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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的眼里会产生怀疑而暴露秘密的画,我是不会拿出去的。”我说,“同时,我们也没有必要把这些集中起来的画非卖给一个人不可。这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拍卖啊。”
“拍卖?”
芦见和门仓都带着出乎意外的表情望着我。
“是的。拍卖啊。我一个可以承担这一笔生意的经营古代美术品的第一流商家来出面,堂堂正正地进行公开拍卖,为了这个目的,可以先借一个最好的场所来进行一次预展。为此还必须做一些高明的宣传工作,招待一下报馆和杂志社的记者,请他们大书特书一番。”
芦见和门合一时都低下了头,谁都没有出声,可能是他们感到我的话太大胆了,没有答活的准备。
“先生,不要紧吧?”
最后还是门仓带着不安的表情这样反问了一句。
“你对于凤岳的画感到不安吗?”我说,“我把他培养到今天,当然是可以负责的。假定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突然有人把他画的玉堂给我看的话,我也一定会认为是真品的。我都敢这样说,难道还有人能够看得出是假的吗?”
芦见和门仓又都不吱声了。这说明他们是同意我这番话的。可是,心里的不安并没有消除,还是惶惑的表情。
“可是,”芦见还是踌躇着说,“象这样把许多玉堂的作品一下子抛出去,不是有些不自然吗?”
“没有什么不自然啊。”
我这样说着,弄熄了烟蒂,把搁着的腿换了一下。
“日本这么大,埋没在有名的或古老的家庭里的名物,不知道还有多少哩。拿出这么一点儿东西来,又有什么稀奇呢!。”
这就是盲点,也就是封建的日本美术史上的盲点。西洋美术史上的材料,可以说已经全部发掘殆尽,而且已经公开了。纵观分布在整个广大的欧美地区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中的陈列品,西洋美术史上的材料,绝大部分都已搜集齐全,本论是研究家或欣赏家,谁都可以自由参观。他们的古代美术品已经民主化了。可是,日本的情况却并非如此,收藏家都把它们深深地藏在自己家里,那么吝音地本肯给人家有一睹的机会、因此,究竟有些什么东西藏在什么地方,谁都不大明了。而且,美术品已经成了投机的对象。在战后的变动期里,从旧贵族或旧财阀家里抛出来的东西,不断地在新兴财阀之间流动着,以至文部省之类的机构想编一套古代美术品的目录,也感到非常困难哩。因此,现存的古代作品中还有三分之二为任何人所不知过的东西,这死藏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睡大觉。这是谁都可以估计得到的。这个空白点,也就是我的计划的出发点。
“那么,这些东西的出处和来由怎么办呢?”
芦见仿佛突击似的这样问。
“出处吗?那就说是某某旧华族就行了吧,由于面子关系,人家不愿意发表名宇,这么道歉一下就是啦。涌上玉堂原来是备前侯的藩士,所以只要找一个与这有关的旧大名家,或者是明治大官的家族也可以,因为维新当时。旧大名家里所藏的东西,有很多是献给明治政府的显要人物的。诸如此类的话编造一些就行啦。”
“但这么一来,就不可能由我们经手啦。”
一声见彩古堂仿佛表示投降似的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大张旗鼓地拍卖的话,以我这样的人来出面经手就不够啦。要不是第一流的古董商。人家一定会认为这是欺骗的。”
“是准备找第一流古董商啊。”我不在乎地说。
“这种店家肯来给我们做这件事吗?”
“自然会使他愿意啊。”
“用什么办法呢?”
“给他看实物啊,凤岳的画,即使不编造什么来由,一下子也看不出来哩。不过;古董商的猜疑心是最厉害的。尽管这是一笔有厚利可图的大生意,也不致于贸贸然就接下来的。所以,必须先让这方面的权威作了鉴定。有了可靠的保证,他们才肯接手吧。所以,这一点如果能够成功,那就等于这个计划全部完成了。”
我虽然说“如果能够成功”。但心里却对这句话是具有十分把握的。如果不是对此早有正确的估计,我一开始就根本不会于这件事的。
“这既是南宋画,那么所谓权威,也就是指的岩野先生和兼子先生啦?”
芦见这样问着。看来他已经有些动心了。
“哦,是的,先只有这些人吧。”
如果芦见和门仓注意一下的话,他们一定会发现这时我的嘴角边是透露着微笑的。,这也可以说是会心的微笑吧。说起来,我最初的目的,也就是要把岩野佑之和兼子等这一党揪出来呀。
“那么,这个出面代理的人,又去找谁呢?”
这一次是门仓提问题了。我举出了两三家古董商的名字,都是第一流的专门经营古代美术品的商家。门户和芦见的脸上尽显出了踌躇的样子,看来,他们现在是冒险和恐怖交错着的心情。
“让我们再稍稍想一想吧。”
我听到芦见这样说,便又叮嘱他们:
“你们可不能把风岳的画分开来卖出去啊,必须遵守我们原来的约定。吨级有得到我的同意之前。即使是一幅也绝对不能拿出去啊。”
芦见和门仓回去时,那样子比来时更加昂奋了,我相信,结果他们还是会按照我的讲法做的。
于是,我就开始打算着今后的计划。这也是我在后毕生中意志为最强和最愉快的时期。
至于芦见彩古堂之终子下定决心按照我讲的办法去做,部是因为他又看到了兼子的一篇文章的关系。这篇文章的题目是~关于新发现的主堂画幅》,登在《日本美术》杂志上,这是一本对日本古代美术具有最高权威的美术刊物,“。任仍作品只要在这个杂志有介绍,那就等于获裕了有权威的保证一样了。
兼子的介给论文占据了四、五页篇幅,并把《秋山索薪图》也制成版子印在一起。果真就是凤岳的那幅《秋山索薪图》。
据兼子在他的丈章中说,这大概是玉堂五十一岁到六十岁之间的作品,在圆熟的技巧中显示着充实的力量,在玉堂的作品中可以说是第一级的逸品。而且构图也是出类拔群,充分地发挥了玉堂笔法的特征。因此他又在结论中说,拟于最近申请国宝保存委屏会进行正式调查,指定为重要美术品。想到日本也还埋藏着如此优秀的作品,真使人更感到信心百倍了。
看来,这一篇文章倒的确是道出了兼子的真实心情的,文章的笔调如此流利,显然并不是专为博取田室物兵卫的欢心而写的。
我看到杂志上印着的图版,自己也感到这样一来,看上去倒真的有些象玉堂的作品哩,虽然我对它们的制作过程一清二楚,但从书上的版子来看,仿佛真的有另外一种感觉似的,即使不是兼子而是我自己,恐怕也会有同样的想法,我简直感到有些自我陶醉了。
“先生,这么一来,一切就没有问题了,兼子先生都已这样说了,那我也有了自信啦,一定就照先生所说的那样做罢。”
芦见非常兴奋地这样说。他几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只要兼子这样说了。其他的玉堂作品的权威,也会跟着这样说的。大概是这样罢——我在心里这样暗忖着。兼子虽然年纪还轻,但性情比较稳健,在鉴定方面的眼力,比岩野佑之更为可靠,所以只要兼子这么一说,岩野佑之一定也会被引出来的。可展,不论寿子的实力多么强,仅仅只有他一个人的发言,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必须让现在霸占着经院派最高王座的岩野佑之亲自出来发言,不是这样,就不能算是达到了我的目的。
不过,在兼子的先导之下,岩野佑之必然也会出来的。他一定会跟在这一派的最后公开出面的,我心里充满着喜悦和勇气,我的壮大的剥制作业,必须把计划安排得万无一失。
“芦见君,既然如此,我们就动手干起来罢,先派门仓到冈山去一次。”
“到冈山去?”芦见显得不解的样子。
“冈山一带,玉堂的赝品多的是,要他从这里面挑好的买五六件回来。”
“也把它们当真品卖出去吗?”芦见愕然地问。
“不。只是把它们掺和在其中,在预展中一起陈列出来。不过,不行的东西毕竟是不行的,谁都会把它们区别出来的。但这样正好。你想一想,如果一个人收藏的全部是真品。那不是太奇怪了吗?一般的情形都是玉石混淆的。如果不是尽量做得自抵一些,一不小心,就会引起人们的怀疑的。”
听到我的这些说明,芦见深深地点着头。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是完全信赖着我的意见的。
第十章
酒句凤岳的精神越来越充沛,样子也和过去判若两个人了。
他的下颚虽然还是尖削的,但脸上的血色已经好得多,本来深陷着的面额也丰满起来了。那对大眼也似乎充满着自信似的发着光亮。
“我自己也感到仿佛已经接触到玉堂的真髓了。执笔作画时,仿佛玉堂就附在我身上哩。”
他照例又皱起那高部物鼻子笑春,涨开着大嘴,声音也那么有力。抛那种昂然的神气,已经和刚到东京来时完全不同了。
原因之一,当然是由于他的口袋里比较富裕了。芦见把《秋山索薪图》卖给田室时、凤岳得了十万圆。后来还有给九州家属用的生活费等等,加在一起,他已从芦见那里得到了不少钱,在芦见来说,这只是一种投资,但对凤岳来说,却是从来也不曾有过这么多的收入,和他在九州的煤矿里教教画,每个人收这么二百圆或三百圆,那是好得不知多少了。这种经济上的充实感,不但使凤岳增强了阿信。而且也改变了他的风貌,使他昂然挺身,充满着力量。
“你的画越来越有名啦。”
我向这位赝画的天才说。
“你看看,这儿,人家在文章里这么说哩。”
我把那本《日本美术》杂志拿出来给他。凤岳眼睛里发着光,全神贯逛峋读着,一遍不够,又重复了二三遍,这是因为他喜悦和满足得无法克制了。
“我完全有自信啦。”
凤岳这样说着,那种飘飘然的样子,显然是在这篇文章的口味中陶醉了。
“你很努力啊,不过。千万不能大意,只要略微有些疏忽,就会被人看出来的,这是最危险的事情。”
凤岳点点头。在今天的情况下。这些训诫似乎也无法深入到他心里去了。
“听声见先生说,我们准备把很多作品积聚起来一下子卖出去哩。”
凤岳这样说。我记得曾经叮嘱过茂见。叫他不到最后关口不要告诉凤岳的。
“我现在已经画了二十六幅了,这些都派不到用处吗?每一张都够得上《秋山索薪图》的水平哩。当然,今后还可以画出好东西来的。”
凤岳的脸上已经透露出自负的神色,甚至连带着一些不满的表情了。这时候,我已经预感到一丝不安的感觉了。
“你虽然感到不错,但我的眼睛里可以通得过的,不过一二幅而已。”
我说话的声音有些严厉了。
“不能再画些更好的东西出来,那是拿不出去的。芦见对你怎么说。我不知道。但关于拍卖的事情,一切都还没有决定哩。人家的眼睛可没有这样好说话啊。”
凤岳默不出声。他的眼睛向横里看看,嘴唇紧紧地闭着,从他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刚才那股子得意的心情,现在已经一变而为不快的感觉了。我对他所表现他这称自满的表情简直有些恼怒了,但还是抑制着自己。只说了这几句话就走了。
此后我还是常常上武野的这个农家去。可是三次中总有两次发现凤岳不在家。据楼下的人说,他进城去了,有时候还住了两晚才回来哩,象这种情形,过去是不曾有过的。
说起来,凤岳身上的装束也比过去好得多了。本来他也和我一样,总是穿得皱皱巴巴的,但最近出去时,都是换上西装了。穿着最上等的皮鞋,肩膀上还挂着照相机。他往的那个养蚕用的阁楼里,还放着崭新的西装衣柜呢。这一切都说明了他的经济情况的急剧变化。
我禁不住有些怀疑。芦见和门仓两个人会不会勾结起来,瞒着我私下把二三幅凤岳的画拿出去卖了,这是很可能的。单是一幅《秋山索薪图》,芦见是不会给凤岳这么多钱的。为了预防发生这种事情,我是和他们作了那么严格的规定的啊。我不由得咋着舌头。可是再一想,芦见和门仓之流的人,看到目前可以赚这么多钱,当然不愿意老是那样忍耐下去的。我硬要他们耐心一些,可能是太过分了;不过,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一刻也不能犹豫了。
有一天,我又上凤岳那里去了。他摊开着玉堂的印影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