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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她有幸做两次皇后。一次已故,一次重生。
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叹。
走出茅屋的时候,叶贞低眉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那根红线早已不知所踪。是上天注定要她重新来过?还是命里注定,他再也不会回来?
风阴的掌心摊开,是一条鲜艳如新的红线,“贞儿……”
叶贞羽睫微扬,唇齿凉薄,“不必了。以后都不必了。”
那个堪与她系上红线的男子,早已不复存在。人都没了,还要这个作甚?
她转身,徒步走下山。
山风冷冽,吹打着她的罗裙。翻飞的罗裙拍在身上,发出哗啦呼啦的响声,那声音扣人心,痛入骨。
以后还是一个人坚强,从前怎样,以后便怎样。
兜兜转转,始终都是一人。
及至山脚下,鬼卫齐刷刷的列队跪在她的身前。风阴将小梧桐重新交还叶贞的手上,长袖轻拂,只是清浅道一句,“皇后辛苦。”
叶贞抱着小梧桐的手稍稍颤抖,低眉望着自己的孩子,那眉目间的轮廓与轩辕墨何其相似。眼眶一热,心如刀绞。却是昂起头,冷冽的环顾众人,一言不发。
以后,只做下棋之人。
“我会宣告天下,另与你身份。当年的贞贵妃,今日的叶皇后,都不过是一张黄绢罢了!”风阴低低的开口,“以后这大彦朝的江山,便以你为尊。而我,明面上还是君,却再也不会置喙分毫。你放心,我将辅佐你,让这大彦朝的江山都于你手中安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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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贞点了头,“帮我明正孩子的身份,以后,他便是皇室的长子嫡孙。轩辕逸!”人生得几闲逸之日,寥寥寂寂,终归没落在斜阳晚照。一入宫闱,再不得舒心闲逸,却是命中注定,谁都无可更改。
风阴颔首,“好!”
垂了眉睫,叶贞望着怀中小梧桐稚嫩的面孔,小小年纪,就将担起这万里沉重的河山。她忽然明白了当日轩辕墨所有的承担,如此之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奈何这君王之名昭告天下,便是不死不休。
归去来兮,谁不归?胡不归?
风吹来墨莲的清香,那是谁在午夜的时候,弹一曲琵琶,几多离殇。叶贞抱着小梧桐,一步一顿走向马车,睨一眼伏跪在地的所有鬼卫,心底所有的希冀一点点沉寂在黑暗深处。以后,她只能与地狱为伍,再不得昔日的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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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2。未央宫
临近宫门前,凤辇徐徐而来,叶贞看一眼金漆黑釉的车马,眉目森冷。'**'
风阴一身黄袍加身,俨然如当年的轩辕墨。只是眉目间,少了当年那人与生俱来不怒自威。一双如鹰隼的眸子只是锐利,却没有看穿世事的淡然从容。
凤辇沿着宫道慢慢的走着,叶贞挑开车窗帘子,景物依旧,人事已非。犹记得当年自己是怎么小心翼翼的入宫,那一份如履薄冰,今日却是凤冠在手,江山在侧。这番心历转折,几人堪与明白?
未央宫早已清扫完毕,椒房贵宠,荣耀满堂。
“说来也可笑,当年我入宫,一心想要爬上龙床。结果发现,墨轩便是轩辕墨,痛断肝肠。彼时我不知道夜里的你,便是他。他赐我杖毙,却又眼巴巴的赶来救我。那时我何其自负,竟说着此生不付信任,却又将真心错付。”叶贞环顾着奢华无比的宫殿。
偌大的殿宇空无一人,唯有风阴默不作声的站着。
在她面前,他的一身黄袍穿得何其拘谨,有种无地自容的错觉。
叶贞徐徐转头看他,“你不必拘谨,人前你是君,我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墨轩已经不在的消息。”
风阴颔首,“我明白。”
顿了顿,风阴又道,“明日我会颁布圣旨封你为后,继而将朝政大权一一移交与你,待你稳坐朝堂,我便称病不朝。彼时,你便可垂帘而政。”
羽睫微垂,叶贞沉默不语。
“做个未亡人,到底……”风阴面色微恙,“不管怎样,以后你便是这大彦朝的君。若你哪日决定宣布皇上的死讯,来日我还会为你重铸银面,以随侍的名分做你的左右手。若你不嫌弃,便长此下去。”
蹉跎岁月,亦是在所不惜。
叶贞盯着风阴的脸,熟悉的面庞,却不是同一个人,心里是怎样的触动,也只有叶贞自己知道。然风阴并不打算告诉她,有关于慕青的事情。很多事情若然说得太透,就会失去了原本的方向。
就好像叶贞说的,皇权必须归一。
若她心有挂碍,如何还能下得了狠手。到底她所缺所乏也不过一个天伦,只是站在这个位置上,若然一味的心慈手软,来日如何能堵住悠悠之口?东辑事早年在轩辕墨登基之初,确有奇效。
彼时轩辕墨是废了太子再登基的,是故多少朝臣议论纷纷,是慕青一手酷吏将流言蜚语遏制殆尽。所以在整治朝纲,与盈国公府抗衡的过程中,确实是极度必要的手段。因为如此,轩辕墨才会默许东辑事的日益壮大,以至于将原本皇家卫队锦衣卫,扩展成如今的数十万之众。
今时今日的锦衣卫,一发不可收拾。
盈国公府已灭,唯独这锦衣卫已经成为皇权政治的最大威胁。
叶贞缓步走在奢华的殿宇内,“这未央宫与我初入宫时,有些不同。”
风阴顿住脚步,良久才道,“其实,打从盈国公府被满门诛灭,皇上便开始修葺未央宫。只是皇上没能等到给你封后的圣旨,便迎来了承欢宫大火。彼时你因为……因为叶年与皇上的算计之事而闷闷不乐,皇上打算悄悄的,许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到底,皇上没能等到。你出宫后,皇上也没让工程停下来,便一直都在修葺。许是皇上觉得,若你能回来,便与你一道执手江山。后来皇上与你,谁都没有回来。许是皇上觉得,外头的世界于你才是最好的。所以他便放了手,弃下了苦心孤诣的山河万里。这却是我从未想过的,他放得如此轻易。”
叶贞垂下眉睫,望着崭新的宫殿,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成为这天下最华贵的女子,拥有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全部的爱。
是的,她拥有的,是轩辕墨最完整的爱。
不管生前还是身后,都不曾离开过她分毫。
站在这里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墙,四四方方的天。她忽然想起了轩辕墨常说的那句话:这样也好。
该有怎样的心情,才能说出这四个字?
在充满他们回忆的地方存活下去,这样也好。许是午夜梦回时,还能相逢一场,互诉情肠。若然有一天去了下面,还能骄傲的告诉他,没有他的世界,她依旧活得很好,他的江山,她也照顾得很好。
“这样也好。”叶贞低低的呢喃着。
风阴眼底的光寸寸黯然,“那就好。”
他自然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做任何的决定。打从九年前他们相逢,他就错失了美的华年。宫闱厮杀,谁输谁赢,如今谁能说得清楚?
一场皇权的争斗,最后的赢家,是她吗?
长裙逶迤在地,叶贞一步一顿走上赤金凤榻,指尖轻轻拂过上头清晰的凤凰雕刻,眉目清浅。
外头一声高喊,“千岁爷到。”
羽睫稍稍扬起,叶贞看一眼风阴,敛了眸中月华。
不多时,便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而后是记忆中那张毫无血色的容脸。慕青站在正殿中央,眸色微冷的盯着站在风阴身边的叶贞。容颜依旧,只是叶贞的眼底再无半点情愫。
慕青微微眯起眸子,冷睨风阴一眼,视线终于大大方方的落在叶贞的身上。
他自然是明白,风阴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叶贞有关与她身世的真相。是故现在,叶贞只会把他当做敌手,当做最大的政敌。
“参见皇上。”慕青只是躬身行礼。
风阴看一眼门口的锦衣卫与奴才们,稍稍颔首,“免礼。”继而又道,“夜已深沉,不知千岁爷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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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冷笑两声,一如往常的肃杀凛冽,“微臣听闻皇上领回一名女子,传言明日将立后,故而前来瞧上一眼。不知今日这皇后,与早前的孝仁皇后,可是一人?且看这容色,倒是所差无几。”
风阴一怔,眸色森冷。心中想着慕青分明知道这便是叶贞,便是他的女儿,如此言说到底是何用意?
叶贞上前一步,唇边笑意清浅,“孝仁皇后早已入土为安,如今千岁爷看见的,不巧与您同姓。本宫,慕兰。”
一语既出,别说是风阴,就连慕青都稍稍一怔。
慕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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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3。有人成双成对,有人只影难双
“怎么,千岁爷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叶贞笑得轻柔浅淡。
慕青的眉色微沉,“倒是十分雅致。”
风阴眸色微恙,“如今千岁爷看见了,可还有什么异议?”
“皇上没有征得大臣众议,就妄自立后,只怕……”
不待慕青说完,叶贞上前一步,眸色微冷,“千岁爷这话未免危言耸听。自古后宫不过是皇上的家眷,说起来这立后也只是家事。谁家娶妻还不能做个主?皇上立后,无异于处理家事。千岁爷好意,皇上与本宫都会记在心里。”
“嘴皮子倒也厉害。”慕青的眼底说不清是什么容色。
叶贞犹记得当年百花宴,慕青也是这样的神色,只是当时慕风华异常紧张。她想着,大抵慕青越发沉静,就是他动了杀机的时候。
思及此处,叶贞便不再说什么。
殿内的氛围陡然变得诡谲起来,仿佛慕青因为风阴在场,整个人有些说不清楚的纠结。似欲言又止,又似愤怒到极致。
叶贞看着慕青,没有血色的脸上,表情渐渐纠到一处,一双杀气腾腾的眼底,有着无法触摸的深渊幽暗。
良久,慕青才道,“既然是皇上的决意,微臣不敢置喙。臣……告辞!”
风阴看了叶贞一眼,两人谁都不说话。
慕青大摇大摆的来,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叶贞垂下眉睫,敛去眸中精芒,纵有多少情愫,亦消失在瞬间。
“你没事吧?”风阴松了口气。
他竟然有些惧色,生怕慕青忽然挑明了与叶贞的父女关系。但看到慕青离开时的表情,风阴才明白,其实是慕青害怕风阴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多少人想要跟慕青结成奉养,想要与慕青成为亲子关系。
但叶贞不同,她是来接手轩辕墨的皇朝的,若然知道慕青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如何还能对慕青下手?外头的流言蜚语,一朝皇后,乃是阉人之女。更何况慕青屠戮了太多人,是故那一笔笔的旧账,彼时都会算在叶贞的头上。
只要身份揭开,就算百官摄于慕青的权势不敢言语。
但天下人该如何看待叶贞?百姓只看见慕青的肆虐杀戮,哪里关你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自然是一棒子打死。
若然有人趁势不轨,那这江山,她又如何坐得稳当?
叶贞扭头看着风阴,“我很好,你先回去吧!”
风阴颔首,“你好生休息。”
他张了张嘴,好似还想说点什么,然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端坐凤榻,叶贞望着风阴离开的背影。外头月明星稀,她定定的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垂眉瞬间,叶贞捏紧了袖口,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
慕青走出未央宫,却在未央宫外头的宫道上站了良久,临走的时候,他不经意的扭头望着未央宫门口的宫灯,璀璨流光一如叶贞华贵的步摇之光。
他何尝不知道,她肯回来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
带着小梧桐,那就意味着是来稳坐朝纲的。
彼时轩辕墨未能做到的,她势必会继续去做。
想到这里,慕青好一阵心寒如霜,但脸上却慢慢溢开一丝欣慰的笑意。许是常年的不笑,他竟忘了开心是什么滋味。
忘了,什么都忘了。
变了,什么都变了。
白虎快速的走来,行了礼道,“千岁爷,少主人和公主在正殿候着。”
“是来讨还小公主的。”慕青冷了眉目,继而拂袖前去。
东辑事的正殿内,离歌与慕风华双双站立。
乍见慕青略带倦怠的容色,慕风华稍稍一怔。这么多年,他从未见慕青如此表情。一贯的慕青,面对屠戮亦是不改颜色,甚至于对朝政大权,对世间一切的付出与索取都抱着最冷酷的心思。
但是今日,慕风华实实在在的看见了慕青脸上从未见过的微光。
说不清是什么,但就是与往日不同。
“义父?”慕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