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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苍-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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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去过阿倪现在上的那所大学,那还是小时候父亲带我去的。老爸因出身问题在七七年复考时没能被录取,虽然他的分数高于清华大学的录取线。第二年再考,仍然是很高的分数,但由于同样的原因再次被耽误。那年北京市有百多个像他那样的学子,他们联名上书当时中央某高层领导,其女儿接待了他们,应允他们一定会妥善安排。不久,父亲就被第二志愿录取,就是那所我今天要去的学校的。只是那时好的专业早已经录满了,父亲被分到选矿系,那一年,他三十一岁。在他三十三岁那年,母亲生下了我。     
  父亲没有实现的理想渐渐地变成一种责任,随着我的出生,这个由愿望而成的责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肩上。尽管还是四五岁的我尚年幼无知,父亲就开始了对我的培养。望子成龙的想法就算我能理解,但是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和性格的叛逆使得父亲对我的管束日益艰难。到了初中,我突然变成一匹冲开牢笼的野马,放荡不羁。     
  现在我能想像出父亲当时的感受,失望已经不是主要的了。作为正直的父亲却不得不忍受着自己的孩子滑向深渊,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痛苦才是最可怕的,那曾让他痛不欲生。     
  后来当我在初三一摸完后重又向他提出还是想要考高中时,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曾一度认为我只要不去杀人放火就算谢天谢地了。我费了很多口舌才让他明白我没有必要骗他,接着又告诉他上完高中后我打算考一个还不错的大学时,我无法理解他的表情,那应该是欣喜若狂吧。我一直以为,若是没有了初中时那些变故,我要是考不上清华北大这类顶尖学府,我的腿可能会被老爸打断。     
  从公车上下来,拜车上的拥挤所赐,我的背已经湿透。一阵冷风吹过,我禁不住一阵战栗,就不自觉地裹紧了大衣。环顾四周,一切都不熟悉,孩提时曾到过的记忆已很模糊。     
  我走到了学校门口,上车前我向阿倪的宿舍挂过电话,叫刚5:30来校门接我。我猜测着他能不能一下子认出我的脸。漫长的等车和行驶过程结束后天已经黑了。我没有带眼镜,看不清远处。     
  约定的时间过了十分钟,我看见了他。我们一眼认出了对方,透过灯光我看到他的脸很干净,像是刚刚刮过。他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更精神了。和他一起出来的是个瘦小的男孩子,看样子年纪比我们小。     
  “小山,你真是瘦多了,帅多了。”我们笑着打过招呼后,他带我进了校门。我递了那孩子一支烟,自己抽了一支,刚是不抽烟的。我告诉刚上大学后我又减了二十斤肉。     
  “那你是现在一百四?”我很高兴他还能记着我毕业时的体重。他对他说我大一下学期军训时患胃炎,吃了就吐,被送回来时就是这个样子了,以后也没让体重回升。     
  “正如你刮了胡子一样,这段时间里大家的变化都不小。”     
  “但大家都没脱去原来的模样。”他接着我的话。     
  “你是怎么想起刮胡子的?是不是有女朋友了。”高中时刚很少同班里的女生说话,我总觉得他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但不好开口问。现在,他颓废的感觉消抢,我以为是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儿,使他改变了自己。     
  “我?别开玩笑了,我一上大学就开始刮了。”他进一步解释说别人总说他这样做会使他变得更精神。     
  变得更精神?我没能完全理解,我始终认为这种改变不是一件事的终结就是一件事的开始的征兆。     
  接着,我认识了同行的小毅。我从阿倪那听说过他的事,此刻我更相信他还是个孩子。     
  在黑漆漆的路上走了十数分钟,才到了操场,我恍惚记着那对面就是宿舍。到了路口,我们转向右边。     
  刚以前并不是个健谈的人,所以我对他高三时的那番劝慰十分感激。说出肺腑之言对于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他来说,真的是难能可贵。这一次见面,他却特别能说,问这问那。我怀疑这变化与他的剃须始于同一个根源。我想这很好,可以使他结交更多朋友。     
  路灯离得很远,我不知道是几号楼,反正进去了。楼道也是同样的昏暗。可以隐约看见台阶。三个人走进二楼某间屋里。我看到了一个很典型的男生宿舍;灯光惨惨的很单调,室内陈设零乱。长时间未经打扫满是土,满地烟头、瓜子皮和方便面盒。床上随便堆着大衣和练习册之类的杂物,被子挺脏,大多没有叠。正对门地方摆着一张桌子,我看见放着一台电脑。两个人在那么猛烈地敲击着键盘,看见我进来,他们侧过身来向我打招呼。我想他们是在玩kof‘97。他人对那款格半游戏的执着是我有所耳闻的。     
  我冲他们笑笑,脱下那厚重的呢子大衣也扔在床上。     
  “哎,小山,可来啦。”     
  我顺着声音看去,在最里面下铺上的方晓抬起头来看着我。他和刚、阿倪一样是我的高中同学,但他不是我们班的,不很熟。     
  “还在睡吗?”我走过去坐在他床边,挂在一旁的是一套黑色的西服。     
  “唉,昨儿晚上没得睡,今天补吧。”     
  他的脸较从前微发胖了,头型好像也换了。我开玩笑的说一定是幽会女朋友了,惹来大家一阵哄笑。     
  “小山,别说,你还真说对了。小毅昨天晚上带着他出去见女孩儿了,几个人玩了大半夜,早上才回来。”刚指着床边的西服,又说:“瞧瞧,穿得这么正式,跟结婚似的。”     
  我打圆场似的说反正是去相亲嘛,但心里不明白,在我看来,这样严谨的服装会使见面气氛变得拘紧。我没有约会经验,到底不知道,第一次和女孩见面穿什么合适。如果是我,也许会和平时穿的一样吧。     
  我们开始聊诸如高中生活之类的东西。现在看来,当时确是很忙、很累、很烦,可是生活很充实,有目标。上大学后的同学经常会打电话抱怨大学生活如何如何无聊,他们又是怎样怎样混日子。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学校超现实贬低,仿佛它们是全国高校中最烂的一所,而且其中不管哪一类大学,他们所在的系所在的班又是那所学校中最没劲的。起先我还安慰他们说这没什么,习惯就好了,到后来我对这种抱怨习以为常,懒得评价了,我们再次谈论高中生活的种种,真的是无限怀念整个高中三年,当然也包括高中考冲刺阶段都被描述成为天堂,可笑的是,当我们身处于那个天堂之内时,我们又是那么迫切地逃离它、背叛它、唾弃它;所有的这些是那么荒唐。我开始反思这其中的理念,我想这和我们的教育制度息息相关。这个年代的孩子之所以要考大学,并非为了丰富知识,增加修养,那所有对大学的疯狂渴望不过是为了能在毕业后在这个社会上混一口饭吃,而且是一碗外表诱人的饭,让人认为吃饭的人也很体面。他们中大多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完全被迫。在上高中时这种理念是他们生活和努力学习的支柱,而这支柱在上大学后迅速瓦解崩坏,除了少数人想继续深造外,他们再没有上进的原动力。于是他们彷徨,他们挣扎,他们抱怨。这些都毫无意义,他们中最失败的就是那种考入大学但中途被开除,退学的那一类人。很不幸的是,我得知杨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没办法,大一不好好念书,期考四门没过。只能被学校劝退。”杨刚满脸无奈。     
  因为他上的是大专,所以不会等到大二那年再因为学业问题而被勒令退学。我知道把这个问题说深会影响大家的情绪,就转身讯问方晓关于出国的问题。我满以为这个话题会要对轻松一些,但他回答说真他妈憋气!他讲述在马耳他的几个月里是如何地孤单,“连我在内三个中国男学生。”他如是说,“还都特鸡!”我表示说我不明白什么叫鸡,他的解释是流氓假仗义!“那女孩儿呢?”“女孩儿,一个山东的,和一个大他三十岁的阿拉伯富商订了婚,另外两个,长得丑不说,还在做鸡。剩下的全他妈是外国人。”这次说的“鸡”是我能理解的。我一时语塞。从我一进屋到现在,胖子、刘风和小毅一直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但这时,胖子说话了,为了缓解气氛,他把话题放在我身上,问我们学校是不是女孩儿很多,尤其是漂亮妹妹。我的回话是“yes,no!”倒不是我眼光太高或特别贬低自己学校。实际上, 这一年多来,我的心没在那儿。     
  “那可真次,女生多但都是恐龙。”胖子说着,大家在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首经贸听说不错,不过挺远的。”这消息是听阿倪说的,他曾经在那儿交了个女朋友,但后来他得知那丫头同时和几个男孩交往,就放弃了。他告诉我那女孩是在暑期初级口语班认识的,还是她先来找他的,没想到,她只是耍他罢了。     
  我也被女孩儿骗过,但与他的情形大为不同,所以我不能体会他那时的伤心和恼怒,说到女孩,他可以破口大骂,而我则没资格责怪那些曾经和在一起且最终离我而去的异性。这几乎包括除了母亲以外所有和我关系亲密的女子。我清楚地意识到我曾不同程度地伤害了她们,也许她们还仍然会喜欢我,对我好,而最终的结局是很难再见面!     
  我觉得喉咙有一点干,伸手抄起桌上的矿泉猛喝几口,冰凉的液体冲过嗓子,我有一种被贯穿的体会,也就懒于注意去听他们后面关于女生的评论。直到杨刚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时,我才注意他一直盯着我左手的刀疤。     
  “你手上的伤怎么弄的?小山,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刚走过来,摸摸我的手背,问我是否还会疼。     
  这一刀是我在刚刚结束的期考时挨的,中间粉红的,边缘深一些。因为天冷的缘故,整个疤都发紧,很显眼,但不很疼。     
  “没有关系,已经好了,而且不是和人打架弄的。”我说的实话,我事先一点儿不知情,当我发觉不对劲时,对方已经冲到面前了。     
  “放心吧,刚,我打架不会受伤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会冒出这么一句。不是不打架,而是打架不会受伤?!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能拿来安慰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吗?我马上补了一句:“其实我早就不在那圈儿里混了,只不过事总缠着我。”     
  我在刚的脸上看到的是疑惑,而且我感到胖子、小毅、刘风也正盯着我看,屋里很静,我一曾一度掩饰得很好,因为那会儿身上没伤,在这群人中,只有目前还没到的阿倪知道我的生活片断,那只是个大概。我把心里想的不经意说了出去,他们并不了解。但眼下我不打算遮掩下去,我不会欺骗朋友,对他们说这伤不过是何时何地干什么时一不小心被某尖物划破的。如果我这样做,很可能会失去朋友;就算他们相信我的谎言,我也会觉得活得很累,我已经累了,只要他们愿意做个倾听者,我很高兴掏出我的心事。目前的困难是:头绪太多,我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刚。     
  “你这疤是不是跟那个住你姐那儿女孩儿有关呀?”     
  我想起期末时,我向更祥借呼机时简单说过当时的麻烦。刚应该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是更祥告诉你的?”尽管知道答案,我还是问他。     
  “是,更祥说你会儿急需呼机,还说那个叫什么媛的女孩儿死了。你一直追查她的死因。现在事情弄明白了吗?”     
  我开始咳嗽,被烟呛的,刚递给我水。屋里的人们等着我说话。这件事本身能勾起别人的好奇心,而我本人也和他们常见的人有点儿不同。     
  我决定说了,就从艾嫒和我的相识说起。     
  门“哐”的一声撞开,进来的阿倪满脸疲惫,一把把背包扔在床上,一边脱外衣一边骂公车的拥护和慢速。     
  “真他妈烦,整站我两种头,累死了!唉,你们这儿干嘛呢?这么安静,不会吧,哟,小山都来啦。”然后他一屁股坐在刚身边儿,“行啦,我来啦,吃去吧,方二,怎么还不起呀。”     
  “你给我滚,要不是你丫,我们早走了。”     
  方晓已经从床上坐起,套上衬衫,我站起来,把烟蒂弹向墙角。阿倪的出现使故事的讲述没能开始,我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这些事迟早要对他们讲的,无所谓。     
  他们商量着去哪家饭馆吃饭,我静静地听着;他们在路上谈论着在网上聊天的趣事,我也插不上嘴,而且听不大懂。看他们说得眉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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