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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熹微靠在他肩膀上,悬了许久的心突然安稳下来,苏念都说她做得很好,那应该不会有错了。
俩人直接去了医院,程爸爸见到苏念,有些诧异,却没有多问什么,程妈妈一见他,倒是笑了起来,“你这小子,倒怪有心啊。”
程妈妈又消瘦许多,但说起话来底气还是足的,向来都是笑脸迎人,这会儿看起来精神也还不错,换个不熟悉她的人,恐怕完全看不出她是病重。
程熹微也早就收敛好情绪,竖起枕头扶程妈妈坐起来,苏念帮手,一面轻声道:“应该的。”
程妈妈欣慰地笑着,握着苏念的手,“我们家熹熹啊,以后就交给你了。”
程熹微听她说这话就鼻尖发酸,打断她,“妈,你说什么呢,等咱们美国看完病回来,我还要天天赖着你呢。”
“好好好,不说这个。”程妈妈又笑着对苏念说,“我们家熹熹啊,从小就是蜜罐子里长大的,性子软得很,最喜欢的啊,就是哭鼻子,以前受了点儿委屈都能哭上大半天。”
苏念眼里浮起笑意,睨了程熹微一眼,“领教过。”
程妈妈哈哈笑起来,“不过我们向来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的,你别看她比你大几岁,可在我们看来,始终是没长大的孩子,所以苏念啊,以后,你要多让着点她好吗?”
苏念反握住程妈妈的手,声色郑重,“伯母放心。”
程妈妈眸子里闪现水光,笑着点头,说起了程熹微小时候的趣事。
从病房出来,程熹微故作轻松地问苏念,“怎么样?我妈情况还行吧?应该熬得住长途飞行的,这边医生也说如果去美国治疗,效果应该会更好。”
苏念温热的大手握紧她冰凉的指尖,“会没事的。”
接下来两个人分工明确,苏念去医疗中介,跟进去美国就医的事宜,程熹微一心待在医院,陪着程爸程妈。程妈妈的状态一直很好,有说有笑的,程爸爸也跟着心情开朗起来,和程熹微算着家里有多少存款,还有哪些朋友欠他多少钱,外面还有哪些款项没收回来,积极筹钱准备去美国看病。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马上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时候,程妈妈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身体状况以摧枯拉朽之势败落下来,猝不及防地陷入昏迷。
这天好不容易把程爸爸劝回去休息,程熹微站在住院部的门口,迎着瑟瑟的北风,望着光秃秃的树枝,飘零而下的枯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苏念我后悔了,我错了对不对?”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泪水汩汩而出,“当初我就不该换专业,不该在法国多待一年,不该跳槽到h市的,对不对?我应该乖乖听他们的话,老老实实读完书,回来轻轻松松做个老师,这样我就能天天陪在他们身边,不会连妈妈生病了这么些年都现在才知道,我做错了对不对?”
她后悔了。
她总想展开双翅飞得更高更远,以为他们总会在原地等着她回去,时间还有很多不是?明日之后,还有另一个明日不是?倦鸟总有归巢的那一天,到时候也不迟不是?
但原来还有一种遗憾,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果当初依照他们的想法生活下来,现在是不是会少些遗恨,少些难过?
“他们总是想着我,总在为我着想,什么都依着我,生这么大的病都怕影响我、拖累我,不肯跟我讲。”程熹微泣不成声,“我又为他们做过什么呢?”
就连程妈妈一直念叨的家庭短途游,她都还没来得及兑现。
父母给了她全部的爱,她却无以为报。
程熹微蹲在台阶上,任由泪水模糊视线,北风刮过,带来冰冷的刺痛。
苏念在一旁望着她,眉头轻轻蹙起,良久,下了几步台阶,微微弯腰,伸手擦掉她的眼泪。
“程熹微,别哭了。”
程熹微眼泪汪汪地抬头望他,抽泣道:“我知道,哭不能解决问题,可是这个问题,不是不哭就可以解决的啊。”
苏念倾身拉她起来,让她靠在他怀里,声线缱绻,“程熹微,别哭,我心疼。”
程熹微的眼泪,却掉得更加凶猛。
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却无法避免地,和亲人们越来越远。
人生就是不断地做着选择题,那么,究竟有没有一种正确答案,可以让人生没有遗憾?
☆、第61章 Chapitre61
程妈妈去世得非常突然。
中午还醒来,笑着对程熹微说想吃稀饭,程熹微拉着苏念在外面的餐馆问了一大圈才找到卖白稀饭的,端着回到医院的时候程妈妈已经再度昏迷。
然后再也没有睁开眼。
程家亲戚并不多,葬礼办得很简单,程熹微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程爸程妈之前连墓地都已经选好了。
下葬那天阳光灿烂,程爸爸握着程熹微的手,说是程妈妈走得开心,在天堂望着他们呢。
程熹微一直都很平静,平静地通知亲友,平静地安排葬礼,平静地送程妈妈火化,给她送上一捧鲜花,平静到苏念时不时摇一摇她的手,“程熹微?”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像刚刚从悠远的世界里回过神似得,愣一愣,双眼聚焦,再回他:“嗯,我没事。”
葬礼结束的这天,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晚饭,程爸爸一边给熹微夹菜,一边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熹微直接答道:“爸,我已经辞职了。”
程爸爸看了苏念一眼,又看了程熹微一眼,给苏念也夹了一些菜,“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苏念不会讲客套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吃完饭程爸爸就把程熹微喊到了书房。
“熹熹啊,你跟苏念去美国吧。”程爸爸点了根烟,这一个月本来就苍老很多,此时看着更是憔悴,“之前我和你妈都担心你们差距太大,但这些日子他对你怎么样,老爸也都看在眼里,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程熹微摇头,“爸,我不去了。”
程爸爸笑了起来,“你都是老爸一手拉扯长大的,现在反倒担心起我来了?你放心,我身体好得很。”
正说着,就咳嗽了几声。
程熹微眉头一皱,“爸,你都咳嗽好几天了,又没吃药?你最近太操劳了,别说这些了,我去给你倒水喝药。”
程爸爸掐掉烟头,摇手道:“熹熹啊,你听我说,如果不是完全不懂外国人那些鸟语,我倒愿意跟你们去美国的。你跟苏念过去了,以后一年回来看我几次,我无聊了,也能过去玩玩,这不是挺好的?”
“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去了。”
“那要不老爸也跟着你们过去?”
“爸。”程熹微无奈道,“你何必为难自己?没关系的,苏念再过两三年就毕业了,这么些年我们都等了,还在乎这两三年?”
程爸爸叹了口气,定定地望着程熹微,“熹熹啊,打从你在你妈的肚子里,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心幸福,你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程熹微两眼发红,绕过书桌给他一个拥抱,“爸,我都明白,我现在也很开心,很幸福。”
人生不是只有爱情就已圆满,她已经忽略太久这触手可及的亲情,她需要学会“珍惜”两个字。
程熹微和程爸爸在书房的时候,苏念站在阳台上打了好几通电话。
这座城市的冬天格外寒冷,大概因为湿气重,屋子里又没有暖气,寒意几乎无处不在,程熹微却还说今年已经是暖冬了。
程家所在的小区是中国常见的大片社区,高耸的楼层,密集的居民,站在高处望下去,密密麻麻的灯光,看起来很是热闹。
苏念站了良久,才听见熹微的脚步声过来。
“不冷吗?”她推开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玻璃门,“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儿我们聊聊天好不好?”
她带着抹笑容,即使在这种时候,说起话来也总是温温软软的。
苏念转身就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好。”
他们之间确实有很多话应该说清楚了。
苏念又拨了几通电话,听见程熹微趿着拖鞋从浴室出来的声音,匆匆交代了几句,就打算收线进屋,电话那头却一直喋喋不休,突然程熹微一声大喊,“苏念!”他心下一顿,也不管对面说了什么,掐断电话就进去了。
程熹微把屋子打扫了一遍,把程妈妈的东西也都整理了一下才去洗澡,期间程爸爸一直躺沙发上看电视,洗完澡她见程爸爸已经睡着了,想叫他去房间休息,哪知道刚刚走近就觉得情况不对劲。
程爸爸呼吸困难,额头发烫,叫了几声都没叫醒。
“苏念,我爸怎么了?”程熹微就要哭出来了。
这几天他有些感冒的症状,让他看医生,他却守着程妈妈怎么都不肯去。
苏念过来摸了摸程爸爸的额头,就皱眉道:“我们去医院。”
程爸爸是苏念背着到医院急诊室的,高烧到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嘴里时不时就喊着:“熹熹,你妈呢?”
医生诊断为急性肺炎,因为太晚,没法马上安排住院,在临时床位挂起了盐水。程熹微刚刚洗完澡,头发都没吹干,出门又急,只随手拿了件大衣,坐在病床边浑身发抖。
“我先送你回去。”苏念把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再脱下外套给她披着,拉她起身。
“我不回去。”程熹微冷冷地说。
“我在这里,没事的。”
“不行,我不能回去。”
苏念皱眉,“程熹微。”
程熹微咬着下唇不肯动,苏念皱着眉头就把她往外面拉,直接塞到车里送她回家。
一路上两个人一言不发,停下车苏念就拖着她上楼,进了屋子,找到吹风筒塞到她手里,“我回医院,你把头发吹干,好好睡一觉听到没?”
程熹微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猝然扔掉吹风筒,冷清清的屋子一声脆响。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家?”程熹微怒然地盯着苏念,眼泪直往下掉,“这里没有我爸,没有我妈,这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回来,要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里!我就想在医院陪着我爸不行吗?”
苏念过去牵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
“你从来都是这样霸道,不管我怎么想,只管你要的是什么!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一点都没变!你这样很讨人厌不知道吗?很招人烦不知道吗?”
苏念眉头越皱越紧,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你走开行不行!回美国行不行!”程熹微哭着把苏念往后面推,“你不要看我这个样子行不行!为什么我最狼狈的时候总要被你看到!你就不能不要管我,不要理我,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吗?”
苏念揉了揉眉心,在沙发上坐下。
程熹微擦掉眼泪,转身就要出门。
“程熹微,你给我回来!”苏念的话里夹杂着压抑的怒气。
程熹微没听到似得,鞋都没换就往外冲。
门把手却被苏念牢牢握住。
“不想看到我是吧?”苏念眉宇间尽是肃然的冷意,扣着程熹微的手腕往屋子里拖,一脚踹开阳台上的门,将她甩到了屋外。
凌晨的夜风刺骨的冷,簌簌刮过来,迅速将程熹微脸上的泪水风干。
苏念往前走两步,她就不自觉退了两步。
“程熹微我告诉你,这辈子我缠定你了。”苏念双手斜插在口袋里,云淡风轻地站着,嘴角却撇着一抹冷笑,“不要我管你,不想让我在你面前出现是吧?”
他瞥了一眼黑漆漆的楼下,“你跳啊,跳下去一了百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顺道可以让你爸妈见识一下,这么多年养出个什么样的女儿。”
凛冽的寒风让程熹微浑身都在颤抖,她睁大了眼,望着苏念压抑着怒气的脸,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苏念靠过来,逼得她半个身子倾出阳台,冰凉的露水沁透衣服贴在皮肤上,引得浑身一阵战栗。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黑沉的眼底不透一丝生气,眼尾微微一挑,“你……跳啊。”
程熹微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眼底的倔强与隐现出的丁点儿恐惧突然化作柔软的委屈,“苏念……你别这么凶啊。”
她搂住苏念的脖子靠过去,像只受了伤的小猫,“呜呜你别凶我啊,我害怕。”
什么叫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苏念此刻就深有体会。
他性子偏冷,从来都是旁人看他脸色行事,他没有考虑别人心情的习惯,全凭喜好做事,为此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他也全然不在乎。很多人很多事,因为不在乎,平时连正眼瞧瞧都嫌费力,就不提为谁动怒了。
但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人,能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就挑起他的怒火,又在眨眼间让那股怒火化作温存的柔软,无处可发。
他还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苏念叹了口气,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我只是想……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