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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贤妃唐宫日常 作者:容默-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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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么说,徐慧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看来薛婕妤是真的很讨厌武才人。
    两人相携着上了楼,刚才没说完的话,薛婕妤继续说:“她当谁都像你一样,有陛下钦赐的出入之权?自从陛下把她挪到了静闲殿,她也不嫌远,三天两头的过来,烦的我哟……”
    徐慧突然想到,武才人可能是因为她的那句“以才侍君者长”,才锲而不舍地来藏书阁吧。
    只不过,武才人好像误解了她的意思……
    “四妃是可以派人过来借书的。之前武才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通过燕贤妃来了两次。”薛婕妤在这后宫没有子嗣,又不用争宠,算是半个世外之人,说话非常直接,“看她打扮的那个样子,千娇百媚的,哪里是来看书的?分明就是在等陛下。”
    徐慧想起自己先前做过的蠢事,轻声道:“自打先前徐慧在藏书阁偶遇陛下之后,陛下每次过来都会叫人查探一番。知道有旁人在,陛下大多都会避开。”
    薛婕妤冷冷道:“可不是吗,谁喜欢看书的时候被人打扰?何况她还是陛下不喜之人呢?”
    薛婕妤见徐慧不说话,不由问道:“慧儿,你该不会可怜她吧?”
    不及徐慧回答,薛婕妤便道:“你可千万别。武媚娘这样的人可用不着你的可怜。”
    徐慧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想写点东西。”
    听她这么说,薛婕妤眼前一亮,忙道:“快过来,我这边有笔墨。”
    徐慧跟她过去,缓缓跪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下一首诗。字迹流畅,无一处停顿修改。
    诗成之后,薛婕妤迫不及待地接过去看,不复平日里的矜持模样,大笑出声,禁不住赞叹道:“好!好诗!”
    “旧爱柏梁台,新宠昭阳殿。守分辞芳辇,含情泣团扇。”
    “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颓恩诚已矣,覆水难重荐。”1
    薛婕妤念完,不由笑道:“你这是意有所指啊!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莫不是怨了陛下上元节时厚赐萧才人,却未曾赏赐你分毫?”
    徐慧摇头失笑,“那都多久的事情了,难为您还记得。”
    “那……”薛婕妤默了一默,微微冷了脸色,“难道你将武才人比作班婕妤?班婕妤辞辇,贤良淑德,她武媚娘又怎可与班婕妤相提并论?”
    徐慧还是摇头,“班婕妤与武才人性格不同,各有各的可取之处,我并没有比较之心。”
    薛婕妤道:“也是,若论性情,你倒是与班婕妤更像。”
    只是如今徐慧圣眷正浓,拿班婕妤作比,实在是不吉利。
    薛婕妤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换了个话题,“这诗叫什么?”
    徐慧方才只想到了内容,就先记了下来,经薛婕妤这么一提,才想起来还要拟题。
    “就叫《长门怨》吧。”
    她自己笑着补了一句,“好像怨气是挺重的。”
    薛婕妤想了想,好笑地说:“一般题为《长门怨》的诗,都是失宠的妃子顾影自怜,抒发自己内心的忧伤。你一个宠妃写这样的句子,还真是……也不怕不吉利。”
    “有什么呢,写诗本就是创作,可以写自己,也可以在一部分事实的基础上虚构。”
    徐慧的确是受了武才人的启发,才作出这首诗。可其中半真半假的,还掺杂了一点她个人的情感。这首诗究竟是在写谁,便说不清楚了。
    为了表明她写的不是自己,起码不是完全的自己,徐慧还道:“方才您说我与班婕妤相像,可比起班婕妤的直言劝谏,徐慧还差得远呢。”
    薛婕妤并不觉得徐慧比起班婕妤差在哪里,不禁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徐慧笑笑,“班婕妤辞辇于君,我却与陛下共乘一辇,相比班婕妤,不就是小人一个?”
    当年汉成帝宠爱班婕妤,邀其同坐于一辇之上,那是何等地荣耀?可班婕妤以“圣贤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之言推辞了。
    薛婕妤闻言再次大笑起来,指着徐慧笑道:“什么小人,你这是解君意。要么怎么班婕妤会失宠,你却深得陛下喜爱呢?”
    两人一早上相谈甚欢,可时间不早,徐慧还要准备下午去甘露殿,就先告了辞。
    徐慧走后,薛婕妤叫来徐公公,对他吩咐道:“去叫人把徐婕妤这首诗誊下来,留在我这里。原稿送到甘露殿,你亲自承与陛下。”
    徐公公在藏书阁呆久了,也略同文墨。听薛婕妤这么说,他迟疑了一下。
    薛婕妤就问,“怎么了?”
    徐公公受了徐慧不少的恩惠,他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十分得宠却还平易近人的小姑娘,就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这首诗……陛下看到,不会生气吧?”
    薛婕妤眉梢微挑,“这话怎么说?”
    徐公公先告了罪,这才说:“在徐婕妤的这首诗里,并没有把君王摆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其中隐含的愤怒与失望,与一般的宫怨诗不同,好像有一点……反抗的情绪。”
    他说的没错,徐慧诗中这种平等的观念和有意识的反抗,在以往的宫怨诗里是从没有过的。自徐慧诗起,宫廷题材诗作新变了一个方向。而徐慧不凡的才华、思想和见解,对当时和以后的女性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2
    薛婕妤经他这么一提,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严重性。可她想了一想,还是道:“你且按我的话送去。陛下是明君,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动怒。”
    魏征多次直言上谏,没把太宗给顶死,都没见太宗把他怎么样。徐慧的诗里不过是有一点小小的反抗情绪,又不是写实的,太宗绝不会介意。
    徐慧不会主动写诗邀宠,薛婕妤就想帮她一把,让陛下多了解到她的才华。
    不过薛婕妤没想到的是,太宗看到这首诗之后,还真的生气了。
    不是因为她诗中的言辞和语气,而是……太宗听说,今天早上,武媚娘也去了藏书阁。
    武才人被薛婕妤拒之门外的时候,徐慧肯定在旁边。依太宗看来,徐慧就是心软了,同情起了武媚娘,才帮她写这首诗,然后送给他看。
    她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在帮武媚娘邀宠吗?
    从看到这首诗开始,太宗便沉着一张脸。
    整个甘露殿的气氛都压抑起来。
    徐慧来的时候,敏感的察觉到了殿内的空气不对。
    在门口处,她照旧与王德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见王德一副要死的表情,之后又指了指她。
    徐慧有点懵,王公公这是说她要死了?
    她怎么就要死啦?
    徐慧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进殿之后,她就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把上首那座冰雕一样的大佛放在心上的样子。
    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心情不好,她总不能主动去触他的霉头吧。
    她本想着,太宗向来气不长,过一会儿自己就该消气了。
    谁知徐慧不搭理他,太宗反而更生气了。
    徐慧只能更加集中精神,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她聚精会神地做事,不知不觉中已近黄昏。
    等奏疏整理的差不多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正打算稍稍放松一下,结果一抬起头就看到太宗正站在她身前,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那里,来势汹汹的样子。


☆、第43话 
    “今天去藏书阁了?”他沉声问。
    徐慧心里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要明知故问,但还是点了点头,乖乖回答。
    “遇见武才人了?”
    他像审犯人似的审她,弄得徐慧一头雾水。
    “没有,薛婕妤未曾允她入内。”
    太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俯下身,伸手抬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
    “所以你心生同情,为她写了这首诗?”
    他将那张宫纸随手在她面前一丢,上面清清楚楚的一手《长门怨》,正是徐慧的笔迹。
    徐慧心里有点不高兴,她以为他是她的知音,能够读懂她的诗。却不想太宗甚至不如薛婕妤明她心事,连想都不想就直接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定论。
    太宗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更加生气了,“这诗若是她写的,还有几分看头。可你……”
    太宗说不下去,只觉胸口有团烈火在燃烧,当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他把徐慧捧在手心,悉心照料,可她却为了旁人写这种诗来怨他气他!
    “徐慧啊徐慧,你可真是厉害。”
    他怪里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
    徐慧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太宗迎着她的视线,寒声道:“自古至今用《长门怨》来争宠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替别人争宠的,你却是头一个。”
    徐慧张口正要说话,太宗却已起身,冷淡地下命,“你回去吧。明天不用来甘露殿了,等你想清楚再说。”
    徐慧没有立即动作,她怕自己忍不住和他争辩,失去理智。
    她默了一默,调整好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后,方起身告退。
    太宗见自己朝她发火,她却还是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更是有一团无名火,烧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厌烦地甩手催促她赶紧走人,然后转过头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徐慧快步向殿外走去,直到走出甘露殿,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一直在发颤。
    她心里好害怕。
    她握住王掌史的手,手心全都是汗。王掌史见她出来的急,脸色又不大对,忙问她怎么了,徐慧却不肯说。
    王掌史看出徐慧心情不好,便不再追问。一路无话,回到清宁宫后,徐慧连晚膳都没心思用,就叫人打水泡澡。
    澡盆里惯来都会放些花瓣和药材,有宁神安眠的功效。
    徐慧叫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一个人深深呼吸,再长长吐出,调理气息,以免郁结于心。
    她想起傍晚太宗发怒的样子,当真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往日里的柔情蜜意,他竟全然不记得一般,对她咄咄相逼。
    徐慧说不明白心里是什么感受。是惊慌?是委屈?是愤怒?
    好像都不是。
    最多的……应当还是失望吧。
    他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以太宗的造诣,应当看得出这首诗无论是与武才人还是徐慧,内容都不十分相符,只能说是有感而发的虚构作品。
    他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只盯着那一点点的怨气瞧,而没有读懂这首诗呢?
    徐慧想不明白。
    她靠在浴桶上,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徐慧当时好像什么都没有说,或者说没有来得及说,就被太宗赶了回来。
    她应当出言相讥,与他针锋相对吗?
    不——
    那时候太宗正在气头上,徐慧若与他争辩,只会撞到刀口上,等同送死。
    在家里的时候,母亲姜氏曾经教过她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其中有一点,便是与人有了纷争时,不要急于争辩。
    人是情感动物,在情绪激动,大脑不受控制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
    若对方是个明事理的人,等回过味儿来,自然便会主动来求和,甚至因为她当时的不言语,感到更加的愧疚和抱歉。
    这样的道理,徐慧小时候也是听不进去的,直到一件真事儿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她幼时有一个交好的邻家姐姐,常来他们家里玩儿。有年夏天,姐姐在他们家里遇到了徐慧的表哥,两人就看对眼了。
    徐慧和表哥从小就认识,两人相处的如同亲兄妹一般。虽也有注意男女之防,但时有亲密之举是免不了的。比如这天园子里下了雨,表哥一时心急,就把自个儿的披风褪下来批到徐慧头上。
    这一幕恰好被邻家姐姐瞧见了,就记恨上了徐慧。
    这个姐姐年纪比徐慧大三四岁,心里还算存得住事儿,就忍了这一回。
    可次数多了,邻家姐姐终于爆发,与徐慧大吵了一架,骂她不要脸,勾引自己喜欢的人。
    徐慧当时特别生气,也是年纪小,沉不住气,俩人对吵了一架,说了许多绝情的话。
    等过了几年,徐慧的表哥和别人成了亲,邻家姐姐也定了亲事,她才觉得自己当初不应该那么对徐慧。
    可两人当时吵的天翻地覆,这几年也渐渐疏远了。再想回头,难如登天。
    徐慧至今记得自己当初苦苦辩解的样子,浑身颤抖,满心委屈。她口如连珠,滔滔不绝地为自己申冤,可对方根本听不进去。
    为这件事她苦恼了许久,最后姜氏看她心里有事,就问徐慧怎么回事。
    谁知徐慧一说完,姜氏就笑了。
    “你 这傻孩子……”姜氏和蔼地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是有定数的。你与你表哥亲密,她却喜欢上了你的表哥。你就是再怎么避让,这也是一个死结。你若当时看 得开,渐渐同她疏远,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如果没有那场激烈的争吵,再过几年,你们也还是想起来彼此能微微一笑的朋友。”
    “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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