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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妃骤然扬眉,羽睫止不住颤了颤。
这一番说着轻慢,但听在尹妃的耳里,却有一种阴风划过脊背的寒意。头上顶着烈日,目光却在触及叶贞唇角的笑意时,冷若霜寒。
尹妃素来是知道叶贞的心性的,叶贞的心思并非寻常,如今已然是四品待诏侍奉御前,若是她在皇帝跟前搬弄是非,那自己这个尹妃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见尹妃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叶贞挥手便有人过来,撑着伞替她遮去顶上烈日。叶贞笑了笑,眸光氤氲不明,“娘娘莫要紧张,奴婢备了一份薄礼,权当是感谢娘娘多日来的照拂。”语罢,低低笑着,而后又道,“皇上动了气,娘娘还是赶紧走吧,否则皇上会觉得华清宫太热闹,让娘娘您换个地儿住。”
闻言,尹妃一把扣住叶贞的手,“叶贞,好贞儿,本宫好歹也算你的旧主,请你替本宫与皇上说说情,本宫当日是一时气愤并无真心实意要杀你。你当清楚,本宫不过是……”
叶贞拍了拍尹妃的手背,唇角扯出一丝轻笑,“娘娘放心,皇上那边,奴婢会好好说说。叶贞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娘娘还是回去吧!如今日头太毒,娘娘若是将自身这花容月貌损伤分毫,以后的事情可就不大好说了!”
尹妃忙不迭起身,却因为膝盖处的痛麻,整个人颤了颤。所幸被身旁的宫婢扶住才能站定,亦步亦趋的朝着乾元殿外头走去。
身后,叶贞浅浅行礼。
挑眉看一眼顶上的遮阳伞,叶贞眸光冷厉,唇线紧抿。
须臾,鼻间冷哼一声,叶贞转身便走。
尹妃娘娘,这份大礼是你该得的,就当我还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的账,奴婢会好好跟您算一算!
袖中,双拳紧握,眸中冷意阑珊。
95。断胳膊
风阴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你送了什么大礼?”
叶贞扭头看他一眼,眸光尽敛,“自然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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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风阴忽然扣住她的胳膊,“其实皇上……”
“身为臣子,岂可妄议君上!风阴大人,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叶贞拂袖,走得干净利落,不许回头也不能回头。
自己这条路,轩辕墨给了她第二种选择,她没能做他的三千分之一,所以他让她做这宫中有为有份的女官。她不知道,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思,自相逢之初她就被步步设计。可笑她还妄想携手君上,借着君上的手为自己复仇,却原来身处棋局而不自知。
还在那里自鸣得意,还在那里自以为是,殊不知他便是君,便是她一心上位的终点。
左不过一场笑话,左不过一场前世的错付,叶贞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有丝毫的任性。她已然看见月儿的鲜血,那斩断的胳膊如今还在她的脑子里盘旋。
走上台阶的时候,她看见轩辕墨站在御书房门口,目光灼灼。
走过去,叶贞浅浅行礼,道一句,“皇上,奴婢已经劝了尹妃娘娘离开。”
“很好!”他说,却只能看见她臣服的额发,看不见浓密羽睫遮住的眸光,“想来尹妃受了惊,不若你替朕送些赏赐过去。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叶贞抬眸,看见他冷冽的光。
眸中流光微转,叶贞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行了礼,叶贞淡漠转身,身后的轩辕墨却是教人捉摸不透的容色,瞬息万变,不会为一人而展露真颜。他是君,他必须时刻谨记。
走在宫道里,有太监亲自为她遮阳。前后随着仪仗,随着奉送赏赐的宫娥太监,叶贞一身绛紫色的宫服惹人注目。
但凡走过,宫娥太监无不躬身退至宫道两侧。
她忽然明白,高不胜寒才是宫中最强有力的利刃。以后,她将不惜一切往上爬,即便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并非她喜欢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而唯有被人仰视,她才能踩上国公府的血土,看一看熟悉的面庞,连皮带肉的扯下他们虚伪的容脸。
抬眼望着顶上熟悉的匾额,华清宫三个字如同一柄利刃,狠狠刺疼了她的眼睛。站在华清宫的门口,一切的一切如此熟悉。还记得刚从冷宫出来,她是怎样小心翼翼的跪在华清宫里,甚至不敢看一眼高不可攀的尹妃娘娘。
如今……她便大摇大摆的走进去的,看看这位尹妃娘娘会有怎样的骄傲。
走在华清宫的青石正道上,内里传来尹妃失声尖叫。
叶贞冷笑两声,加快了脚步,却见正殿内,尹妃面色煞白的瘫软在地,不远处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个木盒。扫一眼涌入殿内的宫娥,一张张花容尽数失色。
走到桌案前,只一眼木盒里的东西,叶贞随行的宫娥太监也悉数吓得惊叫起来。
“叫什么?”叶贞冷眸,声音沉冷,“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左不过是条废了的胳膊,又不是血淋淋的脑袋,何至于这般惊慌!”
语罢,叶贞端起桌上的木盒子,静静的看着里头放置的青紫色胳膊。
转身走到尹妃身前蹲下,叶贞睨一眼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尹妃,温和从容的笑着,“娘娘不必惊慌,这是月儿的胳膊。月儿与奴婢早前侍奉娘娘左右,如今双双离去怕娘娘心里惦记。横竖这胳膊月儿也用不上了,不若就寄放在娘娘这里,权当娘娘闲暇时可以赏玩一番。”
尹妃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睁大惊恐的眸子看着一脸温和的叶贞。
叶贞的指尖掠过那条胳膊,胳膊冰冷僵硬,青紫色不似她身上的绛紫色,越发凝重而幽暗。她的手缓缓伸向尹妃,却惊得尹妃连爬带滚的退到廊柱处,面色惨白得教人怜惜。
手,停在半空,叶贞笑了笑,“奴婢该死,忘了自己的手拂过这样的死物,原是脏了。”语罢徐徐起身,手一扬便让随行宫娥将赏赐全数放在桌案上,“皇上想来还是惦着娘娘的,只是娘娘该明白,伴君如伴虎,如今皇上念着娘娘的好多番赏赐,娘娘也该知恩图报才是。”
这番话中有话,却让尹妃一下子怔住,“你、你这话何意?”
低眉看一眼手中的木盒子,叶贞清浅道,“娘娘身在宫中,少不得母家的支持,若是……”还未出言,叶贞忽然低咳了两声,“奴婢失言,还望尹妃娘娘莫要见怪。”
说着,便上前将尹妃搀起身来。
尹妃只一眼她手中的木盒子便整个人都神思慌张,急忙推开叶贞,只教自家的奴婢搀着。那种神态,在叶贞看来是何等滑稽。
这种状态让叶贞想到一句话:不怕杀人,却怕有鬼。
若是心中无鬼,何必这般惊惧惶恐。
盖上木盒子,叶贞道,“这东西奴婢命人妥善处理过,即便是炎炎夏日也不会腐烂。还望娘娘好生珍惜,下一回送来的盒子,里头会有什么……就要看皇上的心思了!”
叶贞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宫中的女子一旦失了宠爱,任你是当朝皇后也不过是个任人践踏的可怜虫。何况,她离皇后还有遥遥之距。
尹妃忍不住一个冷颤,却死死盯着叶贞素来无波无澜的面颊。
如今叶贞是御前待诏,她的一言一行说不定就是皇帝授意。何况皇帝当日亲口所言,任人伤她便要提头来见。尹妃岂敢造次,只能忍了自己的性子,看着叶贞貌若谦卑,实则冷戾的模样。
“臣妾谢主隆恩。”尹妃咬牙切齿。
叶贞颔首躬身,“还望娘娘好生斟酌,奴婢告退。”
转身,叶贞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华清宫。
及至门口,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逐渐被冰冷替代。尹妃,就让月儿的胳膊做你的毕生梦魇,奴婢祝您千岁长安,噩梦连连。
不远处,一袭青衣巍然伫立,青衣青伞青丝翩然。
慕风华站在宫道尽处,只睨她一眼,便不紧不慢的朝着御花园方向走去。
眸色微转,叶贞侧目身后随侍,“你们先行回去。”
“是,大人!”身后的奴才们半低着头悉数离开,叶贞深吸一口气便朝着慕风华的背影走去。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只不过这妖孽存的什么心,倒要好好的揣度一番才是。
96。你可好?
太监们将退开几米远,将慕风华围在正中央。
假山群中,那一抹青衣翩然伫立,青伞遮面,安静祥和。叶贞知晓,这样的容色,不过是为了掩饰他肃杀的眸色。
太监们纵了她进去,叶贞脚步轻盈,一身清淡的绛紫色透着微凉的幽暗。如同九幽地狱展开的彼岸花,褪去黑色的浓烈,染上了鲜血的艳烈,成就绛紫色的妖艳。
静静站在慕风华跟前,叶贞俯身行礼,“参见大人!”
他的伞徐徐扬起,终于露出他冰冷妖艳的眉目,微白的面颊上一双冷厉无比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她,“如今你已经是四品待诏,想来过不了多久,这尚宫之位都该是你的,那么你也就可以我平起平坐!”
尚宫乃是宫中女官的最高级别,但……尚宫之位的甄选权不在皇帝手中,而在东辑事首座慕青的手里。传闻上一任尚宫不知为何,触怒了慕青,被慕青烹而煮之。至今尚宫之位空悬,却无人敢上位。
叶贞俯首,“奴婢未曾想过尚宫之位,不敢跟大人平起平坐。”
慕风华冷笑两声,“你可好?”
听着冰冷的口吻,却说出这样的三个字,诚然让叶贞心神一震,不由的稍稍蹙眉看他。依稀还是旧容颜,只是眼底的光不似先前的冷冽,倒是多了几分散落的阳光。
叶贞不说话,顿了良久才幽幽开口,“多谢大人关怀,奴婢很好。”
很好?
这眼角眉梢的淤青,可好?这头上的纱布还透着血迹,可好?叶贞,你自己的心瞎了,便当旁人也是瞎子?
慕风华背过身去,叶贞只看见他微白的手执着青伞的背影。
幽冷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管你身处何地,你我的承诺休得忘记。否则就是有皇上在侧,我照样可以杀了你。”
叶贞面无表情,“奴婢明白!”
两公府,必须亡。
慕风华侧过脸看她,浓密的凤羽遮去了眼底的精芒。尹妃的事情,他早已听说,只是没想到她会伤得这般重。想来尹妃是下了狠手的,也亏得叶贞命大。
如今的她,俨然谁都不信。
像极了彼时的自己,从握剑夺命开始,任谁都不会轻信。
“你必须明白,今日的屠戮是为了来日的不被屠戮。今日你心软,来日就是你的死期。”他幽幽吐露着冰凉刺骨的话语,视线冷冽的落进她的眼底,“要想活着,就必须杀死所有嫉恨你的人,一丝一毫的威胁都不准放过。”
他慢慢向前走着,青伞下,那一抹青衣如同染上了烈日的灼热,“我们这种人树敌太多,所以杀戮更多。若是动了杀机,便要满门屠戮,鸡犬不能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叶贞,你必得记住,在这宫里你要先把自己当做鬼。有朝一日你一跃人上,你才算个人!”
叶贞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奴婢受教!必不敢忘。”
他站在那里,扭头望着一池湖水,目光平静至极。
“听说盈国公该回朝了,这宫里只怕又要热闹了。”他冷冽的开口。
叶贞敛了眸,“盈国公征战蛮夷有功,想来皇上会论功行赏。”
慕风华冷笑,“他已经是三公之首,再行奖赏,岂非要这张九五之尊的赤金龙椅?”
“龙椅为时过早,但这后位却是唾手可得。”叶贞道。
闻言,慕风华看一眼顶上的青伞,手一松,青伞被吹至水面,随风浮动。叶贞不明其意,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长袖轻拂,慕风华扭头看她,“后位?这还要问问东辑事的那位,肯不肯!”
言罢,慕风华忽然一掌挥去,青伞登时爆裂,迅速没入水中。
叶贞不动声色,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性子,见惯不怪一般伫立在原地。
“过来。”他陡然放缓了口吻。
心头稍稍一怔,叶贞抬步走过去。却见他冰冷的手掐起她精致的下颚,双眸有种氤氲不明的东西。
他定定的看着她良久,却是一言不发,而后松了手转身离开。
叶贞略带狐疑的望着慕风华离去的背影,他到底意欲何为?只是……盈国公将回,那鲁国公府会有何动作?帝君的赏赐是不可或缺的,正如慕风华所说,盈国公位列三公之首,还能缺什么?
想必轩辕墨此刻已然在考虑,不知他……
如果真的让洛丹青做了皇后,盈国公府的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语,想来皇帝宁可后位空悬也不会成全于他。而慕青自然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