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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经听的入神,此时问道:“所谓别致的热闹,又指何事?”
卿尘站起来,步到窗边远远看去,入目处练空如洗一望无垠,其下商客过往中有胡女身姿高俏,风情摇曳,十分引人注目。
她看了一会儿说道:“中原虽与漠北、西域诸国屡有战事,但各自百姓却随着商旅贸易逐渐交融,谢兄没发现最近伊歌城中胡商胡女都十分多吗?”
谢经亦上前凭窗而望,说道:“确实如此。”
卿尘道:“中原之舞飘逸华美,西域之舞热情妖娆,漠北之舞奔放豪迈,南番之舞明快多姿。其余不论,眼下前来伊歌城中的这些胡女岂不是一道新鲜的风景?她们多数为离开荒野大漠而来此阜盛之都,并没有太多谋生之路,但其本身却也便是出路,是机会。若以她们经营歌坊,不但夺目亮眼,而且亦使能伊歌城中除去不少混乱的因素,朝中应该也不会多加干涉。”
谢经暗中将她斟酌打量,沉思说道:“宁公子不但深知天都朝势,胸中所见所闻看来也颇为广博,公子深藏不露,倒叫谢某十分好奇。”
卿尘修眉微挑,扭头笑道:“谢兄又如何不叫在下好奇,这四面楼虽好,但纹银五万的价钱也着实离奇了些,谢兄怕并非真的想卖此楼吧?”
谢经一愣,随即呵呵笑道:“与公子相交如饮甘饴,谢某对这赌局动了心,还望日后合作愉快!”
卿尘潇洒一笑,抱拳相礼,便是交了这个朋友。
歌舞升平今宵曲
四面楼台榭错落,中有高阁,卿尘喜欢入夜时分坐在楼阁的屋顶上看伊歌城。夜幕下的城池灯火辉煌,比起白日的雄伟壮阔更多出几分神秘的味道,隐在暗处的热闹格外诱人,时而也会有温暖的感觉。
隔着夜色沉沉情景多少会有些不真实,却也正因如此方使人愿意沉迷一刻,想想看不见的灯影深处有着怎样的红尘人间。
自此处望去,眼前点点灯火中最盛亮处便是曾经一度死寂的天舞醉坊,如今歌舞灿烂,热烈喧哗,宝马香车宾客盈门。除了开始一段时间打点布置外,生意步入正轨后卿尘并不经常过去,天舞醉坊名义上的坊主是素娘。
素娘帮谢经在四面楼打理事务已有多年,心思细密聪慧精明,天舞醉坊中清一色的胡女在她手中调教的十分妥当,令人放心。在歌舞坊最低迷的时候,卿尘同谢经一起策划打算积极准备,果然不过月余的时间,天都中便慢慢恢复了往日纸醉金迷的升平。天舞醉坊便在此时重整旗鼓,其独特的舞姿新奇的曲目如同一股异域来风席卷伊歌城,亦将其他歌舞坊带的一振,先前那场变故如此悄无声息的淡化了下去。
卿尘将目光自远处收回,眼前的四面楼却安静,透过琉璃灯火只能依稀听见低声浅语,丝竹清幽,少有人能想到天舞醉坊和四面楼是同一人在经营。
四面楼里能歌善舞的女子反并不是最出色的,这些时日卿尘自原来的女子中挑选聪慧者亲自指点,以仕女的标准讲解诗赋严格谈吐,教习琴棋书画酒艺茶道,有些灵气的女子几经点拨立便见不同。为了教,她自己亦学,随时应付莺莺燕燕们公子长公子短的询问,自觉诗书琴棋大有长进,获益匪浅。
如今的四面楼乐而有舞悦目,静而有茶盈香,有酒醉人而不颓败,有美相伴而不荒淫,堪称品格高雅,意趣清新。此处来人并不十分多,但不是一掷千金的高门贵族,便是盛名在外的墨客鸿儒,慢慢便在天都创出清名。
卿尘此时刚刚在楼中的小兰亭奏了一曲琴,白日里翩翩佳公子,晚上迤逦云裳重纱后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震惊四座,四面楼之所以能名声鹊起与此不无关系。而对谢经那里她只说是请了妹妹文烟过来相帮,谢经从未真正见过所谓“文烟”,却似并不相疑,便连问也不多问一句。
入秋之后夜风已渐寒,卿尘微微抬头,凝眸时点点清光落入眼中,轻闪着亘古不变遥远的记忆。她想起不久之前曾在一个孤单的夜晚,也是这样独自坐在星空之下,那时候她抬头看到了一双深邃的眼睛,星空广袤寂然无声落入其中,带着清冷的安然。不知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否平安,在伊歌城中或许有一天还能相遇,倒也是叫人思之愉悦的事情。正自顾微笑,身边突然有人说道:“文清,你果然在这儿。”
她被吓了一跳,却不必回头便知道是谢经,这人走路似乎从来不带声音,她甚至怀疑他上这屋顶不是像自己一样从阁楼沿着梯子爬上来,而是飞上来的,苦笑道:“拜托谢兄以后出现的时候先有点儿声响,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被吓死。”
谢经笑道:“改日我上来前先在下面敲锣打鼓知会文清。”
卿尘明眸轻挑:“那说不定明日伊歌城便会传开,四面楼新多了耍猴的节目,谢老板亲演,三文钱一场,精彩的很。”
两人如今称兄道弟甚是熟络,言语调侃谢经一笑而过从不介意,在她身旁坐下:“听说你又买了间歌坊,如今歌舞坊的价钱已不似之前,似乎不是时候吧。”
卿尘看着夜幕灯火一笑:“我正要和你说,这笔生意可能是赔钱的买卖,所以我打算自己经营,免得连累你。”
“哦?你不是说过在商言利吗,方不方便告诉我是什么生意赔钱你也要做?”谢经问道。
卿尘说道:“那间歌坊的地方我是想做医馆,设法将天都医术独到的大夫集于一处,治病救人。这不是容易赚钱的事,或者连带其下再开间善堂,如此还要赔钱。”
谢经奇怪道:“怎么会突然想起开医馆?”
卿尘将手闲闲的搭在膝上看了看,说道:“我既自幼学了一身医术,便不想浪费。何况银钱之物没有赚尽的时候,如今算算小有收获,不妨取之何处,用之何处。”
谢经道:“你不会是要从四面楼的生意中抽身吧?”
卿尘扭头笑道:“这么赚钱的生意,我怎么舍得?”
谢经看向下面庭院,玩笑道:“不是便好,不过如今这四面楼再这么赚下去,只怕半年后我都不舍得出让给你了。”
卿尘道:“不舍得便算了,我又不是非要买。”
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叫谢经有些愣愕:“当初你我有契约在先,我说不卖难道你便算了?”
卿尘道:“这四面楼和天舞醉坊里里外外哪里不是你和素娘在操心,谢兄所做早已超出那一纸契约。再者,经营有利,交友却有趣,我当谢兄是朋友,朋友不愿的事我绝不勉强。你若是不想出让四面楼,咱们那契约便当作废。”
谢经眼中微微一震,四面楼目前日进斗金炙手可热,卿尘竟说的如此轻松,他略沉默了后说道:“商场江湖中经历这么多年,文清是我第一个佩服的人,得友如此可抵十座四面楼。你既有义,我自不会言而无信,这四面楼随时可以过到你的名下。”
卿尘没在乎的一笑:“半年之期尚早,谢兄急什么?”
说话间隐约听到一阵乐声,声音轻远如飘渺在黑夜中几不可闻,但却又似清晰如在耳边,卿尘凝神听了听,似乎不是四面楼的乐声,奇怪问道:“你听到了吗,这是哪儿来的声音?”
谢经扭头笑了笑:“不甚清楚,或许是哪家歌坊吧。对了,素娘方才谴人来找我,我去天舞醉坊那边看看。”
卿尘便站起来道:“你去吧,这边有我。”
上午时四面楼人少安静,卿尘自楼上下来,吩咐备马出门。
前庭低案前,几个身着对襟仕女裙的女子正明明媚媚聚在一处,执笔铺墨,你一言我一语笑说着什么,倒叫这儿显得格外趣闹。
卿尘看过去,正有个女子将玉纸镇往案上一拍站起来嗔道:“哎呀!不玩了,不玩了,你们几个定是合伙儿算计我。”
众女子笑道:“快看,兰玘输急了要赖!”却都抬头见着卿尘,纷纷边施礼边笑问:“公子来了,兰玘你羞不羞!”
卿尘笑着看她们道:“在干什么,这么热闹?”
兰玘忙请卿尘入座,月眉细扬回头道:“公子来得正好,看她们还得意,她们不知从哪儿弄了些对子好生难为人,我都输了几局了,公子快杀杀她们的威风。”
其他女子羞她:“拉公子来助阵赢了算谁的?”
案前纸墨微香,轻粉笺笺珠玑秀丽,正是她们书下的巧对,卿尘瞥了眼道:“联对子定是兰珞赢得最多。”
兰玘道:“可不是?每回都是她对的好,我们就不行,都赢了我一支翠笄去了!”
一旁黄衣羽衫的兰璎抬手拎着两粒紫玉晃动:“我这儿还有一副玉珰呢!”兰玘丢过罗帕笑啐她,卿尘笑道:“下注的游戏你也不多想想?若去和兰珞比诗赋,和兰璐比巧算,和兰璎比琵琶,你浑身上下不输光了才怪。攻伐输赢得以己之长克彼之短,你怎么不和她们下棋,谁赢得了你?”
兰玘道:“她们就是棋盘上输惨了才想这法子的!不行,公子一定要先帮我赢回这局。”说着将粉笺取到眼前,卿尘见笺上写道: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行来步步娇。
“这上联出的倒巧,意境也美。”她提笔轻轻过墨,见楼中另外几个女子正在庭前荷花池旁引箫练琴,抬手往那边一指,对兰玘道:“下联不就在眼前?”
兰玘一时不得解,见她落笔书道:水仙子持碧玉箫,风前吹出声声慢。立刻拍手问兰珞道:“你有虞美人步步娇,公子便有水仙子声声慢,服不服?”
兰珞道:“咱们几个加起来也不能和公子比,你赖皮!兰璎方才出了一对我还没想出来,公子帮了兰玘也得帮我。”
卿尘微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雨洒灰堆成麻子。”
卿尘抬头环目,略一思索,笑指那荷花池:“你们倒左右不离咱们院子,这个下联仍在那处。”
兰玘问道:“怎么还是那儿?”却是兰珞看过去低头一想,突然笑了起来。
卿尘问道:“可有了?”
兰珞掩嘴低头道:“有是有了,只不知和公子想的是不是一样?风吹荷叶像……像……”
卿尘替她吟道:“风吹荷叶像乌龟!”
众女子顿时笑成一片,兰玘边笑边说:“你们都输给公子了,快快把翠笄玉珰都还我!”
兰珞道:“还也是给公子,你是别想了!”兰玘道:“公子又不是女儿家,要那些做什么?”
卿尘忍俊不住,偷偷支案而笑,她可正打算去当铺赎自己那支玉簪。见她们闹的不可开交,于是说道:“不陪你们了,我还要出门去。给你们个上联,谁对的上,这翠笄玉珰就当公子我送她。”
“公子快说!”她们便催道。卿尘手中落墨生香,笔走龙蛇写了一联:日进月出云多少。
兰玘看着道:“这上联似乎也不难啊。”
兰珞却思索摇头:“字上看去是简单,但不好对呢,公子这上联中一说了日升月落有云其中的景色,又说了时光流转岁月变迁的过往,最难是其下还隐了一日一月收支算账的问算,可要好好想想才行。”
兰玘道:“收支算账的事,那得找素娘去问。”
卿尘笑着站起来:“随你们找谁问,过会儿我回来若有了下联,本公子另有赏。”说罢刚回头,就听堂前有人道:“今晚留着小兰亭,酒菜精致些,茶要你们的‘青衣’和‘丝竹’,最要紧是文烟姑娘的琴,都记下了?”
楼中管事陪着一人进来,恭声说道:“这就差人去办,请十二爷放心。”
她修眉惊挑,忙不迭的转身衣襟一撩便重新坐下,兰玘她们见她神情奇怪,还未等问,夜天漓已看向了这边,突然微怔,接着叫道:“你,给本王回过头来!”接着便大步走来。
大呼小叫的真是个霸王,卿尘暗中叹气,知道躲不过他,只好起身回头对他道:“见过十二王爷。”
夜天漓见她男装的模样愣了愣,又惊又奇:“原来你竟在这儿,居然这么久也不……”
卿尘怕他接下去再道破自己女子身份,连连作揖:“十二爷,有话外面说!”
夜天漓疑惑的打量她身边美女如云,兰玘她们有认得他的急忙施礼问安,都悄悄看着不知究竟是何事。卿尘轻咳一声道:“看什么,十二王爷难道比公子我还好看?都回楼上去。”
众女子向来对她言听计从,闻言纷纷优雅起身依礼告退。衣袂飘扬罗步生姿一片钗鐶叮咚散去后,夜天漓在旁早已笑的不行。
卿尘颇无奈的等他笑完,说道:“我正要出门,十二爷若空闲不妨一同。”
俩人举步出了四面楼,上了马夜天漓还满面带笑,说道:“你倒是会享受,这么多美女也不想着送我几个?”
卿尘扫他一眼:“我四面楼的女子都是来去自愿,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送人的道理?”
“这四面楼竟是你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