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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纬31度的录像带-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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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那个院落,见院子的中央有四个男人正围着一张小桌子打扑克牌。他们赤裸着上身,脸上都贴着数量不等的纸条,显然那是输牌的惩罚。
  Helen边走边问:请问周立君在吗?
  其中一位站起来,取掉脸上的纸条,露出黑黢黢的脸。
  他说:周立君?我就是。
  胖警察冲口而出:“周立君!”
  “你认识?”我问。
  “当然。”胖警察的语气耐人寻味,“没少打交道呢。”
  我明白这个叫周立君的人和警察打的是什么交道了。
  Helen:你好。我们正在找一个向导。听说你在神农架很有名。
  周立君:哪里哪里。
  Helen:你最近有空吗?
  周立君:有空。你们要进山?
  Helen:对。我们想拍摄一部纪录片。太好了。我找你好久了。前几天找人联络你,怎么也联系不上。
  周立君:前几天我在宜昌,在那里和人合作搞一个户外旅游的项目,刚回来。你们几个人?
  Helen:七个。算你八个人。
  周立君:那要准备不少设备。你们拍野人吧?
  Helen:对。你怎么知道?
  周立君:来这里拍片的大多都是慕名而来的。
  Helen:你接待过拍摄野人的摄制组吗?
  周立君:没有。不过几年前我的一个朋友接待过一个澳大利亚的摄影队。他们专门来拍野人的。在山里待了差不多两个月。
  Helen:拍到野人了吗?
  周立君:拍到的话,早轰动了。
  Helen:你见过野人吗?
  周立君:没有。
  Helen:你相信有野人吗?
  周立君停顿了片刻,忍不住笑了。显然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Helen:你的朋友或者前辈老人有没有见到过的?
  周立君:有。
  Helen:可以带我们去找他吗?还有其他你认识的野人目击者。
  周立君:可以。
  画面转到另外一个场景,也是一排房子。从不时传来的汽车声可以断定房子离公路不远。房子陈旧而简陋。一个年龄过五十的矮小男人站着在接受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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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老师:老佘,你见到过野人吗?
  老佘:见到过。
  我忽然问胖警察:“你认识他吗?”
  胖警察摇摇头说:“不是木鱼人。”
  夏老师:你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到的?
  老佘:五年前。南天门过去不远。我以前在山里采药。一天我正准备下山回家,走过一条小河。因为我心急,天又快黑了,我看也没看对面就走下水。走到一半,突然吓了一跳。见迎面河中间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仔细看不是人,全身是毛。它坐着的姿势是这样的。
  老佘坐下,摆出一个坐姿。
  夏老师:它看到你了吗?
  老佘:看到了。我们都停住,你看我我看你。当时我害怕极了。
  夏老师:它什么毛色?
  老佘:灰色。
  夏老师:多高?
  老佘:后来站起来,足有这么高。
  夏老师:一米九左右。
  老佘:对。高出我好多。
  夏老师:你们相距多远?
  老佘:四米左右。
  夏老师:四米?这么近!你看见它什么反应?
  老佘:刚开始害怕极了。不过因为在水里,没有退路,所以停了一下。我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它的样子,大摇大摆地从它身边走过。
  夏老师:最近的时候你们相距多远?
  老佘:我能摸到它。
  夏老师:你摸到它了?
  老佘:摸到了。不是故意的。因为实在害怕,紧张得不得了。越是装着没事,越是慌张。走过它的时候不小心脚下一滑,身子往它那边一斜,正好碰到它。
  夏老师:然后呢?
  老佘:然后就没命地逃啊。等上了岸再回头看,已经不见它影子了。我想我碰到它,它也一定吓坏了,跑得比我还快。
  老佘憨态可鞠,神情严肃,令人忍俊不禁。
  我和胖警察都笑出了声。原本以为查看这些录像带是一个严肃而危险的工作,却没想到原来充满了趣味。
  画面又切换到另一个被采访人那里。显然不是同一个地点。被采访人因为不断被夏老师提及他的名字,我们知道他叫王冠文,年龄在六十上下。显然是有文化的那种。
  王冠文:知道五味子吧?人吃五味子,就像吃葡萄一样,吃一个吐一个。可是这个五味子,被吃完以后,皮都还在上面,完整的一串儿。你说这是什么东西吃的?
  夏老师:你们还看到脚印?
  王冠文:我们跟踪那些脚印走了很久呢。
  夏老师:走了多久?
  王冠文:大约一华里。虽然没有见到野人,但是我灌制了脚印。
  王冠文拿起石膏灌制的脚印模型。
  夏老师:看上去没有足弓啊。人的话应该有足弓啊。
  王冠文:有足弓,不清楚,有足弓。
  夏老师:看这个样子大约有三十九厘米。比我想像的要小。
  王冠文:也有大一些的,不过差不多。
  夏老师:找到多少脚印?
  王冠文:有上千个。你眼睛不好,你看这不是足弓吗?
  王冠文死死地抱着那个脚模,宝贝似的。窦炎想拿过去换个角度拍得清楚些,王冠文就是不肯撒手。
  那个脚模除了比正常人的宽些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胖警察显然第一次这么集中地接触有关野人的资料。他看得津津有味。看完这一段,我问他:“你相信有野人吗?”
  “不信。都说有,可谁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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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那个老佘不是说见过吗?”
  “我不信。你看他们回答问题滴水不漏的,显然重复很多遍了。你知道经常有人来采访。而且采访都是收费的,我听说。刚开始不收,后来采访的人太多了,就收费了。收了费,故事就朝着听众喜欢的方向编呗。就说我们这里有一个著名人物叫张金星的。很有名,网上很多关于他的消息。他在山里待了八年寻找野人,胡子这么长,发誓不找到野人不剃胡子。也说是看到过野人,可是任何证物都没有。他胸前永远挂着个照相机却一张照片也没有拍到。你说可信吗?他在木鱼有座房子,从山上下来就会住在那里。现在在木鱼住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我的朋友就住在他旁边,两人是酒友。前一阵子说要离开了,可是现在突然再也不提了。据说政府雇佣他了,每年有一笔固定的工资,不要他走。因为他在全国有名气,都知道他在原始森林里调查野人,差不多成了野人的代言人了。政府舍不得他走,因为搞旅游嘛,他是形象代言人。”
  “真的吗?这个人我上次五月份来的时候见过他。当时他在自然保护区里摆了个展位,出售关于他研究野人的成果光盘。当时我挺感动的,觉得一个民间人士独立从事科学考察长达八年之久实在不容易。”
  “你买他的光碟了吗?”
  “买了。我给了他两百块钱,他没有找零。不过当时也不准备他找,因为实在感动。”
  胖警察很同情地看看我。
  接下来受访的目击者像一个官员。胖警察一眼就认出来他。
  “黄佘勤!以前是林场的一个干部,现在退休了。是我叔伯亲戚呢。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黄佘勤一边比画一边说:它眉骨这么高,毛发是褐色的,身高有一米七左右。它突然横在马路中间。当时我们坐的面包车紧急刹车,差一点撞到它。现在想,那时撞到倒好了,起码可以有一个标本。它愣了几秒钟,转头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两只眼睛,这么大,滴溜滴溜的,炯炯有神。
  紧接着的另一位受访者说:毛发是灰色的,身高两米左右。一看首先觉得是人,绝对像人。
  我感到很奇怪,这些声称遭遇过野人的受访者关于野人的描述不尽相同。难道这里的野人还有不同的品种吗?
  在带子后面是Helen的一大段陈述。我觉得这是她刻意追求的一种风格,类似日记那样,每天对着镜头记录下她对拍摄的感受等等。我的这一想法在后面不断得到印证。
  Helen:世界上关于野人的传说很多。在加拿大也有类似的野人被发现。因为它们留下的脚印超乎寻常的大,因此它就有了一个名字叫--big feet,就是大脚怪物。也有过纪录片拍摄到大脚怪物的模糊影像,但至今也没有任何的活体标本被捕获。其实就是尸骨也没有被确切发现。但是这并不妨碍人们对这种可能存在的物种保持持续的好奇心。明天我们准备进山。我们希望在路过南天门的时候能见到张金星。据说他在那里搭建了一个考察站。但是马上就要下雨了,明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盘带子就这么结束了,似乎还是没有出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在我准备换带子的时候,胖警察递给我一支烟,我谢绝了。我请求他在外面走廊抽,因为我的气管对烟特别敏感。可是他还没有出门口,突然停电了。机器声顿时停止了,房间里格外安静。我们俩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胖警察忽然扭转脸,露出狰狞的面目,说:“知道我是谁吗?吸血鬼!!!哈哈哈。”
  他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看来你可真胆小。”
  我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胖警察的恶作剧让我当场丢人现眼,心里很是窝火。幸亏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过,我相信很快整个派出所的人都会知道的。我还没来得及出气,胖警察已经一路带着笑声消失在门外。
  停电在这里是常有的事情。这里因为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大都采用水力发电。小型发电站随处可见。小水电技术不稳定,常常发生故障。这里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警察告知我暂时没有恢复电力供应的确切时间。说是上游的水源出现了问题。这里的发电不是靠水库蓄水发电,而是依靠河水的自然落差冲击发动机的涡轮。当旱季水流较小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由于无事可做,我忽然突发奇想,对张队长说:“我想找找录像带中的向导周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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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张队长立刻同意了,还派车和两名警察随行,其中之一就是那个胖警察。
  周立君的家很快到达。走进院子的时候,感到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和录像带上的画面没有区别,只是没有了院子中央的小方桌和围着小方桌打扑克牌的人,显得冷清了些。加上地上的落叶,显然很久没有清扫的样子。
  房门上着锁,主人不在。
  我们找到了录像带上那天一起和周立君打牌的牌友陈庆雨。他对我们说:“第二天周立君就和那些拍片的人进山了。过了两个月我找过他,不在家。就再没和他联络过。他是这样的,一年半载不在也不奇怪。总是跑来跑去的。离了婚以后就总是这样了。”
  胖警察问:“你有他的手机没有?”
  “有。你等下。”
  陈庆雨拿出手机,从号码簿里调出号码给了胖警察。胖警察立刻拨了那个号码,话机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是我预感到的结果。我隐隐约约觉得周立君凶多吉少,也包括其他那七个人。这个猜想等恢复电力供应之后我要立刻印证一下。我可以先看编号靠后的带子。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善罢甘休。因为听说周立君有一个儿子,离婚以后跟奶奶过,于是我们立刻驱车前往周立君母亲的家。
  周立君的母亲七十多岁,看上去精神很好。她一见警察来,立刻问:“怎么又出事了?”
  她叹了口气,并不慌张的样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胖警察问:“周立君呢?”
  “好久没来了。”
  “知道去哪里了?”
  “不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从屋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我猜想那是周的儿子。
  “你爸爸呢?”
  小孩子躲在奶奶的身后,摇摇头。
  “他又干什么坏事情了?”老人问道。
  “没有没有。我们找他找不到。问个事情。”胖警察解释。
  “他最近一次什么时候回来过?”
  “去年。”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
  “走这么长时间?打电话回来过吗?”
  “没有。他从来不打电话。”
  “走这么长时间您不担心啊?也不找他?”
  老人家表情麻木。
  胖警察只好说:“没事没事啊。都好着呢。他不在我们就走了。走了大妈。”
  “走好。”
  周妈妈的声音显得虚弱而苍老。如果周立君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老人家如何承受得起。她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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