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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嫔妾拜谢贵妃娘娘。”
林蓁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只这一望,她已返身出殿。
玄忆将一切交由她审讯,自是不需再上奏,更不用经得宗正寺这一道,因为后妃私通款曲,本就是宫内最禁忌的丑闻。
所以,所有知情或不知情的,旦几涉及这一宫的人都会被处死,至于私通的那方是否能查到,往往不是重点。
林蓁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她会在偏殿等着,等到,所谓的梳洗得当,或是用刑,或是直接处死。
我看到殿门复被闳上,也将殿外的接近黄昏的光辉一并的隔断。
宸妃的话从身后悠悠地传来:
“其实我不恨你,当初听紫燕说你把我送给皇上的青永白瓷盏打碎,我确实十分讨厌你,但,也仅仅是讨厌,假若不是,那日,我无意中得知,你随皇上出宫,我不会被嫉妒冲昏头脑,去未央宫寻你的不是。”
紫燕,她打碎的盏,偏是讹到我的身上,不过如今,不重要了。
我沉默,打开她的橱子,纤手抚过那些罗裙,手心的感觉是这样的滑柔,这些,都记录着这个女子曾经最辉煌的过去。
荣极,终会衰吧。
看着辉煌一步步转成败落,任何人都无法阻住。
而这就是深宫亘古不变的定律。
“因为,我本来以为,人一辈子只能爱上一个人,可实际是,我同时爱上了两名男子,他们都是那么地优秀,让我难以取合。所以,当你出现,占去了皇上所有的注意后,我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冲动,嫉妒在那时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我可以容忍他翻其他任何一名嫔妃的牌子,但,我没有办法容忍他对林蓁的替身都这般的情有独钟!”
是啊,彼时的我,是以替身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她的不能忍,我能体味,真的能。
“宸妃娘娘,你选哪件裙裳?”
我岔了话题,问她,她的眸华随着我的手,落在那些裙裳上,没有丝毫犹豫“就那件,最边上的。”
我微微一笑,手将那件明显不是周朝惯有的服饰取下,周朝裙裳喜广袖柬棚,腰,而这件,却是截然相反的,袖口略窄,腰际宽松。
是东郡,也就是以前的东岐特有的裙裳吧。
与今日我替她绾的髻倒亦是相配的。
返身,把衣裙拿到她的跟前,她伸手接过,才要起身,身子骤然踉跄了一下我轻轻扶住她,能觉到她的身子很冷,血,还能流多少呢?
“我自己来。”她对我柔柔地一笑,这是她第一次对我笑,真美。
“可以吗?”我有些担忧她,立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嗯。”她气息有些不稳地说出这句话,手撑住我的手,借着我的力,缓缓站起,起身的瞬间,她眸华如水地凝着我,轻声,“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爱上俩个人,所以,注定,一个都得不到呢?”
“不,不会的。”我该怎么去安慰她呢?或许,再多的安慰都是至于苍白而无力的。
“虽然我是哥哥为了表明东那没有异心,献于周朝的棋子,但,我却不能真的放得下东那。如果,那晚,我不去交黍殿,我应该还是这宫中人人艳羡的宸妃吧。只是,我做不到,所以破坏了你的婚典,也一并逼自己进了绝路。”
“至少你在绝路中,也得到过拥有,不是么?”
我的意思,她能懂。
得到,另一个所爱男子的孩子,这样的人生应该是没有遗憾的。
是,我希望她去的没有遗憾。
纵然,我亦明白,这恐怕亦是不可得的。
“是啊,拥有。虽然——”
她的眸内绽出一种心底泅升出的喜悦,但,不过须臾,弥上,却是更深的失落。
“别再多想,换上干净的裙裳。”我的手覆上她的手,她望着我,又是柔柔的笑意。
吧。
我扶紧她,搀她走到床榻一旁的换衣帘内。
“我可以的,不必再扶着我。”她的声音很轻,或许,力气也在逐渐的流逝我看到,一路走来,地上,蜿蜒着一条血路,一点一滴地,让我的心,刹那有一种苍茫。
颔首,我退出帘外。
黄昏的余晖,亦渐渐地,投下最后几缕光影,这些光影,斑斑驳驳地映在殿内,徒留下的,不过是更深的凄凉。
心,真的还是不能豁达,始终看不穿这些生离死别的纠缠。
‘咚’,一声沉重的闷想,从帘内传来,我一惊,不顾避嫌,冲进帘内。
果然,宸妃脸色白若纸,眸紧闭地跌倒在地上,一边,是她褪下的裙裳,她的身上已换上那套窄袖的裙裳,细细碎碎的小花,遍洒在烟紫的裙裳,宛如春日山野间的旖旎。
“娘娘,娘娘!”我伸手挽起她的身子,轻唤她。
她的眼眸缓缓地睁开,见是我,露出更为苍白的笑意:“好看么……这是东郡特有的……服饰……那年,初见……他……他说……
这样好美……可惜……后来为了迎合他……我学着……林蓁……喜着月白……却不知……月白……并不适合……我……”
原来,林蓁也是为了迎合他,才以白为自己的裙裳之色。
是他喜欢白色,而并非是为了林蓁所改
可,我这个傻女人,现在才知道。
“我好……想他……对不起他……对不……他……”
她说话越来越费力,断断续续间,我却听得明白,她想见他,见那个,她爱的男子之一。
只是,他会见她吗?
不会。
“我……可以……再见他……一面么……”她的手抓住我的,随后轻轻指了一下髻上的簪子,“拿……下,交给那……人……”
她做了抉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见的,是玄忆,而并非是赠这只簪子给她的人。
如果真的同时可以爱俩个人,她最爱的,无疑是玄忆。
我望着她,我该怎么去拒绝呢?
我拒绝不了,我开不出这个口。
说‘不’,简单的一给字,其实,同样的费力。
“可以!”
这两个字说出口,却真的很简单啊。
我把那簪子复从她的髻上拔下,收于袖中,再把自己髻上的簪子复插进她的髻中,以免发髻松落。
她的唇边泛起一弧笑靥,手渐渐松开我,道:
“谢……”
我扶着她,就地依靠在墙上,起身,从榻上拿了一个褥垫垫靠在她的腰际这样,她坐着,可以借把力。
她目前的身子,根本不再适合移动,移动,只会让血更快的流走。
随后,我毅然地走出殿外,但,为了免去被林蓁瞧见,我从侧殿门经鸾鸣宫的角门往外行去。
角门有两名禁军守着,见是我,自是允放出宫,只是,不知他们是否会禀于林蓁,所以,我要在林蓁发现我离开前,请到玄忆。
一旦她发落了,我再能请到玄忆都是空。
这么想时,我不顾任何礼仪,径直往昭阳宫奔去,庆幸的是,鸾鸣宫为历代宠妃后宫,距昭阳宫甚近,不过一会,我就奔至昭阳宫门前。
守门的内侍拦住我,并不放我进去。
我眉尖一颦,计上心来:
“放肆,竟敢阻拦本宫?”
我本与林蓁容貌相似,一般的小内侍岂会分得清差别处在眉心的胎记呢?他们是不敢随意地打量宫嫔,纵然此时我仅一人前来,并无随从。
而我并未说我是贵妃,自然亦不算是诳骗。
那内侍怔神间,我迅速走进宫门。
犹记得玄忆说会在徜,书房处理事务,我只往一旁的御书房行去,甫至殿前,一旁的内侍尚未上前阻住我,旦看见,殿门微开,纪嫣然姗姗地走下台阶,仿佛知道我会来,对我淡淡地一笑:
“婕好娘娘。”
“嫔妾参见莲妃娘娘。”纵然心里焦虑,我亦仅能先俯身行礼。
“是想见圣上么?”她依旧笑着,语音淡然地问出这句话。
“是,请莲妃娘娘代嫔妾通传一声。”
“圣上正和摄政王商议国事,暂时是没有空见你的。婕好不如先回罢,待圣上得了闲,本宫自会禀告于他。”
“但。嫔妾现在一定要见到皇上。”
“呵呵,婕好,不是本宫不让你进去,是现在,圣上根本没有时间见你,朝政对于圣上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婕好,你可明白?”
她的话里有另一种意思,这宫中女子说话,为什么都会这么绕几绕呢?
就连昔日,脱尘的女子,纪嫣然都转变得如此之快,或许,她原本就是这样的女子吧。
“莲妃娘娘,嫔妾并不是为自己而来,只是,若一个垂死之人想见皇上一面,这个请求总不过分吧?”
她脸上的笑并未淡去,只凝着我,声音里一丝的波澜都没有:“这宫里,每日都会有人死去,若都要见圣上一面,圣上又哪里这么多时间呢?”
她的话不无道理,可,这回要见的人,毕竟是宸妃,曾经,他也宠过的宸妃呀。
“是宸妃娘娘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说出这句话,我突然明白,今日,无论是宸妃,还是我,都再是见不到玄忆的。
“可,圣上并不想见她。人若做错事,就必须付出代价。这不仅是宫里的守则,也是世间的守则,婕妤,你该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事,并不是你所能转圈的。”
她在温柔的笑里说出这句正色的话。
膈去的,就是一个人最后的念想。
我望了一眼伯,书房,他,就在那里,我今日的这个请求,倒确实是傻的可以,也是完全不顾他的想法,让他去见一个背叛他的女子,以他的骄傲,他的君威。又怎会去见呢?
不过,我恿要试着一次,为了宸妃最后的请求,试这一次。
爱上一个人,不是她的错。
在爱里,得不到回应,然后,一步步演绎到今日的局面,更不是任何人的错“婕好,圣上不希望你再牵涉进这些事中,所以,请婕好回倾霁宫吧,鸾鸣宫的事,自有贵妃娘娘处置,婕好不必再去了。”
纪嫣然说出这句话话,吩咐一旁的内侍:
“来人,用肩辇送婕妤回倾霁宫。”
“皇上!”
我用尽力气喊出这句话,接着要说什么,却是一句都说不下去。只是,觉到。里,有种莫名的悲怅。
莲妃仍是神色淡然地凝着我,并未斥责我的失仪,而御书房里,依旧是一片静寂。
在这份静寂中,有内侍匆匆奔来的脚步,声音响起,却是小卓子:“奴才有禀。”
“说罢。”
“贵妃娘娘让奴才回皇上的话,宸妃娘娘已畏罪自尽。”
我方才离去时,她明明不过因为失血过多而无力啊,这么快,怎么可能就去了。
自尽?!恍惚间,我明白了什么。
“本宫知道了,会代为回禀皇上。你退下吧。”
“是,贵妃娘娘等着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宸妃娘娘的后事。”
莲妃领首,小卓子复退下。
“你想要做一些事,结果,却只让这件事,往更坏的地方发展,这并非你的初衷,但,却是宫庭的本质。本宫这么说,婕好是否明白了?”
我明白,我本意想拖延看让宸妃自尊地死去,可,因着想圆她最后的夙愿竟反是前功尽弃,让她仍旧不光彩的去。
其实,这宫里,本没有光彩可言。
暗黑的背处酝酿发生的一切,才是莲妃口中,宫延的本质。
“请莲妃代嫔妾禀于皇上,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这八字,他会明白的,也是我能最后为宸妃所做的。
俯身行礼,决然走出昭阳宫。
天际,夕阳的余l浑亦渐渐掩在暗夜之外,再觅不见一丝的光亮。
史官记:乾永二年二月十一,宸妃为东郡逆行所不忍,感无颜于天地,递自裁于鸾鸣宫,帝按妃礼葬于妃陵。
玄忆终是维护了宸妃上官雪最后的尊严,但,宸妃终是带着遗憾离去,这些不过是属于她的身后事,她不会知道,她知道的,仅是她短暂的一生,爱上过两个男子,可,在生命的尽头,没有一人陪着她。
这,才是最可悲的事罢。
身为一个爱过的女子,最悲伤的事。
假若有一天,我走到生命的尽头,我希望,我爱的人,能伴着我,并且,我一定要在他辞世前先离去。
因为,留下的那个人,注定承受更多的悲痛,先一步离开的人,才会是比较幸福的。
心底想着这些时,剪子的锋刃却把指尖戳了一下,和林蓁日间一样,一分神伤到的会是自己。
抿了指尖的血珠子,我凝神在几案上的窗花时,他喜欢我剪的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