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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的倒下的那一刻,李元芳一跟着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夜色似骤然浓了起来。他再次听到了风声,可是,真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当……”震响的余音在一丈外荡开,继而便是接连不断的金戈铮鸣,亦不知过了多久,但听两声刀枪入肉的轻响,一切又复寂静。
破碎的月光重新聚拢,冷冷得凉到人心里。
“李将军”段南轩收剑回身,只见李元芳背身迎着一片月色,“你没事吧?”
李元芳深吸口气,也不回身:“你怎么来了?”
“大人他,”段南轩声音一滞,“大人他都知道了,他怕你有危险。”
“那么现在没事了,你走吧。”
“李将军!”月色彻明,清的有些刺目,“你就一定不见大人吗?”
“我不过一个钦犯,无所谓什么,倒是段将军,身为大人的卫队长,就这么随便离开吗?”
这话说的已是极重。大人的卫队长本来是你,我哪配这个名称?段南轩心里一痛:我知道,我害得你身中蛊毒,害得你背上叛国的骂名,害得你……你便是杀了我也是应该。段南轩默然退开两步,蓦地单膝点地:“将军之苦皆为卑职所累,卑职,不敢求将军原谅。”
片刻寂静,似闻一声不可察觉的叹息:“你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元芳深深匀了匀气,方道,“你是大人的卫队长,今夜却来帮我,知道会给人留下多大的把柄吗?若只是累及大人也便罢了,可是而今形势,谁来救边关?你难道要看着血染边土,万民涂炭吗!——你,还不走?”
沉默,那人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无声的抗议,竟执拗的一动不动,也不再开一言。
李元芳抬眼望向天边高悬的明镜,紧紧抿住下唇:“好,你不走,我走。”
月辉皎皎,落在微微起伏的旷野上,镀银般泛着一层霜色。那清寂的背影,披着一身月色,就在即将没入夜幕的那一刻停下,蓦地,委顿下去。
眸心一震,段南轩倏地起身,急奔向那身影隐没的地方。
天影里,李元芳半跪在地,似苦苦支撑着不让最后一点意识就此散去。段南轩一把扶住那摇晃的身体,才惊觉那人身前白衣已是一片血色斑驳:“你伤到哪了?”
眼睫一颤,费力抬起时,却俨然带着怒意:“你来干什么?走!”
“你赶我可以,可你伤成这样,要上哪儿?想上哪儿!”段南轩大急,毫不客气地顶回去,说着便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孰料李元芳猛地反手一击,竟逼得他不得不退身自保:“你干什么?!”
“禁军一会儿就会找到这来,你想干什么?让众人都看着狄府的卫队长私通钦犯么!”
逆血直冲上喉,李元芳闷咳两声,连着呛出几口血来。待缓过劲儿,也不说话,但抿了唇,死死盯住段南轩。
——你今夜就是来送死的吗?段南轩几乎要落下泪来:你就那么不想活吗?段南轩心下一叹,再次迎上去,怕他再反抗,便抢先扣他脉门。
出乎意料的,脉口一扣及准,段南轩微微诧异地抬头,反手探向其人脉息。脉浮大虚散,实乃久病不愈,毒气攻心之兆。段南轩微怔,脸色瞬间铁青:“你没去拿解药?”
微散的目光无力的抬起,李元芳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一股血水随着呼吸涌出,整个人便歪向一边。段南轩急忙揽住那下滑的身体,为他吃下两颗药丸暂缓毒性:“李将军,跟着我运气。”说着横手去点李元芳几处大穴,但觉手臂一滞,但看其人闭了目,微微摇头。
段南轩暗叹一声,将他扶上肩头,带着向边侧林木幽深处去了。
玉宫当照,清霜凄冷,凉透梦魂。
……
“大人,我们现在……”从邙山道上下来,张环正要问狄公是就此回府,还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却看狄公负手而立,对着月下砚水冻色的远天失神。“大人?”
“哦”狄公回神,正要吩咐什么,却看大路上一辆打篷马车扬着尘土闯入视线——似乎是府上的马车。狄公皱皱眉,果见那渐渐奔近的马车前侧坐着一憨厚的赶马小厮——不是狄春还是哪个?
看到这边人马,小厮脸上一喜,连忙跳下马来:“老爷!”
“这么晚你出城干什么?”
“大人,这不怪狄春,是我要来,所以就打着大人的名号出城了。”车帘一打,便见一着一身雪青色衣裙的女子走下车来。
“公主?”这回纵是睿智如狄公,一时也不知这唱的是哪出戏了。
穆芷萱也不急着解释,走进狄公,不动声色的背过一干士卒:“大人,请您看一样东西。”
手中一凉,一物便已落入手中,狄公目光微垂,霎时却如触了热炭般猛地一抖。月色在手,顺着那物古朴流畅的纹路,恣意流淌:竟然是,幽兰。
“大人,芷萱来往陇右道上,但知此物李将军视之甚重,从未离手,所以芷萱想——”
“公主是从哪儿得到它的?”狄公脸色一沉,皭白的月色下显得十分难看。
“入夜的时候,家人发现此物正端放在狄府门前。”
远处的火把明灭支离,恍若当年摇摆不定的烛影。狄公记得很清楚,自己对着潋滟的烛光,归剑入鞘,郑重递与身边的年轻人,那张很年轻的面庞认真的迎着烛火:“大人,卑职从此弃刀用剑……”
幽兰的确是宝剑,然这世上的宝剑有许多,独幽兰更多了一份承诺。“我能相信你吗?”“能!”当时他不曾想到,彼一言,便是十年生死相托——如今,你要把这承诺还给我了么?狄公试着想,李元芳他也许只是想离开了,离开洛阳,现在对他来说,是件好事。然而狄公心里更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可笑念头罢了,他太清楚李元芳是什么意思了:蚕死丝尽,蜡灭泪干。
狄公一声长叹,拂袖回身:“其他人送公主回去,狄春,你同我上大道看看。”
“大人,我也去。”穆芷萱看一眼执火的卫队,坚持道。
狄公微顿,也不再说什么,径直引马离去。
大道直行,没进月下苍茫的天宇。
……
清风静渡,松柏轻拂,凤吟幽修。
月色渐渐清明,似游离的意识一点点聚起。当周围的一切的确真实的呈现在眼前时,李元芳却觉得自己似乎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了——除了胸口的那一线暖流,缓缓沿着经脉冷却。
很累,不如,就此睡去吧。
偏此刻,意识却是无端地清醒。李元芳无奈苦笑:“南轩,你又何必呢?这次,真是我自找的了。”
“别胡说,你没事。”段南轩紧紧抿唇,一滴汗水无声落入土中。
“你动真气也只能给我续命,救不了我……我知道。”
算我求你,不要这么清醒好不好?段南轩心下大恸:“这条命我欠你的,就是要死也轮不到你!”
那人却是执意无视了段南轩的话,犹自道:“幽兰存在通云客栈里,你帮我还给大人吧。”
“好,你先休息会儿,存住气。”
段南轩连忙应着,却看李元芳淡淡一笑,淡得让人心惊:“我死以后,你把我的尸体交给官府吧,这件事到此就了了,皇帝她不会再追究下去的。”
——交给皇帝?让她鞭尸?醉骨?段南轩看着那幽净的眸心,钝痛一寸寸漫上心口:“你要我看着你,死在这儿吗?”
“援军迟迟不动,等不及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什么都想到了,为什么就不肯,想想你自己?“元芳!”段南轩一时竟是无言。
微风悄过,恍若其人几不可闻的轻喃:“师父……”
段南轩一怔,心下猛地大震:“李将军,醒醒!”
眼睫微动,空洞的眸心已拢不住光线:“南轩,我累了,让我睡吧……”月色、松影融成一片,渐沉心湖。
“李将军,李将军!”
松摆,一丝如缕箫音随风遥遥传来。是诺水?段南轩心头一亮,猛然抓出随身的洞箫,依律和去。
月落乌啼,霜满天。
……
断肢,横尸,血染蟾照。腥味漫散,引来一群寒鸦,竞相享用起这天赐的盛宴。
狄公青着脸细细在尸体中寻过两遍,心下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不在这里,那么他应该是安全的。
地上的尸体已经凉透,沾染着和了血的尘土,似诉说着无限的惊惧与不甘。看起来,这里的战斗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大人,”箫声一停,穆芷萱迎着月色转过身道,“如果段将军在这附近,他应该会很快回应我的——但愿他已经找到了李将军。”
翳云渐拢,迷乱了月华。
一缕细弱纤丝的箫声穿过夜霭,疏散地漫开。
“大人,是段将军!”穆芷萱凝神细听片刻,不禁喜道。但看狄公脸色也是稍霁,一行人便寻那箫声而去。
山峦脚下,林木还不是很密,然松柏空地胶着,已开始障人眼目。月色淡薄,在林间氤起蒙蒙的雾气。几人寻之深入,转过几从林木,才隐约见那林中露出两个身影,一坐一卧,辨不清情况。
狄公心下一沉,忙几步赶上,眼前的情景却正如他最不愿看到的那般:李元芳平躺在席地而坐的段南轩身上,一袭遥Х玖搜郏荒侨嗣嫒萑词悄前隳玻腿缒清e5脑律萌瞬蝗檀蛉拧
“李将军,段将军,”穆芷萱连唤两人,李元芳似乎已无意识,段南轩微微动了动眼睫,却也是垂目不语。穆芷萱心下微颤,知段南轩拼力为李元芳续命,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由不得拖滞了,当下即转向狄公:“大人可会施针?”
穆芷萱生于南诏,精通蛊毒,且习武,又知气脉运行,中原医术也曾浅涉,只是从未亲自施针,故而不敢妄动。穆芷萱素知狄公医术了得,但又念其不通蛊毒和武道,想必面对如今情势也是无可奈何。如此,虽非佳法,也只能试着合两人之力了。这般想着,再抬眼看时,狄公已拈起一根狄春递上的银针,遂道:“大人,我说穴位,您施针。”
玉指探上脉门,微驻片刻:“间使直半寸,尺泽侧一寸,轻点孔最……”
狄公依言用针,不是很长的功夫,却仿佛更漏百转。待狄公拔出最后一根针时,便是在一边看着的狄春,也不由暗暗舒了口长气,忙帮着去扶李元芳。
真气缓撤,段南轩抬手抹一把细密的汗珠,扶着松干站起身来。不及站定,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轻颤,溢出一口血来。
“南轩!”穆芷萱抢上一步扶住那摇晃的身形,一探脉象,知他不过是用力过度,方才放下心来。但看其人背倚云松稍稍休息片刻,勉强冲自己笑笑,便又转向狄公。
“大人,李将军——”
“带他回府。”
段南轩微停,望着月色在老人眼底化作深浅不定的伤痛:“还是卑职带李将军到附近的客店吧。”
“若再来十来号人,是你能抵得过,还是他能抵得过?”老者拂袖而立,“这事我做主,带他回府!”
尚思寻旧时风雨,绛帐烛华,千金一诺还轻。
算今夕十年须臾,生死沉浮,共注一壶,愿执盏,把酒陪君。
车马辚辚,单调的声音却似石子入湖,震荡出层层波澜,搅乱心湖。从邙山到城中并不是很远,却似乎被无限拉长,总也望不见尽头。
狄公扶着李元芳坐在马车里。李元芳的脉象很弱,仿佛无根的柳絮,随时便会断在风中一般。以至于狄公甚至不敢把手从他的脉口拿开,怕脉息会在那一刻毫无征兆地停止。
腾腾的车马声渐没于静谧无边的夜色。有那么一刻,狄公突然觉得,李元芳就像是一块燃尽的炭火,在渐渐散去最后的光热。
……
“大人,李将军毒发的厉害。如今用针只能暂时封住穴脉,终不是长久之计。”烛光静流,宛若榻上人深眠的面容。段南轩蹙眉转向狄公,一筹莫展道。
“你不是知道解药的配法么?”
“卑职……”段南轩欲言又止,终是一叹,伏到案上草草写了张药单递给狄公。
但看狄公接过药单,打眼看去,眉头却是越蹙越紧:“常山、蜀漆、曼陀罗、玉芝、鬼臼……怎么竟是些有毒、大寒之物?”
“大人,蛊毒的解药,本就是以毒攻毒,所以限期用药,倒不是毒不可解,只恐怕身体衰弱受不了药的烈性。”烛火不惊,映入眼底,却是满满的哀伤。穆芷萱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直言道,“李将军现在的情况,不要说蛊毒,便是解药,也足够要了他的命。”
“公主就,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穆芷萱眼帘悄垂:“倒是有一个——要新鲜的雪莲做药引。”
雪莲,那是雪山圣洁的魂魄呵!雪莲可以解毒、可以强心,价值极高,然其生于雪山深处,欲得之却是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