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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下去替我制口脂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我笑道。
“是,小主。”檀聆福行礼,轻快地走出殿外,跨出殿门时,她俏俏地唤了一声,“清荷姐姐。”
我从菱花镜中望去,清荷从外面姗姗进来,依着规行礼,她的气色极好,丝毫没有熬夜刺绣的辛劳,如此瞧看时,心下有几分的明白。
“绣画完威了?”我并不回首,仍从菱花镜中睨着她,问。
“回小主的话,一宿赶绣,幸不负小主之命,方刚刚完成,是否现在抬上来让小主一览?”
“果然我没有看错你和云纱,女红精湛值得嘉许。”我颔首,道, “抬上来罢。”
她击掌两声,两名内侍抬着一裱着深漆色框的绣图进得殿来,那百花齐绽绣画果然绣得栩栩如生,甚至,连我都闻到檀聆口中所称的馨香之气。
我确知道,这香味是真实的,并非因视觉逼真所致的幻觉:“这香味从何而来?”
“丝线浸了百花香蜜,再用来刺绣,绣画自然就带了香味。”
“呃?”我转螓首凝望于清荷,丝线浸了百花香蜜,也并非一晚所能蹴成的难道是有人预先备下的?
“丝线是云纱取来的,奴婢并不知详情。”
“你把这绣画替我送到青矜宫予秦昭仪。”
“小主不亲自过去?”她有些不解。
秦昭仪是不会希望我过去的,因我与珍妃相似的容貌,哪怕她希望宫里有更多的助力,也并不代表她愿意多对看这张脸,毕竟珍妃的复位,意味着分薄她的圣宠。
她要这绣画不过是掂我的斤两,我按时熬夜绣完,才是她所要的,以示我对她的恭顺。恭顺的人,哪怕居心叵测,也是目前的她所乐意看到的。意味着,暂时我不会公然地与她为敌,即便那不过是假意的奉迎,虚伪的妥协。今日,既然绣画在限期内完成,更说明我的恭顺。
这些,咋晚一宿未眠,渐渐都想得更加明白、清楚。
至于,这绣画实际是否真的是我完成,真的不重要。
绣娘隶属司绣坊,若用实会惊动六宫,所以,我不能用,换成他人,又有何妨呢?
六宫不知,她便知晓了,也只当成不知。
“替我向昭仪娘娘请安,说我H乍晚感了风寒,是以不能亲自给娘娘请安,请娘娘见谅。”我淡淡地道。
未待清荷诺声,外殿传来“皇上驾到。”的内侍通报声,随后,我看到,他尚看着明黄的朝服,便大踏步进殿:
“果然是染了风寒,却还不让太医诊治!”他径直走到我跟前,眸华凝着我“皇上……”我有些惊愕,更多的是羞赧,今晨方起,因只顾唇上的伤痕,青丝未绾,如此这般的窘态现于他面前,我不禁慌忙转身,唤, “清荷,还不替我梳髻。”
“都退下罢。”他吩咐道。
“是。”清荷福礼,眼神示意间,还是让内侍抬了绣画下去。
“染了风寒竟还不让绣娘去绣,难道,秦昭仪的一句话,竟让你这般惧怕?
我莞尔一笑,自己拿了梳子慢慢梳着青丝,依然从菱花镜中看着他,这样我脸上的红晕,他不会看得真切:
“回皇上的话,H乍晚身子不适,自然这画是让云纱、清荷绣的,她们本为昭阳宫的宫女,女红必定是入了皇上的伯,眼,岂会比绣娘差呢?让绣娘绣,总归不太好,宫人口杂,传到秦昭仪耳中,反是瞳儿轻狂了。今日瞳儿亦不想亲自去送画所以才托了风寒。”
他伸手拿过我手里的梳子,我心里一悸,他已轻轻梳起我的青丝:“你这傻丫头,却也有心思缜密的时候。只不知,昨晚真是女儿家的杂症,还是同样用来唬朕的托故。”这句话,我听不出他是赞许还是奚落,菱花镜也辨不出他眸底更多的神色,仅那梳子,一下一下,梳进我的心底,“但却看出,瞳儿是对朕的香裳确不上心。”
香囊,深吸一口气,神态自若:
“皇上,瞳儿绣一个香裳着实是容易的,只是怕别宫娘娘见到,添了是非这些女子间的非议,并不是瞳儿愿意去招的。”
他停了梳子,置放在妆台上,扮回我的身子,让我与他对视,语意越柔:“如此又是朕的疏忽?朕只想让你绣一件女红于胱努不曾想,在宫里,你的顾忌却还是多的。”
他的话,字字落进我的心里,玄忆呵,你该让我怎样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呢?
我不是怕这些顾忌,而是,我不能伤景王,惟有这样,或许,我才能慢慢化开景王的心结,因为,我知道做为他的棋子,即便他大婚后,仍是会见我的,借着这些许的见面,我就能知道他的部署,从而一一化去。
我真正不能负的,始终是眼前的人,玄忆,你才是我心底最初喜欢上的那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我才不再自私,为了你,我才放下所有的警醒,甘愿再为后妃。
“皇上,瞳儿知道您的好,可,就是因为得了您的好,所以不愿一个细微处就间接伤到其他人。您能懂吗?这香裳,请恕瞳儿无法去绣,瞳儿不能为了一己出宫的私欲,却建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
这句话里,我有几分真心呢?我真的不会嫉妒,真的宽容地为那些共侍一君的女子着想吗?
我不会
他蓦地望进我的眸底,许久,终是转了话题,极柔地一笑:“今日气色倒是好了,n乍晚真让朕担心,你的身子本就伤后未愈,若有什么闪失,叫朕怎么安生呢?”
我脸上用了余的口脂,当然是灿如霞飞,只有我知道,苍白如旧,心,不如旧。
他执起妆台的铜黛,悉心替我画起黛眉,我素来只画远山黛眉,但,今日他边画边道:
“瞳儿眉淡,远山黛其实并非最适合瞳儿。”
纵然仍顾虑着他是否瞧见唇上的伤口,但口脂遮掩间,他该是未有所察觉只悉心地替我画着。
“想不到皇上对画眉真有研究呢。”酸酸地脱口而出,他的手势熟稔,让我心底怎能不思转呢?
“今儿个早起,用了醋?”他的笑意愈浓,颔首赞许间,轻轻替我画完秀眉复拿起小镜子,递于我,“你瞧,是否更好呢?”
镜虽小,仍照出我黛眉烟长入髯努顾盼生辉,果真是比昔日所画的眉型要好“嗯,这铜黛颜色太深,还是不足,”他将手中的铜黛一掷,唤,“顺子吩咐内务府,从即日起,墨采女处,均用螺子黛,再不许供铜黛。”
“皇上,这,怕是不妥吧?”一直候在殿外的顺公公迟疑片刻,还是禀道“螺子黛需从一品妃位以上方可用,这可是规矩啊,皇上。”
“规矩可立亦可废,照朕的意思吩咐下去。”他兀自不再理顺公公的劝诛。
我眉心一颦,道:
“皇上,瞳儿昔日为宫女时,曾听教导的嬷嬷提过,这螺子黛乃波斯国所出每颗值十金。这样为瞳儿破例,实是非瞳儿之幸!”
“你呀,这般地小心谨慎,可还是昔日那连朕都不怕的墨瞳?”
“不是瞳儿怕,只是,这般破例,真的受之有愧,也损了皇上的英明。”
“朕能给你的很少,连这点,你都要拒吗?”他语意低沉,但我懂他的意思是,他能给我的不会多。
恐怕在宫里,我的位份永远仅能这么的低微,因为墨姓女子能入宫为他嫔妃已属破例,再封高位,更是不可能的,否则,前朝必然再起波澜。
这些,我早清明于心,也安然接受,只是,他还是怕委屈了我,才其他都定要给我最好。
从赐居未央宫,到今日的螺子黛,桩桩件件,都是君有心的见证。
如此的玄忆,让我怎能不动容,不动情呢?
“瞳儿都明白,皇上。”我低下螓首,掩去脸上更深的动容。
我不希望他看到,在这一刻,女儿心的百转千回间,是说不明,道不尽的情愫。
“所以,容朕赐瞳儿这螺子黛,你说过,女为悦己者容,朕希望你所为的悦者只有朕!”
他说出这句话,我终是想起,南苑我无意说出一句‘肤白遮丑,但,容貌不过是刮皮袭,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话后,他神态的转变,乃至临时起意,月夜方踏足猎场。
原来,从彼时起,他就是计较的。
心底在悸动后融起更浓的蜜甜,我眼底眉梢都染了笑意,他柔意绵绵的话语在耳边再次响起:
“明日辰时,朕会启驾为景王主持大婚,你换上内侍的服装,伴朕一同出宫“瞳儿谢主隆恩!”
我起身,要拜谢圣恩,他却一手扶住我下拜的身子:“既然你不愿引起六宫侧目,只能委屈扮做内侍。”
我轻轻颔首:
“瞳儿不委屈。”
“典客尚在御书房等着胱努今日朕就不陪你了。若身子还是不适,太医仍在宫里候着。”
“皇上去吧,瞳儿身子无碍的。”
他温柔地一笑,又道:
“你不梳髻,倒比梳看更美。”
我脸更红,嗫嚅:
“皇上对这些个今日这么多计较。”
他朗声大笑间,步出殿外,我脸上的灼烫却退不去,兀自用手绕着青丝只这几绕,竟连眸底,心里都含了一样的笑。
直到清荷在殿外回禀,方把我思绪拖回:
“小主,奴婢已将绣画送至秦昭仪处,泰昭仪喜欢得紧,让小主身子若大安了,还请去青矜宫一叙。”
“你下去罢。”我收回心神,却仍心不在焉。
“小主,云纱今日染了风寒,所以她的值由奴婢来代值。”清荷轻声道。
我眸华睨向她,果然,不过一俗努云纱便将她收得服贴,姑且不论是否真如我所想那般,这云纱着实还是可用的人。
“让候在宫里的太医替她瞧瞧。”我吩咐。
“可,这太医是皇上吩咐替小主诊治的。”她有些犹豫。
“无妨,皇上若问起,我自会答。”
“小主可要奴婢伺候梳发?”
“不必,你先退下。”
她喏声退出殿外,又将殿门按看规矩虚掩起。
我微微一笑。
风寒,昨晚,风确实很大,但凉了的,怕不仅仅是风吧。
景王,最擅长的,就是寒了人的心,但仍让那人死心不改地跟着。
更何况,云纱跟了他这么多年,更是会如此。
我知道,这、r头对景王的,绝不仅仅是忠诚,应该,还有爱。
爱
心底吟着这个字,为何我能确定她对景王的是爱,而我对玄忆的,一直只肯在心里承认是喜欢呢?
喜欢和爱的区别在哪,为何我要分得这般清楚?
摇了摇螓首,执起梳子,将青丝复梳着,然后分成上下两股,上面的青丝悉数梳成惊鹄髻,余下的皆自然披散下,宫里的规矩,后妃不得散发,而他方才的意思又是我不梳髻更美,如此两难,这样可算折中吧。
是,我为他而容
信手拈起酸枝木花架上盛开得娇艳动人的荚蓉,轻轻一折,便将那艳似艳似菡萏展瓣的花蕊摘于手心,这花,开得丰姿艳丽,正是露染胭脂色未浓,恰如美人初醉醒的妩媚,我拧着花,对看妆镜,嫣然巧笑间,将花插入髻中,映着唇上的朱红,添的又何止一分娇娆呢?
我不要待到韶华如天边流霞渐渐黯淡时才去凭吊、不合。
既然年轻着,我就要把这份美绽放到极致,才不负这锦瑟华年,更不负那片君心。
深宫的残酷,我清楚,那些嫔妃年轻时,哪一个不是如颊边新匀的胭脂,明媚、绚丽,待到渐渐老了,再明媚、绚丽的胭脂也成了残脂颓粉,仿若百花杀尽时的萧瑟,多看一眼竟也是厌弃,只得了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哀怨。
宫的女子,都会经历这一天,或许真的没有谁能永远握住君心。
我没有把握能牢若干年后的种种,但我能握得住现在,就好这一日,过得特别地快,晚膳后,他未翻牌,只早早歇于昭阳宫。
云纱的风寒势头很猛,太医开了药,到了晚间,反起了低热,所以,值夜的便换了清荷,她的精神却是不错的,更映证我心内所想。
宫内今日皆张灯结彩,连未央宫都被换下索盏的宫灯,另换上蒙了绯色绢纱的宫灯,听其零碎地说,明日不仅仅景王大婚,北归候也将抵达镐京。
怪不得,皇上今日召见典客。
北归,若我没有记错,在前朝时,天下曾四分,东歧,北溟,南越,依次被西周灭后,亡国国主皆被封候,这北归,该就是昔日北溟的国主吧。
不过,那些都是男人所筹谋的前朝政事,对于这些,我索来是没有任何兴趣他今晚独自歇于昭阳宫,我的心底,终是欣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