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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上卷]-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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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尘对那晚山中遇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很是挂念,轻纱之后细看夜天凌的脸色,不甚清楚,但想来数月过去,伤势应该已无大碍。本来专注于他,突然听到众人将话题引到自己这边来,急忙收拾心神,右手轻挑琴弦,发出柔柔清韵,做为应答之音。夜天湛,温文尔雅的他,言行举动总是叫人挑不出瑕疵,端得君子如玉。
  指下轻轻一挑,余音犹自袅袅,流水般的琴声已婉转而起。
  曲调安详雅致,似幽兰静谧,姿态高洁。但闻室中乐音悠扬,周遭似有淡淡琴声应和,竟叫人分不出是否为七弦之上所奏,仿佛随着流连清风,四面八方都飘来琴声,悠悠娉婷无止无尽。
  卿尘按弦理韵,琴声之中有如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悠然思远,若似身置空谷兰风之间,身心俱受洗涤,通体舒泰。
  她双目微闭,再弹一阵,指下弦音略高,如同点点兰芷在山间岩上摇曳生姿,无论秋风飒飒,冰霜层层,犹自气质高雅,风骨傲然。七弦琴音渐缓渐细,几不可闻,化作一丝幽咽,却暗自绵绵不绝。
  低到不能再低,琴韵悄然而起,翩翩如舞,仿佛历经风霜,兰苞绽放,曲调极尽精妙,无言之处自生缕缕幽情,高洁清雅。
  一曲终了,余韵绕梁,室内静静无声,众人似乎都沉浸在这琴中,回味无穷。
  卿尘抬眼望去,却冷不防看到夜天凌望向这边,那泠泠目光穿过轻纱直至心底,让她心中无由一紧。纱影淡淡,使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许多,远远如坠梦中。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曾经在第一次取下他的面具时,她想起过这首诗。她从来都不知看到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恍如前生。
  夜天凌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轻纱,此时十一轻敲花案,朗声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为此当浮一大白!”说罢,拎起面前酒瓶,痛饮一口。
  夜天凌这才从轻纱上收回目光,看了十一一眼。
  夜天漓也斟酒一杯,吊儿郎当的笑道:“好琴好酒难得今夜,文烟姑娘,我敬你。”一饮而尽。
  卿尘在轻纱之后笑意盈盈的看他们兄弟俩,微动琴弦,以示答谢。转眸间看到夜天湛轻握杯盏,正神情温雅的看着这边,唇角带着她十分熟悉的微笑。心中一凛,怕他听出端倪,短短的抚了一段清音,以曲告辞,悄身退了出去。
  一路回房,卿尘大大松了口气,换上素白文士衫,长发束以玉带,顿时化作翩翩公子模样。抬头看看三楼小兰亭,静静的,唯有窗口透出薄晕灯光,明眸带笑,心底淡淡欣喜。吩咐后面再备下几样爽口的小菜给他们佐酒,并额外加了滋补汤煲。
  四面楼今晚生意不错,她前后照应了一下,忽然听到堂前有吵闹声,楼中管事快步找来,说道:“公子,请您前边去看看,卫家少爷怕是喝多了几杯,缠着兰璐不放。”
  卿尘皱眉,卫骞是见过她的,不知是不是会认出来,偏偏此时四处不见谢经的影子,她怕惊动了小兰亭中诸人,只好快步赶去前堂。到那儿一看,卫家大公子卫骞正醉态醺然的拖着兰璐往外去,兰璐不敢使劲抗争,只能软声哀求,一旁兰璎她们跟着劝拦,见到卿尘出来便像见了救星,急忙喊道:“公子!”
  四面楼毕竟还是歌舞坊,虽比其他地方清高雅致些,但客人酒后闹事也偶有发生,不过平日都是谢经出面打发。卿尘对卫骞浑身酒气甚为反感,却一笑上前,抬手在两人之间挡住:“卫少拉着我们兰璐的衣裳不放,可是看好了这新料子想带回去送给夫人?衣料穿过便不稀罕了,不如我打发人取新的来吧。”
  卫骞和她只当街见过一面,此时她又着了男装,横眼看来,朦胧间也不辨眼前是谁:“少爷今天要将兰璐带回去做二夫人,你说给她赎身多少银子?少爷我付双倍的!”
  他看上去是喝了不少酒,脚下蹒跚不稳,卿尘顺势将兰璐拉开护在身后,扬唇笑着眼中却冷淡:“卫少说笑了,咱们四面楼的姑娘没有卖身这一说,都是来去自由。这事是好事,但也得两情相愿才美满,卫少说是不是?”
  卫骞将手一摆,指着兰璐:“少罗嗦,过来!少爷看的上你是你命好!”
  兰璐吓的往卿尘身后躲,卿尘仍笑道:“人来人往都看着,有什么话外面说也不方便。兰璐,后面刚制的菊花蜜酿,快去看看好了没有,给卫少送去雅阁等着。”她抬手一让:“兰璎的琵琶曲卫少还没听全吧,不如里面再坐坐,干嘛急着走?”她知道一时半会儿要将人打发走是不可能了,但求息事宁人,先离开这招眼的前堂,一不影响生意,二让兰璐脱身,最重要莫要惊扰楼上。
  兰璐如获大赦,匆忙福了福便往后堂快步而去,卫骞怒道:“你去哪儿?”卿尘半请半拦道:“卫少何必着急,里面请!”
  卫骞甩手喝道:“跟少爷我玩这花招,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今天不把人给我带出来,我拆了你四面楼!”
  卿尘修眉微剔,堪堪隐忍心中火气,忽听楼上一个声音传来:“卫骞,你这像什么样子,不嫌丢人吗?”
  声音并不高,听起来润雅,却无形中有种透骨的震慑,压的乱哄哄的场面一静,卫骞抬头看去,忽然心中清醒了几分:“七爷,十二爷?”
  紧接着夜天漓带着怒意的声音说道:“卫骞你好大的胆子!闹事也不挑个地方,你有本事拆了四面楼给我看看?”
  人人都往楼上望去时卿尘半对着卫骞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看起来十分奇怪,她却顾不得其他,只是不敢回头,慢慢垂首侧身往旁边蹭去,挨着堂前高柱在飞纱后一挡,对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人也精灵,急忙往前笑说道:“当真该死,打扰了两位王爷雅兴,小的在这里陪罪。”
  卫骞酒意已被喝退了大半,卫家再怎么得势也不敢和王爷叫板,但因天舞醉坊的事怀恨在心,垂首处恨恨的看了夜天湛一眼,悻悻说道:“没想到两位王爷在此,今晚和兵部几位大人多喝了几杯,还望王爷恕罪。”
  夜天漓冷哼道:“敢情是新升了兵部中护军来庆祝,这才几个月,我看四哥不在天都,兵部是没遮拦了,你也不问问今天谁在,竟敢如此放肆!”
  卫骞低垂的眼中交杂着得意又生暗恨,却终究不敢再生事。夜天湛脸上似乎仍挂着温温冷冷一丝笑,话语中平无起伏:“怪不得,原来入了兵部腰杆硬了。”
  夜天漓向来行事霸道张扬倒罢了,湛王亦对四面楼出言维护,莫说是卫骞,在场的都有些意外。卿尘见终究惊动了他们有些懊恼,但心里也下意识松了口气,若非如此今晚还有得折腾。隔着幕帘依稀见夜天湛站在楼栏前,蓝衣如水,俊面不波,徐徐对卫骞说道:“还不快走,今后离这儿远些,我不想在四面楼再遇上你。”
  卫骞心中压着的火气陡然上冲,猛将身子一直便欲发作,不妨正见夜天凌负手缓步自小兰亭出来,对夜天漓问道:“十二弟,什么事?”峻冷身影出现在楼前的时候,他目光淡淡往这边扫来,卫骞心中似被惊电掠中,浑身凛然,尚有的三分酒意被彻底吓醒,衣襟一振单膝跪行了个军礼:“四……四爷。”
  夜天凌眼中无情无绪,在他身前停了停,整个前堂忽然寂然无声,仿佛斑斓缤纷褪尽了颜色,一袭清白,冰冷静陈。
  “免了。”终于听他说了两个字,众人竟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卫骞起身垂手而立,额前隐有微汗。便是伊歌城最张狂的仕族子弟也知道,在凌王眼底若造次生事,那是自讨苦吃,尤其自身还在其职辖管束之中,心中不由上下忐忑。
  夜天凌似对眼前究竟发生何事并无十分兴趣,只道了句:“明日兵部里,别让我再见你一身酒气。”说罢对夜天湛他们道:“没事便进去吧。”
  夜天湛目光似是无意的在楼下带过,唇角逸出如玉浅笑,先行转身入了小兰亭。夜天凌随后举步,突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卿尘正挑起幕纱悄眼向上望去,他锐利的目光立时如有所觉,意外对视中眸底蓦然震动。卿尘在那转瞬而逝的惊讶中对他眨了眨眼,笑着抽身溜走,只留下紫绡长纱飘飘摇摇,灯盏明照。
  

    一剑光寒十四州


  微香飘动,兰珞步履轻轻,手捧汤盏呈至案上。夜天凌正品了口茶,眼角余光看见一折信笺落在身边,“四爷请!”兰玘轻声说了句,垂首退下。
  他不动声色的将笺纸取在手中,展开看去,上面写着行清隽的行书:秋宵风淡,月色清好,不知四哥和十一宴后是否有兴致跃马桥上一游?
  他无声无息的掠了下嘴角,十一坐在近旁,此时扭头见他若有所思,低声问道:“四哥?”
  他反手掩下信笺,抬眸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早朝,咱们也别耽搁太晚。”
  那边夜天湛笑道:“四哥说的是,你们刚回来一路辛苦,偏紧接着都还有不少事务,今晚当早些歇息。”
  几人出了小兰亭,夜天凌对十一看了一眼,十一和他素来默契,笑说道:“我和四哥骑马走,一路散散酒气。”
  夜天漓道:“那四哥陪十一哥,我送五哥他们乘船回府。”
  待夜天漓他们上了船,十一问道:“四哥,什么事?”夜天凌将那信笺交给他,他看了看道:“这是……”
  “刚才出去时,好像在四面楼见到了卿尘,不过只打了个照面她又穿着男装,也不十分确切。”夜天凌放眼往楚堰江上看去,夜已深沉,江中游船比来时少了好多,点点灯火三三两两游弋远去。
  “卿尘!”十一惊讶道:“我们在漠北四处找她,她怎会在天都?莫不是看错了吧。”
  夜天凌似乎微微笑了笑,说道:“现在看这字迹,应该不会错,这个‘有’字的写法,是我教她的,还有小兰亭里那幅字有几处用笔也一样。”
  十一熟悉夜天凌的字,此时仔细一看,笺上“有”字乃是反笔连书,除了夜天凌外少有人会如此走笔,他笑道:“难道真是她?走,咱们去看看!”
  两人并骑往跃马桥而去,卫长征等几名近卫静随其后。跃马桥位于上九坊中部,横跨楚堰江中乐定渠,以白石造砌,长逾十丈,宽可容六车并行,远望去如一匹白练长卧江水,夜色下阔无一人,与气势平稳中静谧无声。
  金钩细月,清亮一刃,遥遥衬着暗青色的天幕格外分明,江中水波若明若暗,隐隐起伏,几分光影随之一晃,远去在暗沉深处。
  青石路上只闻不急不徐的马蹄声,秋风微凉时而拂面,丝缕寒意叫人分外清醒,似乎身体感官都在这静冷的黑暗里无限伸展,能探触到四周极轻微的风月清光。
  夜天凌在空阔的跃马桥上缓缰勒马,夜色平静中淡淡望向楚堰江水滔滔长流。何处轻闻玉楼箫曲,隔着江岸依稀传来,十一在旁轻叹道:“良辰美景,佳人有约,但愿一会儿不叫人失望。”
  一阵马蹄声入耳,夜天凌扭头往声音来处看去,长街深处有人策马前来,白衣轻影,飞马快驰,若隐若现时自似深夜覆落的红尘中穿过灯火阑珊瞬间变得清晰。
  到了近前那人将马一勒,在十数步外的桥头停下往这边看来,那双湖光幽深的眸子带过笑意,缓带轻衫的清秀模样和曾经青灯影下执笔询问的形容在这其中交叠如一,俊淡的光亮微微浮现在他的眸中,那一笑带来清静的舒缓。
  便在他身心松弛的片刻,身后弦月之光似乎陡然长盛,杀机如冰刃遽起,他深眸中异芒一闪,风云惊变,剑已出鞘。
  秋风花黄,长街寂静。
  卿尘一路纵缰马蹄轻快,衣襟随风飘扬,带着心中轻飞的欢悦。远远已见跃马桥上人影,越影似乎也能感觉到主人的欣喜,纵蹄如飞,将星光树影纷纷遗下,转瞬便至桥前。
  卿尘微微收缰,在桥头回马一转往前面看去。一人黑眸惊讶,一人青衫淡定,沉沉夜色中有道清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前,与暗影中浮出鲜有一见轻暖的笑。
  她隔着江水细月扬眉将十一和夜天凌打量,星眸清光潋滟,如同心底明媚的欢喜。轻叱一声打马上前,她在微笑时忽然看到玉白桥栏处寒光骤现,冰冷江水蓦然生波,映入其中那道冷月刹那化作锋刃一利,直袭夜天凌。
  那一瞬间四周空白,她猛带越影飞纵而去,疾呼道:“四哥!小心身后!”
  猝然生变,原本淡寂的秋风随剑影铺卷而来,砭人肌肤,仿佛寒江怒浪化为暴雨遍洒长桥。
  桥上残秋落叶被剑气所激,飞舞凌乱,铺天盖地的寒芒中,一点有若实质的白光迅疾驰往夜天凌后心。
  卿尘被激荡的剑气迫的目不能视,只觉寒意及身,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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