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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她什么话都没说,只轻轻一拍马,让开了几步。
她身后宗宸和顾南衣,也无声分开,各让几步。
姚扬宇蓦然愣在当地。
三人身后,那些影影绰绰,竟然都不过是遮了草的断树,连一个人都没有。
来救他们的,只有三个人!
“我确实拿你们做了饵。”马上凤知微终于开口说话,语气清淡,“我发现你们的时候,同时发现了鬼鬼祟祟的越军,于是我让呼卓铁骑分兵两路,一路去烧东路大营的粮草,一路埋伏在等下晋思羽要回大营的路上,因为呼卓步兵还没赶到,三千铁骑分兵两路已经捉襟见肘,所以我只带了两个人跟着你,我算过,断了东路的粮,才有可能令晋思羽收军回撤,而千斤沟的山壁,可掩饰我们兵力不足,晋思羽此人多疑谨慎,定然不会贸然开战……抱歉,我不能出手太早,一旦被发现,陷入围攻,便是绝顶高手,也抵不过晋思羽留在崖壁上的万支羽箭。”
姚扬宇三人有点呆滞的望了望空落落的崖上,这才明白为什么以顾大人的超卓武功,却始终没有在那么好的机会下对晋思羽出手——一旦进入羽箭射程,只来得及做一件事,要么杀掉敌军主帅,要么救回他们,很明显,凤知微和顾南衣放弃了大好机会,选择了他们。
以他们为饵,弃百余护卫性命不顾,是无情。
放弃杀帅大功,最后关头决然救人,是有情。
姚扬宇怔怔望着前面空荡荡的山谷,再看看后面堆成坡的亲卫尸体,一时心乱如麻,脑中空白一片,浑然不知恩怨对错,是非所以。
凤知微却已一改先前淡漠,语气渐转严厉。
“骄兵燥进者必败!如果以前这只是你在书中读来的字眼,今日便用这一百余具尸首来教会你!你若记不住,便永不配再将天盛军民!”
她下马,一抬手拔出姚扬宇插在她马前的刀,啪的一声折断。
“再教你最后一句——命断如刀折,永不可再续,但这刀已经杀过不下十人的头,对得起做刀的使命!这人也一样,为将者任何时候都应该不惧牺牲,只要牺牲得有价值!”
断刀落在姚扬宇脚下,他痴痴的低着头,凤知微早已不再回头,转身就走。
“魏大人!”
身后有重重跪落声响。
凤知微于凄冷月色下半回首,便看见那骄狂帝京二世祖,跪落尘埃血色中。
秋月霜白,少年们仰起的脸比月更白,却沾着日光一般鲜艳的血色,用那样痛而切的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愿一生追随大人骥尾,永为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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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熙十四年八月中,在南海失踪半年之久的魏知,突然出现在千斤沟,其到来,不仅将陷入埋伏险些自杀的姚扬宇等人救下,还趁机分兵两路,烧掉了大越东路军大营粮草,晋思羽匆匆回援,却又在吉兰山北麓鹿角原遭伏,所带不多兵马,被魏知派出的彪悍凶厉更胜往常的呼卓骑兵,居高临下犄角般撞入,杀了个血流成河,晋思羽确实厉害,换成寻常将领小命不保,他竟不顾安危毅然转入深山小道,又派死士作疑兵,绊住了追逐最凶猛的呼卓骑兵,最后回营时虽狼狈万分,所幸带来的两万军实力基本保存。
这是大越安王任主帅以来第一次大败,败的不是实力,而是大越刚刚连胜数场鼓舞起来的士气,据说当安王殿下回营时,虽然在营外重整队列梳洗整齐,衣冠楚楚力持镇定,然而当士兵看见他胯下那匹普通战马时,齐齐发出了惊异的叹息。
流言风一般的传开来,都说他们算无遗策的安王殿下在千斤沟一败涂地,被对方一个姓魏的十七岁少年,一箭未出而夺马,生生在眼皮底下救走三个重要人质,连追都没敢追。
晋思羽为此斩了三名传流言最厉害的士兵,只是掉落的头颅虽然能堵住人们的嘴,却不能堵住颓丧情绪的蔓延,当东路粮草被烧消息传来,人们更是陷入惶恐之中。
作战烧对方粮草,向来是釜底抽薪好计,却也是最不容易完成的计划,双方将领都知道粮草重要,在粮草运送上使尽计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晋思羽尤其擅长此道,天盛打他粮草主意很久,一次也没成功过。
所以这场各为各饵的伏击战看似简单,其间却包涵了晋思羽和凤知微的心思博弈,晋思羽的东路军粮草在上一次战役胜利之后,因为被天盛探知所在地,曾传出从所在的东岗镇转移到三坡村,天盛在三坡村伏击,却发现转移过来的不是粮草,而是伏兵,遭此一击,天盛不敢再轻举妄动,从此放弃三坡村,然而千斤沟那晚,凤知微不动声色,还是直扑三坡村,却在离三坡村三里外迅速转向,扑向东岗镇和三坡村之间的凤里谷口,果然在那里,堵住了东路军的粮草。
晋思羽十分震惊凤知微竟然猜出,他在东岗镇和三坡村两地都不是虚招,却不知凤知微在来之前,早已研究过他的个性资料和以往所有战役用兵习惯,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而晋思羽对她,却全无所知。
从那日开始,凤知微所领的呼卓骑兵,便开始在北疆大地上和晋思羽展开缠战,凤知微充分利用骑兵机动性强的特点,穿插于胡伦草原和格达木山脉脚下,不仅特别针对当初杀了呼卓因尔吉部四千战士的东路军,见一个杀一个,见一队杀一队,还打劫越军各斥候和运粮部队,时不时还夜袭骚扰三路大营,上来就打,杀一阵便走,你追追不上,你回去她又来,这种无赖打法扰得大越大营一日三惊,食不安寝难枕,有时候凤知微根本不动,只远远在山头上点几堆火,将山上的树木没事干摇摇惊起飞鸟,然后她在树上安睡,远远的大越士兵担心得整晚不敢睡觉。
不过一个月,她便得了个“草原之狐”的称号,大越士兵听见魏知这个名字,就摇头,看见凶悍更胜往常的呼卓骑兵,就腿软。
晋思羽为此在天盛将领悬赏榜上狠狠添上了魏知这个名字,和主帅淳于鸿并列,黄金万两,求魏知人头。
凤知微知道,不过一笑而已,头便在那里,有本事便拿去。
二世祖们现在都是她手下,自愿降职到她骑兵队里做个校尉,觉得比在大营里做个参将要痛快得多。
她转战草原一个多月,天盛大营知道她的到来,却一直没见到她人,凤知微打算做出成绩,再挟胜而归,所以一个多月后,才踏入天盛大营。
主帅淳于鸿得知消息十分欢喜,这位失踪复回的当朝少年名臣,果然在军事上也展现了超人的天赋,只率呼卓骑兵,便将气焰不可一世的大越给绊住,急忙命帐下将领会部去迎接。
那些骄将却有些不愿——再厉害,闯出再大名声,不过是个没有军中身份的文臣,率的也不过是那些草原蛮子,凭什么要他们这些高级将领去接?
军需官朱世容更是不满——这位魏大人人还没到,就已经命人快马来辎重库,拿了长长的单子,要求拨付粮草弓箭皮甲盾牌等物,还指明要最好的——他算什么东西?这么挑三拣四的?
人们各怀心思,在大营前站成一排,远远看见烟尘漫天,有飞骑动地而来。
仿佛地平线上忽然起了一道黑云,刹那间便连接天地,那黑云在眼前略一招展,突然便到了眼前,众人仰起头,只看见无数碗口大的四蹄翻飞,一路激扬着泥土毫不停息,仿佛立刻便要踩到自己头顶,大惊之下惶然后退便要惊呼,却听见一声清越哨声。
“嚓。”
起若漫天雷云,收却只是一声,上万骑兵齐齐勒马,动作整齐一毫不差,马弁撞击鞍鞘的清越之音远远传出去,竟然也只有铿锵一声。
好精绝的骑术!
淳于鸿原本对呼卓骑兵能够横扫草原的功绩存疑,如今却不得不信,眼前的呼卓骑兵,分明比原先战死的那批更为彪悍精锐。
被吓着的将领们此时才反应过来,顿时面皮发红暗暗恼怒,正要发作两句,忽觉眼前一亮。
一骑悠悠,上前来。
和整肃精悍,铁般的骑兵队不同,来者黑衣黑马,只简单的套了青色皮甲,一条黑色锦带杀住细细的腰,身姿细瘦而娇健,坐在马上的姿态明明很闲逸散漫,满脸笑意似乎也无害,然而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看向谁,谁便觉得心中一冷,像是心被刹那掏出来,浸入了万年的冰川中。
这就是当初以国士之名震惊天下,最近又以绝杀之锋名驰草原的“草原之狐”,文臣出身的魏知?
众人目光又忍不住投向魏知身后的三个二世祖,那几个令整个帝京都头痛过的风流浪荡子,现在俨然军人形容,寸步不离跟在魏知身后,曾几何时眉梢眼底万人不服的骄矜之气,都化作了此刻沉肃凝重拱卫神态。
淳于鸿目光一跳——杀人易,收服这几个帝京二世祖难,这位魏知,果然非凡。
想起自己在禹州大营任职的儿子,听说魏知回来了,立即递书要求到主营任职,最好拨到呼卓骑兵营,为此也宁愿自降一级,淳于鸿也忍不住苦笑了笑。
他满面诚恳的迎了上去,凤知微下马上前,寒暄几句,直接道:“下官此来,是来请大营拨付装备的,天气转寒,兄弟们还穿着秋衣,软甲也需要换了,还有武器,转战北疆,消耗极快,缺了哪些都不行,请大帅体谅。”
“这个应该,这个应该。”淳于鸿满口答应,立即传呼朱世容,半晌朱世容匆匆过来,看也不看凤知微一眼,只对淳于鸿满口打包票,“大帅放心,已经准备好了!”
“我自己去领吧。”凤知微带了姚扬宇等人跟上去,淳于鸿派了一名参将随同,一边道:“魏兄弟这一个多月辛苦,既然来了大营,就先休整一阵子吧。朝廷派来的监军大人可能也会在今晚抵达,正好一起接风。”
“再看吧。”凤知微淡淡道,“我们没打算宿在主营,不太方便,我们在前面有自己的宿营地。”
淳于鸿知道,上次呼卓部被出卖,族中精英死伤大半,其中也有天盛军内部细作的作祟,如今人家不再相信自己也正常,只是不明白这魏知一个外来人,是如何收服名动天下的彪悍呼卓部的。
疑问在心底转了转,没有出口,他回了主营,凤知微跟着朱世容,去了仓库。
仓库门口堆了一堆东西,乍一看数目不少,姚扬宇上前命人装车,突然“咦”了一声。
他对着凤知微举起一件皮甲,就手揉了揉,那皮甲立即出现了一个洞。
是霉烂的皮甲。
凤知微目光跳了跳。
姚扬宇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又取出一柄长矛,轻轻一搠,矛尖掉落。
铁制矛尖掉落在地声音铿然,姚扬宇缓缓转头,注视着朱世容。
朱世容神情有点尴尬,这里面的东西,好坏掺半,淳于鸿虽然批了给骑兵营最好的皮甲武器,他却存了一份私心,他的小舅子,当朝次辅胡圣山的二儿子也在禹州大营任参将,曾经拜托他为自己的前锋营留点好东西,说好后天就来请大帅批的,所以他将部分有瑕疵的装备混在好的里面,指望蒙混过关,想着骑兵营有时一天转战数百里,也未必有空为几十件霎烂皮甲跑回来找自己算账,不想二世祖清点东西这么细心,所有皮甲,都是一件件捏过去的。
对上姚扬宇森然的眼光,他的心砰砰跳起来,却仍然没认为这算什么大事,强笑辩解道:“姚兄弟,好皮甲都在这里了,实在不够数,现在各营都在要东西,我也难……”
凤知微垂下眼皮看他,淡淡道:“好皮甲都在这里了?”
她那眼光看得朱世容心中又是一跳,随即咬咬牙,大声道:“是!”
仓库门非经大帅批准和自己开门,谁也进不去,他咬准好皮甲全在这里,魏知能拿他怎么样?
凤知微瞅着他,对顾少爷摆摆头。
顾少爷衣袖一挥,寒光一闪,仓库门上那两人才能托起的巨锁砰然掉落,险些砸断了朱世容的脚趾。
大惊失色,朱世容大叫,“你们要做什么!仓库擅闯者死——”
淳于鸿派来陪同的那位副将也赶紧来拦,凤知微笑吟吟的看着他们,道:“谁说我要闯了?”
两人一愣,顾少爷已经飘了过去,双手虚虚一推,两扇厚重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摆在最外面木架上的便是皮甲,顾少爷手一招,一件皮甲落在他手中。
这手隔空取物看得朱世容面如死灰,凤知微在一边闲闲的道:“我们可是没有进门哦……”
顾少爷把手中皮甲一抖,皮质光亮,柔韧崭新。
姚扬宇一脚将朱世容蹬翻在地!
“你们要干什么!”朱世容大叫,“我是军需官,给你什么东西我有权划配!就你们那些汗臭满身的草原蛮子,用得了什么好皮甲——”
“就这些汗臭满身的草原蛮子,一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