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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今日的提亲保媒,又担心她稀里糊涂和人私相授受闹出坏名声来。
保媒的媒人,特别是大户人家的保媒,通常都是得了男方家中的委托,才会登门女方说和。李太太今日造访,就等于替仁和长公主府表明了态度。
可是,齐允钧……
管沅微微苦笑:恐怕是那天书斋的事,而不是花朝节发生了什么。
那天书斋,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齐允钧,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其他理由。可仅仅因为书斋那一面之缘?管沅有些不敢相信。
何况,齐允钧和她,真的合适吗?
心事一直缠绕,管沅也无心玩乐,午后便散了宴。送走众人后,管沅直奔正在议事的前厅。还未到门口,管沅就看见令她意想不到的场面。
管洛一身葱绿的罗裙,脚步从容地走进前厅,向李太太问好,又同二太夫人行礼。
“这是定远侯的嫡长孙女。”二太夫人笑容满面地向李太太介绍。
管沅站在前厅侧面,透过雕花镂空的隔扇,看着二太夫人有些谄媚的笑容,指甲嵌入手心。她已经猜到几分二太夫人的态度。
李太太打量一番管洛,轻轻点头:“好人材,不知可读了什么书?”
二太夫人谦逊地笑:“读什么书,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罢了。”
看到李太太笑容淡下去,管洛连忙补充:“四书都读过,却不敢说精通。”
管沅站在隔扇外,唇角浮起一丝冷笑:二太夫人迟早要因为见识短浅把自己坑死!李阁老家诗书传世,李太太也是诗书之家出身。读书人的做派在于,任你是什么身份何种地位,只要没读过书,他们就瞧不起。二太夫人居然这样说话,真是丢定远侯府的脸。管洛倒不算太蠢,还知道补充一句。
李太太神色这才缓和一些,二太夫人又夸赞了管洛的女红和孝心,方让管洛下去。
趁这机会抿了口茶,李太太语气严肃:“你们家大姑娘,的确是好孩子,但仁和长公主点的是三姑娘。”
隔扇外的管沅轻轻咬牙:果然如她所料,二太夫人想要李代桃僵!
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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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逃将
二太夫人似是为难:“我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但洛丫头是长女,她的亲事还没定,就先把三丫头许了人——长幼有序。何况婚姻结两姓之好,又何必在乎是哪一个。”
李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并不好看:就你这般不识时务,你以为长公主是为了和你结什么好?长公主看中的就是沅丫头!遑论她是知道内情的,齐大公子一门心思只认定了沅丫头,长公主没办法才来找她诉苦。
要不是她告诉仁和长公主,花朝节那句“清绝莫论千古评,兀自芬芳笑与归”就出自沅丫头之手,长公主只怕还不会点头呢!
花朝节时她还在想,自己当初就觉得管沅这孩子很好,不知会花落谁家。如今能嫁给一表人材、大有前途的齐允钧,也不算辱没了。但现下她才知道,有这么个可笑的叔祖母,这孩子还不知要被拖累成什么样!幸而是她,若是旁人,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不是我说话不留情面,”李太太的话已带了几分情绪,“长公主看上的就是三姑娘,至于姓管还是姓别的什么,长公主可不在乎。长公主那是国姓,谁敢说要和国姓结好!你要遵循长幼有序也不是不可以,赶紧把你们大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便罢,推给长公主又是什么意思。你要铁定了还是方才的想法,我可以回给长公主,可到时候,只怕结的不是好,而是梁子了!”
“并非我们刻意要违逆长公主的意思,”二太夫人急忙解释,“就是劳烦李太太多说几句好话,如果能换成洛丫头当然最好。”
她有自己的私心。洛丫头的亲事一直苦无进展,现下先借沅丫头的名把洛丫头嫁出去。至于沅丫头,一则不急,二则连仁和长公主都来提亲了,想必错过了这次还有别家,不愁嫁。
李太太瞥了二太夫人一眼,慢悠悠道:“最后怎样也不是我说的算,还要看长公主的意思。”但她心里却另有一番想法:就二太夫人这蠢主意,她才不会说给长公主丢人现眼。到时候直接回说,长公主看中的就是三姑娘,也罢了。
然而此时,镂花隔扇外的管沅,却紧紧抓着隔扇的边框,咬牙无声冷笑。
好,真的是太好了!
撇开齐允钧合不合适不谈,至少在世人眼里,他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结果二太夫人千方百计要把管洛换上来,把她挤下去!
只怕如今不管谁来提亲求娶她管沅,只要是还登得台面的,二太夫人都会逼她让位给管洛!
那她算什么,凭什么她要给管洛让路!
都是定远候府的嫡女,二太夫人凭什么厚此薄彼,为什么要她为管洛做嫁衣!
管沅再难抑制自己愤慨的情绪,抬步跑开。
定远侯府,这样可笑可恶的定远侯府,她真是彻底厌倦了。
二太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管洛成日想一些愚蠢的法子压制她;二叔的几个宠妾斗得乌烟瘴气;二房那边平静地享受着定远侯府最好的待遇却什么都不做;……
她真的是厌倦了,厌倦了这个了无生趣的府第。
管沅跑了一路,直至回到自己的含露居。
深吸一口气,看着满院沁雅的狐尾百合,管沅渐渐冷静下来。
几日后,就是皇上驾崩的日子。国孝三个月,不论婚嫁;齐允钧是皇上的亲外甥,还有家孝小功五月;再加上新皇登基,朝廷局势动荡。这些两家都要考虑,到时亲事不管谈到哪一步,都得停下来。
所谓夜长梦多,假如管洛熬过这段孝期还能笑,那才是笑到最后。不过这一切,也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不想管,也不需要管,二太夫人压在上头,就连母亲也不能奈何。
她只想逃离这个乌七八糟的定远候府,离得远远的。
“收拾东西,明天去城外大舅舅的庄子消夏。”管沅淡淡吩咐完,转身去书房挑拣她要带去的书籍。
“姑娘,姑娘!”灵修急匆匆走进书房,就看见管沅已经摊了一桌子的书册。
“怎么了?”管沅面无表情,似乎对灵修着急什么并不感兴趣。
“是大爷要见你,说是有很重要的事,已经在院子里了。”灵修一脸愁色地看着管沅,“婢子看大爷愁苦的模样,仿佛是很棘手的事……”
管沅微一沉吟,就放下手中书册,走到含露居的院子里:“哥哥,你刚下衙就赶过来,连官服都没换,可是有什么事?”
“本来此事昨日就该告诉你,”管洌长叹一口气,把下人们都赶到屋子里才小声告诉管沅,“但我在当值走不开,又不敢随意告诉下面的人。今天下衙出了宫,才……”
羽林左卫戍守西苑,常常要值夜班。
“到底什么事,说重点的。”管沅没好气地看着吞吐为难的哥哥。
平日里多爽快利落的一个人,怎么今日说起话来这般忸怩!
许是心情不好,她脾气很不耐烦。
“你是时文作者,这件事被人发现了。”管洌抹了抹额头的薄汗。
管沅愣了一下,却没有自家哥哥那份紧张:“谁发现的,怎么发现的?”
“是齐允钧,”管洌长叹一口气,“他先去找大表兄,问了一通那篇时文的问题。大表兄不愿多说,讽刺他纠结于难养者所书。”
“大表哥恃才傲物,这样说话也在意料之中。但齐大公子如何从女子小人中猜到了我?他怎么不去猜小人,偏偏要猜女子?”管沅还是疑惑。
管洌无奈苦笑:“我怎么知道,反正他昨天就来问我,直接把我之前做的事都戳穿了!”
“你之前做的事?”管沅疑惑。
管洌只好把之前齐允钧来找他差点看到时文,还有谢丕中探花之后登门的事告诉管沅。
管沅微微蹙眉,语气嗔怪:“那都是你自己露了马脚,才被人家抓到的!好在,他应该不会轻易说出去。”
她现下也终于明白,齐允钧为何想娶她了。书斋一面太过草率,如果没有时文,只怕那一面也就只是一面而已。
而齐允钧站在定远侯府外所明白的,就是那篇仿佛不可能的绝妙时文,出自谁手。
然后便有了今日的提亲。
不过有二太夫人在,管沅相信这亲事怎么都会黄了。她对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看法,也没有像管洛一般早已芳心暗许齐允钧。既然总是会搅黄的,那便搅去吧,她哪里拦得住,又有什么资格去拦?
“也对,他不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到处乱说,是我过于紧张了,”管洌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对了,被这事急的,差点忘了送你生辰礼物,还放在清水堂呢!”
“等下你派人送过来就是了,”管沅又想到明日就是管洌换庚帖,“明日是你和柏姐姐的庚帖交换,之后我就去大舅舅的庄子上住一阵。”不看到换好庚帖,她不放心,特别是在过几日皇上就是驾崩。
管洌脸色微红,马上岔开话题:“你怎么突然要去庄子上?”
“天气越来越热,我去消夏。”管沅淡淡回答。
“也好,府里头待久了也闷得慌,就当去散散心。”他并未注意到管沅有些低落的情绪。
管沅颔首:“到时候带些土产回来,庄子上的瓜果比市面上的更香甜一些。”
管洌送的礼,是道衍的《逃虚子诗集》。本朝人物中她最敬仰就是道衍,这一点哥哥当然清楚,送《逃虚子诗集》并不让她意外。
然而晚间,当她坐在灯下翻看《逃虚子诗集》时,书房的窗外传来似曾相识的轻轻一声“啪”,却让她意外了。
☆、029 守候
灵均有些茫然地看了眼从书中抬头的管沅,就要去窗前查看究竟。
“我来吧。”管沅站起身,亲自走到窗前,从窗外拿回一个西番莲花纹的檀木盒。
许是心中有了揣测,胆子也大起来。
她缓缓打开精致的莲花扣锁,尽管此前已经有了无数想法,却还是没料到,映入眼帘的,会是这样一本手抄版的《道余录》。
兄长和她一同长大,时时见面,自然清楚她的喜好,所以会送她道衍的诗集。
可这个人又是谁,怎么知道她的喜恶,怎么会送道衍所著的《道余录》?
而且据她所知,这本书并未刻板,这人从哪里找到的原著,又是怎样抄录的?
管沅越想,心绪越不平静。她翻开书页,满满齐整的颜楷,笔笔含着内敛的锋芒,以及——她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的,复杂的情愫,复杂得她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她自幼跟着母亲赏鉴书法,也请过几位西席。若非有所了解,定看不出这其中的纠杂。然而这样一本手抄本……
管沅忽地跑到窗前,黯淡的星光洒下,含露居的院子里,除了淡雅的百合香,什么也没有。
水葱般的指尖抚在书页上,她咬着牙,心绪难明。
你到底,是谁?……
含露居书房的灯亮到深夜,而他就这般一直看着。
白天的事,他都已听闻。
她的反应,他都已知晓。
若不是在意这门亲事,若不是伤心失望,她又怎会一路跑回含露居,怎会在百般无奈无可反抗下,选择出城逃避?
少年的心底,漫漫滋生出难以言明的酸涩。
他不得不承认,齐允钧早就是京城小娘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出身显赫,前途有望,相貌为人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却正因为如此,他才更难以平静。
其实齐允钧……无论如何,只要仁和长公主在,仁和长公主府就会长盛不衰。或许嫁到长公主府,才是能保她此生无虞,不用让她再重蹈前世覆辙的最好方法。
少年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希望渺茫,渺茫得如同沧海一粟。尽管重来一次,他尚不能全然有把握做到谋划中的一切,又有什么资格——
但他还是不想就这样放弃,他心中尚存那一丝奢望。他会尽力,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安全,只要不会令她陷入困境。
他承认自己的自私,可他不想再有遗憾,不想再有,上辈子的遗憾。
就让他再这样守下去,守到不能守,守到她真的转身选择离开。
如果她依旧放不下齐允钧,他会帮她得偿所愿——皇上驾崩近在眼前,五个月的小功孝期,足够做很多事了。
他要的只是,她能平安喜乐地好好活下去。
少年微垂的眸看向远处摇曳却又温暖的灯光。
有些事,你此生或许从不知道,然而我会永远记得。
……
翌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