个啥啊,还是大妃我亲自打帘,让诸位大人们看个清楚吧。”
牡丹花太后笑眯眯亲自打帘,帐门一掀,顿时就看见了正对帐门的窄谷出口。
那里,弥漫硝烟里,正不断滚落黑色的山石,出口已经被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块填平,山上还有石块不断落下,将底下那些护卫打得到处乱窜,惊呼声惨叫声乱成一团。
“我们没做什么。”刘牡丹谦虚的道,“也就是炸了一小段山,把这个出口给堵住而已。”
弘吉勒张着嘴,看着山石高垒的入口,一时已经忘记说什么,禄赞脸色死灰,此时赫连铮才将一直盯着他的目光收回,掸掸袍子,云淡风轻的笑道:“现在,我够不够格和你们同归于尽?”
“……”
帐篷里此刻的沉默令人更加难熬,谁也没想到赫连铮狠起来竟然完全的不顾后果,火药炸山,堵死出口,将他自己和大家全部堵在这不能进出的窄谷里,那摆出的架势,真是你咬我一口,我灭你全家,生死不计,丢命拉倒。
之前隐约听说他将貔貅部灭族,众人还不相信,此时看这小子比狼还狠比豹子还烈的行事风格,才知一定不会有假,貔貅部族长提前赶来参盟,并不确定族中的事情,此刻脸上的神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赫连铮笑眯眯高踞座上,环顾四周,学着凤知微的眼神,自己觉得很夫妻相。
“札答阑!不要冲动!”沉默半晌后,库尔查以叔父身份上前怒叱,“不要惹得不可收拾!我以族长身份命令你——”
赫连铮一偏头,斜睨着他。
那目光看得库尔查颤了颤,想好的一句话突然便卡在咽喉里再也说不出口。
半晌赫连铮好奇的道:“你谁?”
“……”
库尔查僵立在地,手和嘴唇一起都在颤抖,硬是抖不出一句完整话来,赫连铮却已经一眼都不屑看他,高踞上座,垂下眼睛,慢悠悠的拭自己的腰刀,“札答阑因尔吉的眼睛,只看得见人,至于畜生……”
他一笑,摇摇头。
“满堂皆无人啊……”他仰首长叹,不胜惋惜。
满堂“畜生”面无人色,连一直站在帐门附近堵住凤知微,崩山都没多看一眼,只顾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的克烈,都目光微微一闪,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拉回,皱着眉又望了凤知微一眼,再次叹息:“丑,丑。”
凤知微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关注着赫连铮,听见他那一句满堂无人,不禁一笑,心想世子爷中原去了一趟,学了不少拐弯抹角的骂人本事。
克烈原本已经失望的转开眼,看见这一笑眼前一亮,只觉这黄脸女子一笑间婉转雍容,迷蒙眼眸波光流转,竟有常人难及的韵致,不由赞道:“笑起来还像个美人……”伸手就去摸她的脸。
“啪。”
一枚黄呼呼的东西电射而出,雷霆般直奔克烈眉心,这么小的东西,这么短的距离,竟然射出呼啸猛烈的风声,克烈的手指还没伸出,那东西已经逼到他要害。
惊而不乱,那如狐男子反应竟也狐般狡黠,猛一偏头让过第一波攻击,并不去管落空之后立即转折追来的胡桃暗器,伸手就去抓顾南衣怀中的顾知晓,张开的五指,闪耀着铁青的暗光。
顾南衣果然立即抱着他家知晓飘身退后,胡桃落地,与此同时一卷银白的发也蓬然散开飘落——才仅凭这擦身而过的圆溜溜的胡桃劲风,便将克烈的一截头发割断。
如果克烈反应慢一点武功低一点没有去攻击顾南衣的必救,此刻也许断的就不仅仅是头发。
这一手看在满帐族长眼里,顿时更被震得鸦雀无声,凤知微却终于正眼看了克烈一眼——刚才这两下看似简单,但克烈表现出的非凡武功和准确应变令人心惊,他竟能一眼看出她武功不低,没有试图攻击她去挟制顾南衣。
两人目光相遇,一个微笑一个媚笑,各自有各自的平静和深意,随即凤知微闲闲转开目光,克烈脸色却微微变了变。
“克烈小心肝……”刘牡丹冲了上来,伸出狼爪就去摸克烈的脸,“好久不见你了,想死你干娘我了,来摸摸……”
克烈一拂袖拂开她沾满油光脂粉的手,唰一下退后三尺,笑道:“干娘您几日不见,真是青春逼人,美得克烈我在你面前站不住……”
“真的吗?”刘牡丹喜笑颜开的摸着自己的脸,半怅惘半得意的道,“哎呀,老咯老咯,老公都死咯,札答阑都娶老婆咯……”
“老公死了正好方便,札答阑就更无所谓了,他不是十岁就有老婆了?”克烈微笑一瞟凤知微,“这一帐篷里,一半都是他丈人……”
“呸!”刘牡丹啪的一巴掌就拍出去,“什么便宜丈人!克烈你少给我岔话题,来给老娘摸摸,你那小蒜辫儿长成蒜头没?”
“……”
两人一进一退一追一跑,竟然就这么退出帐外去了,凤知微退后几步靠着帐门,饶有兴致看她家牡丹花缠上白狐狸——流氓交给花痴来磨,那是最合适不过了,一边又想,十岁就有一堆老婆,难怪赫连铮三天不去院子就恨不得上房揭瓦,发育得小狼似的,某些方面真是启蒙太早啊……
“札答阑!”帐内顾不着这边的闹剧,弘吉勒怒喝声里已经少了几分底气,目光不住梭巡向帐外,“金盟是各族族长议事,你便是顺义王也无权干涉,还不赶紧退出去!”
赫连铮望也不望他一眼,端着酒杯,不急不忙下座来。
“扈特加叔叔。”他语气再次做了改变,从一开始的杀气腾腾旁若无人到坐下后的冷嘲热讽明敲暗打,再到此刻温存缅怀,款款而言。
“扈特加叔叔。”他执壶,给一个蓝衣红脸汉子斟满酒,语调悠悠,“三十年前海冬青战役,越国打进草原,一直打到昆加河,那夜越国闯营,昆加河边死伤无数,我父王那时还是狮子族的一个普通兵,断了腿倒在你身边,是你一直将他背出三十里,逃出敌手,这份恩情,父王时时和我提起,至死不忘。”
酒杯满满,轻轻递过,扈特加神情复杂,注视着酒杯一直没接,赫连铮笑容不变,毫无尴尬之色,端杯的手,稳定如初。
帐篷里有一霎那的沉默。
扈特加蓝熊部,是十二部中排行第四的大族,族中男子英勇善战,底盘功夫了得,一直是呼卓部地位重要的一部,蓝熊部作风也如其名,沉稳厚重,两边不靠,只是后期因为族中人口暴涨,草场资源不足,在争夺过程中曾和老王有过纷争,所以此次金盟,蓝熊部首领也来了。
赫连铮一上来,就挑了举足轻重最难对付的蓝熊部,众人惊异之余,也不禁有了几分佩服,却又觉得乳臭未干的札答阑,万万不可能打动为人固执的扈特加,不自觉的目光灼灼,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半晌,一片沉静里扈特加沉声道:“这个故事你还没说完,当年是我将他背出死尸堆,但在半路上,敌军追来,我要拔刀回身拼杀,你父亲一把拉住我,把我扑倒在水边,两个人装成死尸,越军谨慎,追来后不放心,将溪水边所有的死尸全部都补了一刀,那一刀,插在你父亲腰肋,他始终咬牙没动,越军才离开,我被压在他身下只受了轻伤……所以那次,是他救了我,不是我救了他。”
“是吗?”赫连铮微笑,“谢谢扈特加叔叔还记得。”
扈特加看着他诚挚的笑容,目光闪动,终于伸手接过酒杯,默默一饮而尽。
帐篷里有轻微的骚动。弘吉勒脸色大变。
“胡恩叔叔。”赫连铮已经行到一位白发老者身边,那人脸上一道疤,狰狞的从左眼角划到右眼角,愈合后伤口周围肌肤收缩,将一张脸扯得不成模样,望之令人心惊。
弘吉勒看赫连铮居然走到这人身边,露出一丝冷笑。
胡恩可不是沉稳老实的扈特加,可没和库库老王一同战场里扶持求存的同袍交情,这人因为早年遭遇极惨,性子极为暴躁,而且极其忌讳别人提他的伤疤,无论谁提起,都会遭到他疯狂的报复。
赫连铮年轻气盛不知轻重,只知道胡恩手下的铁豹部耐力一绝必须争取,这要触了他的忌讳,嘿嘿……
何况胡恩还是他的亲家……
果然赫连铮坦然注视着胡恩的脸,轻轻道:“胡恩叔叔,你的伤……”
胡恩“嗯?”了一声,声音尾音高高挑起,一张支离破碎的脸微微抽搐,鬼魅般令人心惊。
他宽大衣袍下的手指,慢慢挪向腰间的刀。
有人冷笑有人欢喜有人沉默,扈特加有点不安的看过来,赫连铮仿佛对那些异动浑然不觉,继续道:“父王一直挂心着……”
胡恩愣了愣,正要搁上刀的手指顿住。
“我去中原前一夜,父王召见我,说中原地大物博,帝京物产齐全,无论如何要在中原找到胡恩叔叔需要的火心圣莲。”赫连铮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躬身双手捧着奉到胡恩面前,“可是能完全治好叔叔的伤的圣莲已经绝迹天下,火心莲也只剩下数株,火心莲不能替叔叔完全治愈伤势,但是这株据说是上品,最起码可以替叔叔解除部分痛苦……札答阑没能完成父王交代的任务……对不起……”
盒子打开,一株三叶暗红色的干花状的植物静静躺在其中,胡恩盯着那火心莲,眼神微微翻腾。
他幼时遭遇奇惨,且留了一身的伤病,多年来饱受折磨,导致脾性怪异,这许多年来找寻自己需要的火心莲,不知耗费多少心思金钱,别说圣莲,就连火心莲,几十年下来不过找到一株一叶莲,已经算是穷尽能力,不想这事居然记在库库老王心上,更由札答阑带来了遍求而不可得的灵药!
身前的男子,棒着盒子的眼神诚恳,还有几分未能找到圣莲的歉意,胡恩心中一阵热潮涌起,没有接盒子,先将他扶起,拍拍他的手,道:“你真的将貔貅部灭族了吗?”
“是!”赫连铮答得毫不躲闪铮铮有声,“草原男儿光明磊落,要杀就堂堂正正的杀,挟持大妃,诈我过河,半路设伏,勾结金鹏,我不灭他,灭谁?”
“好。”胡恩沉默半晌,反而笑了笑,一笑狰狞可怖,语气却是温和的,“什么狗屁规矩,规矩掌握在强者手里,札答阑,你很好!”
赫连铮一笑,大声道:“自然!”
大笑着接过盒子,胡恩再次拍拍他的肩,一摆手止住了急欲说话的弘吉勒,淡淡道:“弘吉勒,我并不是为了这药,我一个快死的人了,活多久并不要紧,草原的存续比我活多久更重要,你虽然是我的亲家,但在我看来,札答阑做这个草原之主,也许比你还好些。”
一部分族长陷入沉默,确实,往日老王在时,他们和赫连铮接触并不算多,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近些日子在弘吉勒故意的影响之下,都觉得让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做这草原共主不合适,可今日丙谷之中,从赫连铮出现开始,他就不停的给予他们无限震惊,当真是硬也硬得,软也软得,杀也杀得,跪也跪得,比起当年过于诚厚的老王,犹上层楼。
金盟废黜草原王,只能废倒行逆施或懦弱无用的那种,说到底是为了草原共荣,当年草原各部落之间连连征战,导致人丁凋零,被大越不断欺凌的情景,谁也不愿重现,弘吉勒有才干有势力,拥立他未为不可,然而如果草原新王并非无用之人,那么便要重新掂量,当真要杀成一团,自毁家园,给别人占了便宜?
凤知微望着赫连铮的眼神,也有了一丝淡淡笑意,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除了她出动了淳于猛部下帮助布火药炸山之外,其余所有事都是赫连铮自己的主意和手笔,赫连是骄傲的人,不会愿意接受女子的保护,她也不打算多这个事,如果赫连铮自己不能做成这草原王,她勉强扶持上去,反倒是害他。
所以连她也不知道何时赫连铮准备了这火心莲,不过她确定的是,库库老王绝对没有曾嘱咐他去找什么火心莲,因为据赫连铮有次喝醉酒说漏口,说他来帝京之前刚和老子吵了一架,一个多月没说话,他跑到草原和内陆接壤的甘州散心,是从甘州接到父王谕令直奔帝京的。
在帝京时,只看见他求亲爬墙追女人,不想那人悠游爱玩无赖的表象下,竟也有一颗未雨绸缪心思细密的雄心。
赫连铮已经端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