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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允钧看了看两人,心里还是觉得不对。但转念一想盛阳还在等,况且这事也不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改日再来盘问管洌也不迟,这才随谢丕一同离去。
管洌大舒一口气,直觉背上都是冷汗:幸好谢丕为人光风霁月,没有继续追问,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闺阁女子的作品传出去,有损名节;遑论叫谢丕知道自己的学问尚需要一介女子提点,这多掉面子呀!到时候可就不是定远侯府有恩于谢家,而是定远侯府得罪谢家了!
正思索着,一个小厮急匆匆进来禀报:“少爷,字画铺子的掌柜来了,说时文一售而空,再抄录也来不及,好多人都等着要呢,您看怎么办?”
管洌讶然愣住:一售而空?
妹妹你到底搞什么,怎么原本生意平平的文章,一下子成了大黑马呢?
谢府今日喜气洋洋,来往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盛阳送上靖安侯府的贺礼,给谢丕道贺之后,便拉着齐允钧在一旁坐下:“今日怎么回事,拉着人家谢公子都胡闹去定远侯府了?”神色严肃地看着齐允钧。
说来齐允钧还比盛阳年长一岁,但齐允钧生性活泼豪爽,每次在严谨认真的盛阳面前,倒像弟弟一般:“我知道今天是谢公子的好日子,不该由着谢公子往外跑,但我这不也是想帮谢公子弄清那件事……”
“什么事?”盛阳深邃的双眸,平淡地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前来道喜的人群,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齐允钧只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盛阳沉默良久才言:“定远侯府,我没记错的话,庐陵杨氏和定远侯府是亲家吧?”
“哦,定远侯府大公子的舅舅,是左春坊大学士杨石瑞杨介夫。”齐允钧随口回答。
话刚说完,齐允钧似有所悟:“我记得,杨介夫的长子杨子升,才华横溢,还得过李阁老的赞许,十六岁就中了举人。我见过一次,果真天资聪颖博闻广识。难不成,那文章是杨子升所为?杨子升和管洌既然是表兄弟,管洌帮他卖时文倒也说得过去……”
齐允钧又惊又叹。
杨安年纪轻轻就写出如此佳作,日后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倒不是没有可能,”齐允钧早已大惊感慨,盛阳却依旧面不改色,“只不过此事不宜让谢公子知晓。”
“你是怕杨家因为此事得罪谢家?”齐允钧猜到几分。
盛阳颔首,却没有言语。
“这些利害我清楚,即便谢公子有容人之心,禁不住有乱嚼舌根的小人添油加醋,到时候肯定让两家难堪。毕竟杨子升年纪太轻,也难怪会选择韬光养晦,以免遭人妒恨。”齐允钧恍然大悟一般。
谢丕比杨安年长十岁有余,对科场上的人而言,杨安十七岁的年纪的确太小——这也是杨石瑞不让杨安今年下场参加会试的原因之一。
天妒英才皆早逝,很多不是天灾,而是*。
“这件事就此作罢,你不要再提一个字,包括你下面的人也约束好。捕风捉影,是每个京城人都擅长的事。”盛阳的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定远侯府醉花荫下,送走柳嫂的管沅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帮柳嫂同西条街的人打交道。只是柳嫂十分过意不去,不肯把定远侯府牵扯到自己的私人恩怨中,拖累定远侯府。
但此事容不得再争执,拖一天也就危险一分。
然而被派去请管洌的灵均却空手而归:“姑娘,大爷一个时辰前就出门了。”
“清水堂的人可说了去向,多久能回来?”管沅倒没有很意外,今日放榜,说不定哥哥还要去一趟谢府。
“听闻大爷手头的字画铺子生意突然很好忙不过来,大爷要去看看,然后再去谢府道贺,估计回来也要晚间了。”灵均回话。
字画铺子生意突然很好?
管沅浅浅勾起唇角,猜测到所为何事:“也罢,等他回清水堂再议吧。”
等了这许多日,时文终于大卖,就不知坊间会对这文章作者有何猜测,只希望哥哥嘴紧一点。
当日下午,听闻管洌的字画铺子在晨间时文售罄后,终于放出第一批新誊写的文章。
没过多久,杨安便拿着文章出现在定远侯府,一见到管沅便劈头盖脸地质问:“你写这样一篇文章,究竟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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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白锅
“大表哥,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管沅掩唇而笑,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什么我写的,你写的还差不多!不过我真没看出来这文章哪里就好卖了,你倒不如说是我大哥写的,他和这水平还有几分相像。”
“这话蒙旁人也就罢了,骗不过我。”杨安冷冷斜她一眼,很是不屑,却也稀奇。
不屑是因为管沅拿这样粗制滥造的谎话就想蒙混过关,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稀奇,则因为管沅这篇文章确有独到之处。
管沅知道自己这个表哥有多么天才,但她仍旧不相信杨安完完全全肯定,这文章是她所写。因此,她依旧不打算承认——这种对闺阁女子名声没什么好处的事,少一个人知道更安全。况且她不认,杨安也不可能逼供是吧?
“什么蒙骗不蒙骗,”管沅努嘴,“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我是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吗?”
杨安不悦地瞪她一眼:“你是小瞧杨家,还是什么意思?别忘了你身上还流着庐陵杨氏的血,也别忘了你开蒙以来学承于谁。‘圣人无惑,可止则止,可进则进。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你以‘中庸’解《孟子》‘同道’,难道是你自己大彻大悟出来的?”
管沅无言以对。
的确,她师从母亲,一字一句皆是庐陵杨氏传承,尽管她刻意掩饰,却还是被大表哥瞧出了端倪。
以‘中庸’解《孟子》‘同道’,是杨家家传之学。在此之前,还不曾有人用过。
“既然你看出来了,我,”管沅有些懊恼地叹息,“是,就是我写的,那又怎么样,你用得着急匆匆赶过来,是想教训我不守本分,还是想说我写的一窍不通?”
杨安冷哼一声:“早承认不就没事了!至于守不守本分,不是我关心在意的。写的虽然不好,但也不是一窍不通。我来问你,是问你想干什么!”
“什么叫我想干什么?”说实话,管沅自小就不太跟得上杨安高跨度的跳跃性思维。
杨安把文章往几案上一扔:“当然是问你写篇这样的文章想做什么!你要影响科举,还是说只想敛财?”
他神色很严肃地盯着管沅,不容许她有丝毫躲闪含糊。
影响科举?
管沅差点没被手中的茶水呛到:“就算我有这样的能力,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影响,影响成什么样子;更何况你不是说,这文章也写得不好吗?”
杨安冷哼一声:“写得好和卖得好是两码事!不过谅你也没那个眼界心胸做大事,八成是为了银子!”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管沅一本正经地回应杨安的讥讽,“我又没偷没抢。”
“你不偷不抢,可你就没想过谁会替你背这个黑锅,”杨安咬牙切齿,“文章是你写的,表弟自然会替你瞒着。但表弟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猜测!”
管沅听明白了杨安的言下之意,也行明白了其中关节:“杨家是我和哥哥的外家,你的意思是,旁人会认为这是你写的?”
“算你不太笨,这是最可能的一个结果!”杨安不满地瞅着这个多事惹麻烦的表妹。
“要不……”管沅仔细思索一番,“你就帮我把这个‘白锅’背下来吧,反正我们不明说,外人也只是猜测不敢肯定,对你的名声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欺世盗名?我还不屑为之,既然你觉得是‘白锅’,你自己好好揣着,我没兴趣帮你背!”杨安不耐地瞪了管沅一眼,就要离去。
管沅连忙叫住他:“你该不会要去散播真相,为自己澄清吧?”那样她可就被推到风口浪尖,还不知要怎么收场呢!
杨安转头看了管沅半晌:“我又不是长舌妇,别人不问我不会说;至于我帮你善后,你想的美!”
看着大表哥离去的背影,管沅轻呼一口气:只要不是大表哥主动说就好,他平日里特立独行,朋友也少,应该没机会被人问到;就算问到了,大表哥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对大表哥也没什么好处……
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京城里时新冒出来的尖儿,可是所有人都盯着看着呢!最好这时候能有其他新鲜事冒出来,转移一下人们的视线。
晚间,定远侯管路把一大家子都聚在上房用晚膳。
用膳的时候鸦雀无声,这是规矩。但下了桌捧了茶,话题就舒展开来。
“洌哥儿,听说你最近和谢大公子走的很近?”祖父管路笑容慈善地看着自己的嫡长孙。
管洌恭谨回话:“祖父,孙儿只是和谢大公子略有些往来罢了。”
“今日一大早,道贺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去谢府,谢大公子就找上门来了,所为何事呀?”管路突然切入正题,也不再问那些浮于表面的套话。
管沅愣了一下,又打量了一番祖父的神情:笑容满面,慈眉善目,可是细细看去,就能发现祖父眼角不容蒙混的精明。
她当然知道谢丕和齐允钧前来所为何事,哥哥在今日从谢府回来之后,就已经和她通气了。只是现下祖父问起,不知哥哥会做何回答……
“祖父,事情是这样的,”管洌也不是没想到今日这一问,他早有准备,故而并不慌乱,“之前齐大公子逛孙儿手下的铺子,随意买了一份时文赠给了谢大公子。如今谢大公子高中想要答谢,于是才有了此事。”
管路点着头捋着胡须,意味深长道:“谢家父子鼎甲,果真是传家有方。难得就难得在无论身处何位都不曾骄矜,不忘旧恩。”
管洌察言观色,明白了祖父要他好生结交谢丕的意思。无论身处何位都不曾骄矜,不忘旧恩——锦上添花算不得稀罕,能雪中送炭的才是真正可交之人。
女眷听到话题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也插不上嘴,则围着二太夫人去了偏厅喝茶。
“三妹妹的伤怎样了,”管洛故作关切地问,“我看都好几日了,怎么还缠着纱布?”
方才管洛听了祖父管路的话,只是一圈圈缠绕自己的手帕——她怎么就没有这样出息的好兄弟呢!
而二太夫人也隐隐察觉到,谢家这次承了管洌大人情,日后只怕好处多着呢。于是对杨氏和管沅的态度也热络起来:“沅丫头还疼吗?药用着不好咱们就换,身子要紧!”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伤,劳烦二太夫人关心了,药用的很好。大约是我自己身子弱,好的慢了一些。”管沅其实早就能拆纱布了,只是她自己不想拆——在二太夫人面前,扮弱比逞强来的有用。二太夫人怕的就是你踩到她头上去了,旁的她都不关心。
管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长姐,上次你见到我,还说要小心花粉沾到伤口呢,妹妹这也是听了长姐的提醒,便一直不敢拆纱布。怎么长姐反倒忘了,莫非长姐那是诓我呢?”她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叫人也分不清她到底什么态度。
管洛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当日那句话,二太夫人等人都听见了,此时这样说,摆明要让她难堪。
“倒不是我忘了,”管洛毫不犹豫地反击,“只是我看三妹妹这几日来来去去,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奔走东西,所以还以为你伤好了才这么有精神。这么尽心,长姐我可佩服得很!”
柳嫂的事管沅并没有刻意隐瞒府里的人,她自然能打听到,也自然会想方设法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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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认识
二太夫人微眯眼睛,略带几分好奇地看着管沅:“忙活什么,这样热心?”
管沅刚想出言解释,正厅那边已经散了。
祖父管路走来对管沅一挥手:“听说沅丫头的字越发好了?”
“祖父谬赞,母亲说我的字还欠了火候,要多加练习才是。”管沅浅笑回应。
管路眼角的余光瞥见管沅手上的纱布,顿了一会儿才说:“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写几幅字我瞧瞧。”便笑容和蔼地离去。
女眷也应声而散,管洛刚铺开的话题再无人提起。
管沅却是没想到,手上这圈纱布,好处还真不少。
现如今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