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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君之罪。”那人答得坦荡。
“哦?怎么个欺君?”
“使团为什么遭到袭击,被什么人袭击,臣一无所知,之所以写下那样的信,是因为臣无力护送公主回京,只有如此才能保公主安全。”
“李元芳,朕问的不是这个。”女皇漠然回身,踱出两步,又陡然停住,“你以为,摔了那玉佩,所有的秘密就永远是秘密了吗?”
空气骤然凝结,半响,但闻李元芳静静开口:“微臣只是不愿因自己,惹得陛下与贤臣之间心生猜忌。”
“你敢说狄仁杰他什么都不知道?”女皇拂袖怒道。
“陛下一定知道,治水之道,在疏不在堵。”李元芳顿了顿,“狄大人也许会猜到,但微臣从未对任何人提过一个字。试问陛下,对于一个自己无从肯定的猜想,是为它惹出一场风波好,还是让那些无谓的东西平静的过去好?卑职以为,臣子之职,在于助君安天下,凡无事起事者,才枉为臣子。”
“可你如何知道,今天放过一个,明天不会是养虎为患?”你这是在和朕谈王道么?女皇哂然一笑,“说到底,他狄仁杰还是护着李氏,和朕,从来不是一条心。”
“陛下错了”
“你说什么?”
“微臣说陛下错了。陛下执掌庙堂、指点江山,所为不过社稷安稳,百姓和泰;狄大人
宵衣旰食,为破重案不惜亲身涉险,所为亦不过百姓二字:君臣本是同心,只是陛下只看到了大人对李氏如何,然李氏虽贵为皇族,却又如何不是在这天下苍生之中?”
更漏滴寒,落在那阅尽人事的眸心,一时深浅难测:“可是,朕终究是不安心啊!”
“微臣就在这里,愿求君心安。”那目光淡静的迎上,像清寒的静水,映出人的倒影。
“好!”女皇陡然回身,扬手拍了三下,便见一宫女杏色衣摆,端了一托盘上来,盘上玉杯玉露,相映相衬。女皇看看杯中,又看看那沉然的面容,“西域进贡的天禄,是好酒。”
那人似乎顿了顿,但落入眼中那流畅不惊的动作,又让人觉得那只是一瞬间的眼花:“臣谢陛下赏赐。”玉杯稳稳地被接过,玉液平静如凝,不见一点儿波动。
“慢着,”女皇陡一扬声,走近几步,“你知道,朕也不是不容人的,你看婉儿,不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了吗?”女皇停了停又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和狄仁杰都是人才,但这文武结合,却成了悬在朕头上的一把刀——朕现在想留你,如何?”
“陛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臣只是无名之卒,有负陛下厚望。”
女皇徒然背过身去,殿宇冷寂,玉盏碎裂的脆响一瞬间响彻大殿。
宫女上前试了试脉搏:“陛下,李将军——”
“你先下去。”
“是。”
更漏空响,一点一滴似带着无尽的失落。眼前龙屏上,云龙图腾恣意飞扬,女皇长叹口气,对着屏后走出的三人兀然道:“狄仁杰违抗圣旨,本当处死,念其有大功于社稷,改抄家没籍,流放岭南,不得再入京城——连任带旨,一块送去狄府吧。”
女皇说罢,转身离殿,留下殿中三人面面相觑——这就,完了?
“圣上也未点明让谁传旨,不知两位大人谁愿走一趟?”上官婉儿最先回神道。
沉默片刻,武三思微微一笑:“圣上召我来也不知为了何事,我想我还是在这儿等等,以防圣上再有事交代。”
上官婉儿颔首作礼,有转目吴客秋,但看其缓缓从李元芳身边站起来:“既然梁王不愿意,那我去好了。”
……
晴云披絮,日影渐斜。
“呀呀”及至乌鸦快速掠过院墙,惹得人心头一阵不安。
狄公负手回身时,正见狄春急三火四地奔过来:“老爷,宫里来人传旨了!”
“我知道了。”狄公拧眉应道,又看狄春似有泪痕,当下脚步一停,“元芳呢?”
“他们把将军抬回来了,说将军已经,已经领鸩身故了。”
“什么?!”狄公一怔,拔腿就往厅上去,一时竟让狄春跟随不及。
为首传旨之人已经屏退随行禁军,独自在厅内候着,狄公进得侧厅时,便见一人着一身缁色银绣锦袍,正端坐于座上品着香茗,尸则停在一旁榻上。
狄公凝神看去,李元芳就那么静静地平卧着,依旧是出门时的装着,一席束袖白底灰纹的长袍,衣冠整洁,面容静肃。有那么一瞬,狄公恍惚觉得,他只是睡了,就像他很多次受伤,累了,顺了,醒来后依旧会向他抱怨不要吃面,依旧会说“卑职可不懂什么品蜜,卑职只知道甜!”甚至会向他们绛帐初见时,那样桀骜的看着他“久闻狄公大名,小可正想见识见识”。
狄公心下沉痛难当,又似不甘心地伸手探他脉门,忽闻身后一个冷飒的声音堪堪响起:“狄阁老如此在意一个已死之人,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
那人说罢,弹衣起身:“狄仁杰接旨。”
狄公眉心一紧,缓缓回身下拜:“臣在。”
那人照旨宣读一遍,抬手收了卷轴:“狄公,请接旨吧。”
“臣接旨”
“圣旨既然传到,那在下就告辞了。”眼见狄公接了圣旨,那人也不多留,转身便走,似乎无意与狄公错身而过,“李将军未死,只是暂时昏迷,阁老早些动身或许能混过去。”
“你就是暗卫阁领吴客秋?”狄公对着那人背影站定。
“阁老怎知是我?”
“来传旨的禁军都是一身标准铠甲,独你缁衣锦袍,可见你非禁军,但你又能一身便衣带领禁军传旨,可见足有些身份特权,再看你行动做派,我想你该是内卫的阁领。内卫中三大阁领,凤凰是女子,阮东篱掌控边关,那么只剩下暗卫阁领——吴客秋。”
吴客秋微微一笑:“阁老果然名不虚传。”只一停步,便又走开。
“吴阁领这算是赎罪吗?”狄公话出,清楚地看到吴客秋的身形一滞,“我谢你救了元芳,可你有力救他一个,却无力救边关的千万百姓。”
“狄阁老何出此言?”
“从调查洛水死者一案和各道送来的半叶梅尸体时,我就一直有一个疑问:半叶梅身属内卫,经过严格的训练,以探查消息、隐匿行迹见长,什么人能够做到截杀半叶梅,且保证这么多人无一逃脱?若从其追踪的准确来看,只有与他们同属内卫的组织才可能有如此的能力,可若是同属,那彼此武功也应该相当,做到绝杀似乎不易,而死者身上不同的伤口又告诉我,杀手使用不同的武器,这样的组织,应当是江湖上的,如铁手团一般,但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江湖组织,何来如此灵通的消息?”
狄公脚下一停,转身道:“我曾一度陷入这个看似自相矛盾的怪圈,直到后来林慕水赶赴陇右,图中传回两封信。一封说,一路上又暗卫在跟踪她,但只是跟踪,并未有什么动作;另一封说,她在陇右边缘遭到一队不明身份的杀手的拦截。那时我突然想,我之前可能犯了一个错误:我想当然的认为这个组织要截杀半叶梅,一定是先派人查探,在派杀手袭击。但事实上,消息和行动,是完全可以分开的,换句话说,这些杀手只负责行动,而他们的消息,另有旁人提供。“
“这么说来,就不存在先前的矛盾,而提供消息的,很可能就是内卫。”吴客秋不动声色的接言道。
“不错,但是内卫除半叶梅一支外,还有凤凰手下的明卫和你手下的暗卫。凤凰所领一支在明处,活动常在皇城,亦或是散布各级地方,而真正总揽神都及周边情势的,是暗卫。”
“狄阁老莫不是仅凭这一点,就说我暗卫有罪吧?”
狄公微微踱步:“这只是其一。其二,林慕水曾假扮洛水死者,想引出元凶,结果却是找上了暗卫的驻地;她赶赴陇右的这一路上,未曾见一个凤凰手下的明卫,却是暗卫一路尾随。若我所料不错,皇帝当时派去查半叶梅一事的,也是暗卫——这是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被卷入这样的阴谋中。”狄公抬眼注视那席缁衣,“这第三也是最确切的一点,使团细作所描绘的主人向他传达命令的地点,正是林慕水初探暗卫驻地时看到的地方。”
吴客秋微微蹙眉:“就算问题出在我暗卫,可暗卫这么多人,即便是我这个身为阁领的都不敢保证谁就是忠心耿耿,谁就是暗藏祸心,狄阁老如何就知道是谁出卖了消息?”
“身为阁领,这句说的好。想暗卫的下属,多不过知道自己所监察的一方的情况,像半叶梅这样大规模的动作,不是几个下属就可以探查清楚的。”狄公略踱几步,“要做到不动声色,又能全面掌握各方动态,非得有一个能统筹全局的人不可——大阁领,不会再有什么不这个位置更方便更不引人注意。何况,把外人招到暗卫驻地传达命令,绝不是一个下属敢做出的事。”
狄公轻叹口气,又道:“段南轩就是使团中的细作,他的主子,就是吴阁领吧。”
“他是南诏的死士,我当初花大价钱买下他们,是因为有些事暗卫不方便露面。”
狄公微微摇头:“他虽听命于你,但你也不过是提供消息的人,所以他办的事,应该是出自那人的要求吧?”
吴客秋淡淡一笑:“阁老如何敢这样肯定?”
“因为很多事情,直接由暗卫来做会更方便,但暗卫却并未参与,所以我想,参与进来的,只是吴阁领,而吴阁领又只是提供消息的,至于行动,是那个人豢养的杀手奉命做下的。”
岑然半响,吴客秋抱拳道:“狄阁老既已看得这么清楚,吴某再遮遮掩掩也没意思,事实诚然如此。”
“吴阁领为了什么,那个人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要自由,他想要天下。”吴客秋苦笑道,“吴某知道,在阁老心里是痛恨我们内卫的,可阁老是否知道,有多少人是自愿进入内卫?有多少人至死也见不得光?自己探查别人也被别人探查,你不走下去,你的尸骨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有多少人心甘情愿一辈子如此?我不甘心,他答应允我自由,所以我冒这个险。”
“我可以理解,但你却没有权利让边关百姓作为你的代价。”
“是,所以我把自己下成了棋子,无路可退,实是自作自受。”
“那么那个人呢?撼动边关对他有何好处?”
“自然是有的。他可以借吐蕃突厥之手打破陇右三大势力下稳定的局面,趁机将自己的势力渗入陇右,甚至控制陇右高层。而在此之前,他已与两国有约,两国答应助他成大业。”吴客秋顿了顿,“至于神都,他更是早有基底,朝堂上和禁军中都有他栽培的势力,截断陇右神都的杀手组织想必阁老也见识了,那就是他豢养的——这是他的蓄势,所待得,是陇右时机成熟,南北两国齐举他继承大统向神都施压,介时他便可以在神都策动宫变,夺取大权。”
狄公哂然:“好个算盘,然突厥吐蕃向为虎狼,怎会如他所愿?”
“看来阁老也小看他了。阁老想必知道,突厥的战和两派,吐蕃的王权与家族势力,都是本国巨大的隐患,此时再有战争做引,稍加挑拨便会暴露——他想看鹬蚌相争,得渔翁之利,甚至想,开疆拓土。”吴客秋微微仰头,“阁老的行动,完全打乱了他在神都的计划,又大创他的组织,想这际遇一失,他也难兴起什么风浪,但阁老自己也沦落至此,终究是谁也没赢。”
“那个人,他是谁?”
吴客秋落寞笑笑:“阁老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朝中朝外他都占了,谁还有这样的势力?”
“够了!”帘后陡然一声忍无可忍的怒喝,“尔等视国事如儿戏,当千刀万剐!”
话音落下,便见帘帷一打,女皇正从帘后走出。
吴客秋定定地站着,又似释然:“我早该想到,这是一出戏。”
女皇恍若不闻,但走近几步,放沉声音:“朕给的,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吗?”
“陛下要听实话?”吴客秋爽性放肆道,“加起来,也比不上陛下夺去的珍贵。”
“这才是你的实话。”女皇长叹一口气,背身负手,“来人,把他带下去。”
半响死寂,狄公望一眼偏斜的日影,上前道:“陛下,元芳他——”
“他服了药,只是假死,放心吧。”女皇抬眼望一眼这个自己倚仗的重臣,“怎么,准你点戏,就不准朕加一折戏?”
“臣不敢,臣代元芳谢过陛下。”
“你先别忙着谢,朕要听你的解释,若解释的不好,朕连你一起办!”
“解释?”
“你少和朕装糊涂!”女皇一扬袖,深凉的目光径直盯住眼前的人,“李元芳,是吴王余孽。”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