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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春啊,你做的不错。”狄公打断道,略一直身,长长叹出口气,“是元芳来了。”这一直身,却忽见自柜顶上垂着一段红绳,当下扯住一段微一用力,边有什么连着从柜顶掉下。落入手中的是一方三四寸见方的铜牌,铜牌有轻微被烤灼过的痕迹,却很干净,精致的铜纹清晰地印着一个镂空的梅花。
“暗卫……”狄公不觉喃喃,微微眯了眯眼。
“老爷?”背后一声轻唤不识时宜地打断了那柳絮般粘连飘浮着的思绪,狄公猛然回神,顺手将铜牌顺入袖中,又回身将那房间上下打量一遍,目光落于一旁的矮柜上——柜面的一角似撒着些许白色粉末。
狄公一顿,微微皱了皱眉,俯身拉开第一层隔屉,便见其中一叠纱布,上压着把剪刀,一边倒着一瓶空的伤药瓶。作武将的,大伤小伤难免都要受着,故常备着些处理物品也是正常,但这些此刻在狄公看来,却让他心底没有来由的跳了一下。
“狄春啊,你把这房间打扫一下吧,别动了原来的东西。”狄公深吸口气,提提精神,又道,“今天的事,就全当没发生过。”
“小的知道。”狄春应着,刚要有所反应,却看房门外狄福匆匆赶了过来,当下连忙冲他挤了挤眉毛,示意狄公还在屋中。
两人这番小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狄福很是意会地放轻了脚步,缓了缓气,方才道:“老爷,张军头和李军头回来了,哦,还有个使团的副使慕大将军,说是皇帝派给您的新卫队长。”
“新卫队长?”狄春站在侧面,清楚地看到狄公的眉头皱了一下,“好,你先把他们请进府中吧,我一会儿过去。”
目光越过窗扉,远远投向那个广远的天地。
一片枯叶寂然划过窗前,落下了深秋最后一抹残存的痕迹。
……
晨空净彻,仿佛一潭清到极致的静水,甚至连一丝涟漪的痕迹也不见。无风,空气微寒,却不算冷。对于已经入冬的陇右,能有这样的好天气,实属不易。
此刻,一轮红日正冉冉从陇右的东方升起,染得整个天边尽是一片绯色。几许丹心,皆如斯。你可知那红日在陇右将士心中是什么?是光亮,是驱散一切阴霾的力量;是家国,是誓守边关的理由。
而那太阳升起的地方,是洛阳呵!
东皋上,遥遥两个身影迎着晨阳立于高处的岩上,他们面前,便是陇右广袤的土地。登高,则思古今,想必不论何时,都是如此吧!
岩上,着青纹白底锦衣的女子深吸一口气,缓缓侧了侧身:“哥,自上次长安一别,你我又有三年不见了吧?”
“是啊,你我职属不同,聚少离多终是难免。”对侧靛衣白衫的男子亦转过身来,“不过青茹,这次你私自出京,却是不该。”
“得了,刚一见面就来教训我,果然端的是大阁领的架子——阮大阁领,属下知错了不成?”锦衣女子目光一挑,看向对面的阮东篱,嘴上却是半点儿也不饶人。
“你呀,堂堂的内卫监察使,说话没着没落的,像什么样子?”阮东篱自认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但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让他无可奈何,那这其一便是他这个妹妹——阮青茹。
“三年了,你也不问问我过的好不好。”
阮东篱微抿嘴角,继而便也释然:“那面总归有小秋。”
“你倒放心,好吧,偏要我把实话说出来,是我不放心你,行了吧?”阮青茹说罢,随之敛色,“哥,你和我说实话,陇右出大乱子了是吗?”阮青茹微一顿,又道,“否则,你不至于损失那么多人,只为传一封信——陇右到底怎么了?”
“此事说来话长,更何况此时说起,为时也晚,总之一句话,现在边关形势复杂,事情恐怕正在按照敌人的计划进行,陇右与中央的联系必须立刻恢复,否则一旦战开,以陇右的兵力,撑不过四个月!”
“什么?”阮青茹闻言不由一惊,“陇右不是国内兵力最盛的地方之一吗?何况贺兰以西还有石漠甘凉等地的兵力相佐,怎么会撑不过四个月?”
“当初陇右号称三十万大军镇守,但那是包括了河西朔方陇右三块,也就是囊括北御突厥,南防吐蕃,中间间隔两国的繁重任务。这几年虽说边关总体还算太平,但大小战役加起来,折损也是颇为可观的。何况近年来陇右东界频频调整界限,更有甚者借此扩张势力,侵吞陇右兵力,朝中权派之争也蔓延到陇右,就你说那石漠两州,向亲朝势,未必肯全力相助,又岂能寄希望于他们?”
阮东篱放眼面前的平野千里,不由叹道:“四个月,只怕不是个保守的估计啊!”
边关将士拼着血肉之躯维护边关的稳定,可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自己在朝中的一点权势兴风作浪,甚至不惜赌上边关,这算是什么道理?阮青茹只觉胸中一股气流似被热水拂过,愤愤得要沸腾一般,当下却也只有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依旧静言道:“哥,我走的时候,狄阁老已经将你的信上呈给了皇帝,然若真要等到问题解决,恐怕也没有那么快。不过,既然我都来了这么些天,按说皇帝派出调查的人也总该到了,对了哥,有二哥的人来么?”
“小秋的人?”阮东篱微一重复,继而摇头,“没有,近来陇右没有一点儿洛阳的消息。”
“不对啊,凤凰手下根本没有接到插手陇右的命令,不是暗卫,那皇帝还能派谁来?”
“暗卫根本管不起陇右的事,陇右这潭水,如今只有一个人能趟得——狄公。”
“呵,哥,那你可真错了。”阮青茹无奈一笑,“圣上可是有意让狄阁老远离陇右这滩浑水呢!”
阮东篱眉心愈凝:“皇帝不是一直都很器重狄公吗?”
“哥,你还真是在边关待久了啊!你忘了?使团带队的李将军可是狄阁老的卫队长,如今和亲失败两国形势紧张,你以为皇帝会怎么想?”
一时沉默,许久,阮东篱方才缓缓开口:“青茹,你如今寄于狄府,也是女皇的意思?”
“是,你知道,皇帝对这些重臣,也未必是放心的,我这次来陇右,也可以说,是在便宜之内。”阮青茹沉然回道。
阮东篱怅然一叹,转身面向那东方的平野:“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帝的疑心还是这么重。看来,陇右只有自救了。”
“是了,我正要问呢,半叶梅、王府、驻军之间到底怎么了?”
“有人持符牒引了突厥人进城,驻军以为是我;铁器外流,无人追查,我以为是王府;信人被杀,半叶梅印章外漏,王府以为是我;边关被不明势力围困,联系中断,我以为是驻军——你说,陇右怎么了?”
阮青茹微微抿唇:“哥,你们这是当局者迷啊!这个人既然能想到用李将军的事牵制狄阁老,又怎么会想不到挑起边关三方的误会,以方便自己行事?”阮青茹顿了一顿,又道,“哥,我有一句话,你千万要当真:陇右有内奸,这个人可能在你半叶梅,也可能在驻军、王府,亦或是都有,但问题不在你、岑天幕和武彦卿身上。而且,而且二哥,似乎也和这事有些联系。”
“你说小秋?”阮东篱反问道。
阮青茹微一迟疑,继而点头:“狄阁老查半叶梅的案子时,曾多次提到暗卫。”
“我知道了,我的问题我会解决。”阮东篱微微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青茹,如今你在陇右,可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一趟吐蕃。”
“吐蕃?”阮东篱暗暗拧了拧眉。
“是,公主她想的太多,反而忘了一件事:她可以为边关甘冒奇险,但是洛阳却未必买她的账。既然皇帝派我做这件事,那我为什么不做下去?”
天边,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灿的光芒自九玄降下,洒遍万里平原,却——
没有一丝暖意。
……
残叶凋尽,冬的肃杀就完全笼罩了整个陇右。
庭院深沉,冰泉冷涩,只剩下苍松劲柏,在这寒岁中遥遥相吊。
无端的,寒意袭上心头。院中石凉,一盘残局瑟瑟地陈列在寒风中,与石旁那一袭锦衣、静默其侧的男子,构成一幅余韵隽永的画卷——只可惜,平静的表面下,并不总是平静。
“南虎北狼,这盘棋险啊!”背后的白衣男子伫立片刻,缓缓多上前来,“棋失一招,多不过败此一局,尚可重来,可如今形势,王爷又当何处?”
“我若想得妙计,便也不必在此消耗时间了。”武彦卿不由苦笑,“一局之失,不过个人得失,然陇右之局,却系边关百万黎民,卿着实不敢妄动啊!”
遥目处,长云横贯碧天,生生隔出一道天河。沉默片刻,武彦卿将目光从层层吊檐上移回:“邓先生,我觉得,边关的事情不对啊!”
“王也想到了什么?”邓江离因问,又凝目看那一枰玄素。
武彦卿微微匀一口气,撩袍站起:“邓先生,我且这么问,以现在的情况,王府,能相信半叶梅或是驻军吗?”
“若完全不信,无异于将自己孤立,断不可取,但若言信之不疑,却也不可。真真假假,不能不小心分辨。”邓江离微一凝眉,回答道。
“那么,邓先生以为,驻军会相信半叶梅和王府,还是半叶梅会相信驻军和王府?”
邓江离摇头:“都不会。”继而便也想到什么,“王爷的意思是——”
“是啊。”武彦卿不待他说完,便已点头道:“想皇帝当年在陇右设王府、驻军和半叶梅三方,其意在彼此间安定时相互辅佐,征战时多方配合,以此延展,相互监察协调,以维护边关稳定。可如今呢?战争在即,陇右三方却彼此猜忌,且不论一旦战开将如何不利,但就此来看,陇右发生了这么多事,有一方被怀疑固然正常,可因此落得三方不和,行事阻滞,这难道正常么?”
“不错,如今的陇右三方就如同三股一扣的死结,只道是越动扣得越紧。如果说这个主谋就在其中,他大可不必将自己也陷进来——莫非,有人是想借着三方不合以从中牟利?可是,如今战火将起,陇右危急,他要的利又在哪儿呢?”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处在光亮中的人,又该如何探知那不可知的暗流?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使团之事,已经是莫大的教训,陇右,经不起这样的教训。”武彦卿凝神望向邓江离,蓦地目光一垂,似下定了决心,“邓先生,麻烦您帮我请岑将军和阮阁领来一趟吧,我想,有必要把话说开了。“
“王爷,您忘了,早些时候,您才让江离请阮大阁领来府一叙的,江离这是刚刚回府呢!”
“哦,呵,你看我倒是忘了。”武彦卿抱歉一笑,“阮阁领怎么说?”
“江离并没有告知阮阁领。”邓江离顿了一顿又道,“那边说,阮大阁领天未大亮就去东边高地了,不过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江离因而去了一趟,但远远看见阮阁领在和什么人说话,也就先回了。”
武彦卿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心,见邓江离欲言又止,遂问道:“邓先生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此话,江离本不敢确定,又闻王爷之前所言,思忖下却也拿不定当不当讲。”
“邓先生但讲无妨。”
“与阮阁领说话的那个人,看衣着身形,似乎是廖娘子。”
目光蓦地一抬:“廖娘子?汝阳公主的侍女?”武彦卿一动之下便也恢复常态,“廖小茹今日倒是向我提出搬出王府,却也没说要去何处。”
气氛一时沉寂,武彦卿沿着石阶略跺出两步,少顷便又回身:“邓先生,此事还得麻烦您,彦卿想请邓先生去一趟吐蕃,至于陇右这边,我自己打点便可。”
“王爷客气了。”邓江离淡然应下。
天光自石阶回溯,越过松柏风中静伫的寒枝,穿过层云,径融入浩渺的天水之中。
一如逆着时光,虽知来路已然漫灭,却不能不求索。
可是,路漫漫其修远,当真能溯得其源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一)旅雁孤云破尘霭
碧云横空,旷寂的长天犹如一色素锦,寂寂地在这苍茫中铺展开来,延伸到不可见的远方。长空静极,仿佛一平如镜的湖面,将一切波澜深深地掩在那一片净彻下。
是呢,早已过了鸿雁传书的时节。
无端的一声轻叹,狄公将目光从天边收回,掩了窗,折身回房。
明白了,全明白了。
张环李朗的归来,将这最后一环也扣上了——这是一张大网,不单单是所谓突厥与朝中要员的联系,不单单是关系吐蕃和南诏两国的和亲,更不单单是神都与陇右。这张网,网得,是整个天下啊!既是天下,那又有什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