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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多少险逃过来的。它伊伊呜呜的也讲不出来,可是却真的有情义。从此就把它收留在山庄里,大家交在月捐,一小部分是挪用给它作为粮食的。而今天下午,大家不在,平素不喜欢它的四哥,正在抚摸它,正在对它说话,在天光里望过去,仿佛人和狗都是亮、灿眼的,很真实地虚幻着。
我不知所以然浮起一阵子难过,鼻都酸了,跑过后房,想起离开了的五哥三哥,跑过小轩,想起本来加入得最热烈但走得也最绝的阿红小莉她们。几个月来,真是多少铅华洗尽,这山庄还是山庄,只不过寂寞多了,不过还是浩气长存的。
午睡醒来,听到外头有喜乐声,是大哥和小姐姐的声音,好像正在和二哥开着玩笑,我心中很安稳,虽然那笑声已不再像从前的洪水奔涛,但也有诺亚方舟后初见青绿草原的半清初凉。
五月廿九日 星期日
礼拜天,照常练武。记得大半年前,我第一次上七重天练武台习武,是大哥鼓励我去的,我永远忘不了那时的情境。那时大哥是百战的军将,高不可及,而二哥教的是招式,三哥教的是拳套,四哥教的是技击,五哥教的是搏个,练的人一直站到八重天,九重天去,要三个天台连在一起,才够位置给大家练。那时候兴兴头头,轰轰烈烈,而今天台上是寂寞的,留下伶仃的几个人,可是今天我一上那天台,整个心都像擂台旁急击的重鼓,超狂的激起起来。是的,当旧七重天练武合人多势众,但是要撑持一个门户的风光,不是人多可了事,而在是不是精兵!水流花径,光阴徘徊,在天台上风吹雨淋太阳晒,而留下来的是我们!你看,戚正平拳收腰际,有一种凌霞的英爽,圆圆稳稳站在那里,有一种明霞的清爽,还有这些都是天边的容色彩色,点缀在我们的天空上,自然而勇决,而大哥也不再是那么高不可攀,所换的是人间的亲切亲近,却仍是无对无敌。因为剩下来的人,我们,已经真正的融合无间,在拳风掌风中,终于喝了我们的声音了。
大家激烈地练过武后,先后下去沐浴,圆圆说:“你看我的手都给你打肿了。”我说:“嘿,这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上次阿红给我一记抛拳,比你的瘀青一惜呢!”圆圆看了我后面一眼,我住了嘴,望见大哥向天台的栏杆走去。圆圆说:“我先下去。”又瞪了我一眼,仿佛是责怪,以前大哥教武时比较得意的其中一个是阿红,我这样提根不好的。这时小姐姐刚好走上来,她真是一朵花,开亮在任何场地,出门成了香花,回家成了瓶花、就算是在灰石的天台上,也是成了笑向风间的花。我禁不住很想问小姐姐:“大哥孤独不孤独?”这是黄昏雨簌簌地下着,小姐姐说:“第一点的雨总是滴在我身上,天有意先让我知道的。”这时大哥走过来,对小姐姐说:
“刚才宛晓提到阿红,我想走前些日子,有一次为了要给几个兄弟一个惊喜,所以在一个傍晚加紧调教他们‘太极三段’,这个拳套现在兄弟们打的都不如他们好哩。那时阿红也练得很认真的。”
我终于说:“大哥,我很抱歉,我不该提那些事的。”
大哥看着我,仿佛我后面还有一个我,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的我,他都能看得个深透:“你错了。没有什么不可提的。三弟、五弟和那一干人去后,大家仿佛都不想提,其实这是错的,想的就提,不用避忌,我告诉你,他们那些离开的人,也一样心里想提我们,可是赌气不提,或者忌讳不提,他们每次在结交新朋友的时候,就会想到这人比起四哥怎样怎样,心里有一川落寞,他们不提,就变沉哀了。又譬如他们去一个地方游玩,就会想到,如果大家都在,又会来‘大盖晚报’外文翻译,会唱‘洋洋洗发精’之歌,会江湖卖药,可是新识的人下会,就算也有同样的嬉戏的心,出无同样的搭配,所以心中有一股苍然,他们不敢提,就变成了神伤。就算是他们出去排练诗剧的时候,也会遇到不顺畅,就会怀念那些在山庄长铗而歌的日子。我们不是退出者,所以不必忌讳,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他们狗熊的地方的确很多,全是英雄也确值得我们怀念,怀念是件好事,我们在想他们:因为我们有憎有义,我就比他们心安理得,没有他们的午夜梦回,扪心自愧!”
“他们不在跟他们在一样,我会赞扬他们,也会责骂他们。”大哥说。雨下大了,“我是在的,山庄也是在的,在他们的心目中。”
黄昏的雨水细细,落在天台上,整个天空都似皇后似的橙色了起来。再仔细看,这橙色不仅是橙色,而是许多澄澄的天光彩色混合在一起,煞是美丽。有些微风,云在天空变幻得很快,快得像我们在移转,而不是天下的风云催动。“你觉不觉得人社以来,社里的变迁很大?”
我不知该怎么应才好、我点点头。大哥说:“其实我们的社是要人自立的,强盛的,而不只是宠爱、照顾。有很多人以为,加入社里来就可以无忧无虑,这是错的,这不是世外桃源,而一天做着世外桃源的梦也不见得是好的。相反的,我们是社进教人有忧有虑,而且很险恶,像一个社会,如果你受不住,过不了考验,你就作了逃兵,且不管你用的是什么借口,清高的或惭疚的。你看多少人加入,多少人退出,都是因为做这样一个‘纯真’的梦,以为到那里去,就有一个地方,庇护自己,让自己哭诉,然则几时才长大呢?我们的社是追切要人去面对现实,可以把虚幻的兑现,但不是活在虚幻中。真正的侠者都是出现在市井之中的,不是因为什么,而是经过忧患,仍是把待,却不放弃的,就跟江山有知音。他们都不了解这一点。所以等到五弟发觉自己须要独占鳌头,统领群伦时,得不到拥护,他便以违抗的姿态出现;三弟发现人人相就于他,他不心相就于人,但有一天这个规则有些改动了,有冲突了,他便说他跟兄弟不和了,受不了了,要走了。可是他们会寂寞的,外面的风浪他们足能够应付,但会更加教他们不适应。他们会回来的——”
大哥望着远山,说:“有一天,他们会回来,不管是在后悔里还是在行动里,你相信吗?”
我不住点头。在这暮色降临的微雨里,我很有泣然的冲动。大哥微笑着说:“而我们仍在撑着,在这天台上,还有——”大哥指了指脚下的石灰砖:“下面就是山庄。庄里有我们亲切的人,活着表示希望着。”大哥再抬头望我:“这些人还准备应付许多次像几个月前那两个女学生不屑的诘问。不要怕寂寞,我们不是人少,其实我们能有这么多人,已够幸福的了。有很多事都是从一二个人的艰苦酝酿而成形的。就算像蓝家,看他们也闹哄哄的,但真正当作一种事业的,还不是那领头的寥寥数子!?你不必悲哀,不要失望,只要脚踏实地的活着,没有什么比你所踏的泥土更完美。”大哥又笑了笑。“你不是写日记吗?把你从开始认识我们的那一个月份开始,直到现在,大半年来的日记,每月抽一篇来看,就可以看出悲欢离合,人世变迁,自己是虚是实了。”
在暮色里望大哥,在澄澄的天光里看不清楚。我心里蓦然一动:在大半年前,他不只是我班上的一个不让人了解的男孩吗小姐姐忽然一声清笑,惊艳似的叫道:”你看,彩虹!彩虹!”大哥转身望去,双手扬进口袋里,在风中放飞而起。在小姐姐的欢笑中,一切仿佛都是天地间的大了解,没有疑问,没有悲戚,只有悦意,在她心头,在大哥心里。我眼眶里泪光在打转了起来。只见一抹彩虹,揉合了各彩各色,从天那头,到天这头,直弯人云霄,与风云合在一起
稿于一九七七年八月七日
后 记
《今之侠者》计划中有上下二篇:上篇“武艺篇”,下篇“侠义篇”;上篇着重于武技的运用,下篇着重于侠行的过程。我不是一个“武侠至尚”论者,如果我要发挥武侠小说的幻想与才华,我大可以全力撰写我在“武侠世界”上刊登的小说。武侠在我来说,只是平常事、平常人,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如果有人以为我写“武侠诗”之后又写“武侠小说”,我觉得那跟我说既写”现代诗”又写“现代小说”一样:如果”现代”二字有褒贬的意思,那就大可不必无事自扰。如果有人说我提倡“现代武侠”,我首先就否认“古代武侠”个名词。我也许只不过把“武侠”导致一个新的方向,我认为较为正确有方向,旦把它根植在人心里,让每一位中华民族儿女的血魂,都磅礴慷慨激昂一些而已!“武侠”是生于民间的东西,在现时许多人“抬头星星,扎根于泥”的论调里,武侠小说的崛起无疑是一种浪漫的反动:可是我要把它镌入一些踏实的生命,一方面以使看它的人不光是怀古式的兴叹,(只叹太史公笔下的游侠不复现又有何益?)一方面使它可以不仅反动而已,而且还有建设的意义:使它不仅花拳绣腿,浪荡江湖而已,而是精修苦练;方能在江湖中做出点事情!
我以“今之侠者”为题,乃要回响我的十首《山河录》长诗之“古之舞(武)者”的基调,里面所收的都是我今年六月至八月份所写的小说,其中还有一篇“齐谐”,因与意旨不合,故未收入。
温瑞安写于一九七七年八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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