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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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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知微蹲在岸边,平静的看着,这里本就偏僻,一大早前边有事,更不会有人来,五姨娘失心疯从这里过,真是找死。
  湿淋淋的人游了过来,颤抖的手指刚要触及岸边,凤知微扫帚轻轻一拨,拨了开去。
  这一拨,为娘。
  当年娘带着她姐弟回归秋府,跪在秋府门前三日三夜,第三天门开了,一盆洗脚水呼啦一下泼出来,门后面端着脚盆的,便是这位五姨娘的婢女。
  那也是个大雪天,比今天还冷,她跪在娘身后,眼看着那洗脚水在娘头发上一点一点结成冰,事后娘高烧三日三夜,险些丢了命。
  ……五姨娘第二次游了过来,湖水激起大片涟漪,她动作已经慢了很多,手指僵硬着想要抓住岸边一块石头。
  凤知微扫帚一伸,将五姨娘顶了出去。
  这一顶,为她自己。
  刘管事是五姨娘的远房亲戚,早早看中了她,先是为自己求娶她做续弦老婆,被拒绝后又为傻儿子求娶,敢情打的是父子共享一女的主意,娘为此一直闹到舅舅面前,这父子才消停了些,但是就在前几天,刘管事将她堵在了一间无人去的旧屋里,要不是她随身带着剪刀,现在的凤知微,要么做了父子二人的老婆,要么便因为失贞,被赶出秋府。
  ……五姨娘第三次游了过来,这女人性子居然很有几分凶悍狠厉,竟然不再试图抓住岸边石头,而是突然一把抓住扫帚,身子抱住狠狠向下一拉。
  “噗通!”
  凤知微猝不及防,一把被她拉进湖中!
  冰冷彻骨的湖水瞬间包围全身,她打个寒战,以为自己立刻要被冻僵,然而那最初的寒冷过去后,体内那股盘桓不休的热流突然一阵激涌,喷泉般流遍全身,和体外的冰冷一交击,中和成温泉般合适的温度,在血脉经络之间奔流舒展,她竟觉得温暖而舒适,如同泡在热水之中。
  凤知微怔了怔,下意识的摸了摸心口,她自幼有莫名内热病症,时时燥郁,焚身如火,十分的贪凉,大夫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在众人眼底,她就是个将死的人。
  这病……大概更重了吧?竟然连冬日湖水都不觉得冷。
  头皮突然一紧,身侧的女人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凤知微一转头,便看见那已经露出死色的脸,带着一抹苍白狰狞的笑意,手指藤蔓般紧紧纠缠住了她的发,试图带着她一起沉底。
  凤知微偏头,对她笑了笑。
  “嚓。”
  剪刀的雪光在碧绿的湖面上一闪,一缕黑发悠悠落于水面,根根分明的浮游开去。
  抓了个空的五姨娘,再也支持不住,头在水面上最后露了露,便无声无息的沉了下去。
  凤知微一脚蹬在她头顶,将她蹬得更下沉一些——既然注定要死,不妨死得快些。
  借着这力,她身子向上蹿了蹿,在水中挽了挽湿淋淋的发——这湖水泡得她体内燥热全散,她觉得身子轻快神智清明,舒服得竟然不想离开。
  于是她便湿淋淋的泡在水中,想着这件事的善后——如何将岸边痕迹掩饰掉,如何向娘交代自己突然短了一截的头发和湿透的衣服。
  这些对她都不是问题,过了一会她伸手去抓岸边的石头准备上岸,无意中眼角掠到水面,身子蓦然一僵。
  一抹衣袂翩飞的修长倒影,正映在如镜的水面上。


卷一 忆帝京 第二章 杀人需要理由吗?
  凤知微盯着那抹影子。
  翠玉冠,月白底暗银纹锦袍,披一件雪白轻裘,轻裘毫光灿烂名贵绝伦,但更灿烂的却是那人容颜,似斑斓人间美景浓缩,俱凝化于一人眉宇,瞬间惊艳万里江山。
  那眉微微上挑,精致如剔羽,那唇弧度美妙,天神之手精心描绘,然而这些绝世之美,在那双浓密长睫之下的眼眸悄然一转时,天地间便只剩下那眸墨玉般的光辉。
  初冬的风吹起雪沫,自岸边一片白梅林飘过,碎雪般的梅花和梅花般的碎雪,掠过一碧如玦的冰湖,再碎在他飘飞的衣襟里,这略显单调苍白的冬日景色,立刻风景如画。
  山中仙人,林下高士,国手丹青,难描之姿。
  那人裹在轻裘里的身子修长,玉树一般立在岸边山石之上,从姿态上看,正微微俯身看着湖中的自己。
  凤知微立即向水下沉了沉,然后抬头。
  她看进一双深黑冰凉的眼眸。
  那眼眸生得极美,转动时流彩逼人,凝视人时则静若明渊,那般黑白分明里泛出纯净的微微钢蓝色,像一匹富丽的锦缎,一层层卷近来,华美尊贵却又厚重冰凉的,将人淹没。
  凤知微手拢在胸前,盯着那看似顾盼多情、浸透迷离夜色般将风流写尽的眼眸,想,世人是不是都会迷惑于这样的令人惊艳的容颜,看不见他眼底千里冰封的森凉?
  “劳驾,让让。”她抬起头,示意那人让开脚下的位置。
  男子不动,俯首看着她——站在浅水处的凤知微,散披的长发间露出一张清丽的脸,黑而细的眉浸湿了水,乌沉若羽,一双眸子迷迷蒙蒙,看人时像笼了一层迷离的纱。
  真是看来很娇弱无害的女子。
  真是一张……很令他惊讶的脸。
  流动的水波里,凤知微弯着身,双手巧妙的护住了胸,并不因为这样的姿势而尴尬局促,也没有因为杀人被发现而慌张失措,依旧坦然的立在水中,对这男子笑意中暗含凌厉的目光不避不让。
  在这人琉璃般明彻的眼眸前,任何伪装都将是自取其辱。
  “你就打算这样上来?”半晌他开口,声音温醇,细细听来却依旧能觉出那份淡漠的凉。
  凤知微回头看看,五夫人已经沉了下去。
  “如果她浮上来呢?”男子注目那一方水面,“到那时,负责洒扫这片园子的你,要如何应对秋府的盘问?”
  凤知微觉得,他的语气并不像在为她担忧,倒有几分考校的意味,可她为什么要被一个陌生人考校?
  “哦?盘问?”凤知微笑笑,趟水直直走向岸边,她身上滴落的水溅到他锦绣墨履上,男子果然立刻让了让。
  “五夫人在赴阁下之约时莫名失足落湖,”凤知微伸手挽住湿发,有点遗憾的摸摸自己的脸——五夫人指甲上的蔻丹似乎掺了具有提色生香作用的“无那花”,这东西的粉末和水一溶,正好能将她脸上姜黄肤色洗去,这些年她一直顶着那张黄脸见人,这是娘的要求,她自己觉得也省心,现在好,被人看光了。
  无奈叹口气,她转首向他笑,“需要向秋府解释的,好像应该是您?”
  “赴我之约?”男子转首,笑得意味深长,“可是,姑娘,似乎在下约的是你,而不是那个半老徐娘。”
  凤知微站住,偏头看他,她天生眼眸迷蒙眼神柔软,这样带着笑意看过来,温软得像一朵一触即破的花。
  “是吗?那真是奴家的荣幸……那么,请问公子……奴家姓甚名谁?”
  男子唇角的笑容更深,突然一伸手挽住她,在她耳侧轻声道:“你迟早会自己告诉我的……”
  凤知微猝不及防便落入他的怀中,一挣之下纹丝不动,这才发觉这人看似俊美精致,玉人一般的风姿,手底功夫却绝非寻常,她垂目看握住自己胳臂的手指,指节修长指骨分明,肌肤细腻接近透明,轮廓优美不像武人的手,却充满不容抗拒的力度。
  他靠她极近,微凉的薄荷荼靡气息冲入鼻端,那是一种寒凉而又清艳的味道,不明显却又无处不在,她不习惯的皱了眉,还想挣扎,却听见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有人厉声道:“玉华呢?宣她前院侍应,怎么人影都不见?”
  凤知微心中一颤,她认得这个声音——她的舅舅,五军都督兼飞影卫指挥使秋尚奇,当朝武将炙手可热第一人。
  而玉华,现在正沉在她脚下的池塘里。
  秋尚奇身后有人低低回报着什么,话说到一半却被秋尚奇打断,他“啊”的一声道:“原来您在这里……”
  那语气,是冲着凤知微这个方向来的,只是话说了一半,也被轻裘男子打断,“秋大人,我随处走走,怎么,不方便吗?”
  “不敢。”秋尚奇立即躬身,语气惶恐。
  凤知微听着,却觉得舅舅这话惶恐虽有,敬意却不足,而这人的语气也有些不妥,这对话听来实在有几分古怪。
  “府中小妾玉华,善歌舞工琵琶,本来要指了来伺候您的。”秋尚奇有点尴尬的笑,“只是她突然有恙……”
  “我已经见过她了。”轻裘男子语气闲适,凤知微眉毛一挑抬目看他,两人目光相撞,男子对她露出玩味的笑意。
  是见过了,在水底。
  两人目光交汇,以眼神无声对答。
  ……知道我会怎么说吗?
  ……那是您的事。
  ……怕吗?
  ……杀人偿命,无可怨尤。
  女子的眼神始终在笑,看不出心底真实情绪,唯独抵着他前心的手指似乎微凉……男子突然挑了挑眉,有些奇怪隔着这冬日厚衣裳,竟然也能感觉到那丝冷,是幻觉?还是胸口那时常寒入骨髓的旧伤,再次发作?
  安分了好久的旧疾,竟然在此刻重来,而对面女子眼波盈盈笼烟罩雾,那般难以追索的感觉,令他没来由的生出一分恍惚。
  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诸般纷繁思绪不过是一瞬间,下一瞬他已收了目光,半转身,对上秋尚奇疑问的目光。
  “哦,我杀了。”
  语气轻描淡写,像提起一只被踩死的蚂蚁。
  秋尚奇震惊的瞪大双眼,对面男子清雅微凉的容颜上的漠然笑意,令他倒抽一口凉气,随即想起帝京关于此人的传说,那些风流华艳背后的狠辣阴鸷喜怒无常,不由立即掩饰了惊讶神情,和声道:“……杀了也罢,想必是侍妾无礼冲撞了您?……”
  依旧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轻裘男子漫不经心轻挽袖口,语气淡得像这冬日溶了碎雪的风。
  “杀人需要理由吗?”


卷一 忆帝京 第三章 不是东西
  “杀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凤知微裹着半干的衣服,拖着扫帚抖抖索索走在清晨积雪的道路上,不住咕哝着这句无比霸气的回答。
  那个看起来清雅如雪中青竹的家伙,说起话来竟然这么令人无语,凤知微一向认为自己定力不错,当时听见这一句也不禁抖了抖。
  原以为舅舅就算不勃然大怒,也必然要不悦,不想舅舅竟然干笑两声,似乎已经很习惯这人说话的方式,其间他几次试图探头看清楚被遮挡住的她,但不知为什么却一直没有走近来。
  两人寒暄几句,舅舅就被打发走了,那男子在舅舅走后也突然松开她离开,临走前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生生将她看出一身鸡皮疙瘩。
  凤知微抱着臂,无奈的叹了口气,运气真差啊……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好容易逮着个机会第一次杀人,居然就被人抓个正着,真是流年不利。
  虽然最终那人没有为难她,还为她脱了罪,可是凤知微却不敢因此生出一丝庆幸。
  因为水中初见的那一瞬,她明明在那碧水倒映的明眸之中,看见了……杀气。
  她因此被冻在冰湖之中,连汗毛都不敢动一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真差……”凤知微叹气,虚虚将手中扫帚向前一劈,扫帚无力的荡了荡,只腾起一小片雪雾,凤知微悻悻收了扫帚,怔怔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这么嚣张一回。
  如果自己可以,那么再不会寒冬腊月跪在人家门前喝洗脚水。
  如果自己可以,那么再不会有那些不开眼的混账东西将她堵在空屋里。
  如果可以自己,那么再不会寄人篱下,看着娘亲忍气吞声护持她们姐弟而无能为力。
  ……
  做梦吧,凤知微自嘲的笑了笑,拖着扫帚向前走。
  活不过二十岁的人,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的身影不疾不徐转过花墙之角,却没有发现花墙后,一直有人静静的注视着她。
  看尽她神色中怅惘和无奈。
  那一角花墙牵了一丛常青藤蔓,风过了藤蔓只有叶片摇动的声音,丝毫感应不到人的存在,只在深翠叶片之间,隐约露出微微斜飞的眉,如剔羽,透着远山般的黛青色。
  良久之后。
  “宁澄。”
  “哦。”
  “你说……”男子将轻裘的领口竖起,灿烂毫光半掩慑人容色,薄透琉璃眼眸中笑意森凉,“要不要杀了她呢?她坏了我的事,另外,我总觉得……有些危险。”
  “主子。”他身边左侧容貌平常的灰衣男子认真看了看远去女子的背影,掰掰手指算了算,肃然道:“半刻钟。”
  半刻钟的意思,就是半刻钟内连杀人带毁尸带消灭一切痕迹全套做完。
  手指扣着下巴,轻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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