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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结局,就不必开始;今生已是另一个开始。
“哥,这件事你不要插手,顺其自然吧,”她打算听大表哥杨安的,就看自己在仁和大公主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和份量,“最有份量的不是我的意愿,而是仁和大公主的意愿。我现在所想,只是让我们的意愿,在这府里头,不要再那么廉价就够了。”
夏风吹过,管洌低首,一声长叹。
管洌最终答应入股管沅计划中的钗环生意,“一枝红艳”初创,店面不大却很精致,格调新雅。
书斋的明掌柜很快成了管沅新请的西席,对外称学习账目庶务;柳姑娘也借名搬进了定远侯府东南的客房明水轩,管沅还专门拨了两个小丫鬟去照顾。
府里的事按管沅的调整重新开始运转。那天之后,有几个管事嬷嬷厚着脸皮去含露居,请教管沅该如何缩减开支。
自然有人不相信这么个十三岁的小娘子能有多大能耐,纯粹是挑衅管沅的;有人是真不知道怎么缩减。
然而等着看戏的人一场好戏也没看到,在缩减开支方面,似乎就没有能难倒管沅的事。等到六月份的账册出来,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府里头的用度,包括除掉贪赃的功劳,也包括减去冗余的功效,竟然比五月少了一半。
一应事务有条不紊行进,而管沅也开始嘱咐江南那边屯粮储药的时候,齐允钧却做了一件让她哭笑不得的事。
听到丫鬟通报齐允钧想见她,管沅还没有哭笑不得,只是有些惊讶。
从前无论如何,兴许是齐允钧为了避嫌,兴许是齐允钧的骄傲,兴许是其他原因,齐允钧从未单独见过她。
但如今突然要相见,不知所为何事?
管沅按礼节梳洗打扮,前往花厅。
府里经过大清洗整顿,加上大家对管沅的手腕能力有目共睹,如今没有谁敢不看含露居的眼色行事,自然没人敢去给桐青苑通风报信。
因此,令管沅欣慰的是,今天不用再看管洛唱戏。
“齐公子。”管沅淡淡行礼,吩咐人看茶。
齐允钧有些忐忑,先是问候寒暄,才到了正题:“上次和姑娘在书斋相见,方知姑娘也是爱书之人,听闻,姑娘最欣赏道衍,《道余录》却并未刊刻,只在宫中文华殿有藏本,因此我特意托宫中之人抄录了一本《道余录》送给姑娘。”
崭新的书封,看得管沅竟有些眼花。
听闻——不用说,肯定是听闻哥哥管洌所言。
然而,怎么,都选了《道余录》?好像她管沅的喜好全天下都知道了似的?
管沅在心里哭笑不得。
从锦匣中拿出那本《道余录》,字迹清晰端正,却称不上大气,应该就是齐允钧所言,宫中文职官吏抄录。
她想起神秘人的那本《道余录》,锋芒内敛的颜楷,和其中暗藏的复杂得难以道出的情愫。
管沅无声叹息,表情依旧平淡:“多谢齐公子。”
齐允钧并未在管沅秀美的脸上看到他所期望的惊喜,不禁有些失落。
为什么她没有惊喜?管洌不是说,她最欣赏道衍吗?而且这是并未刊刻的孤本呀!
假如齐允钧知道真相,估计会捶胸顿足自己生不逢时——因为管沅手中已经有一本《道余录》,而且还是极佳的颜楷抄录;惊喜,早在那时候就已经惊喜过了。如今管沅在想的,是神秘人的身份。
齐允钧说,只有宫中文华殿有?那也就是说,这个神秘人可以出入宫廷?或者,他有相熟的人可以出入宫廷?
“新得了一盒上品清烟墨,作为这份重礼的回赠,还请齐公子莫嫌礼薄。”未思索出结果,管沅决定先把齐允钧这边的事解决。
但听到她要回赠,齐允钧一时间又不知该收还是该拒绝。
接受,那么这份礼便不像礼,而更像一种交换——管沅用上品清烟墨换了一本孤本抄录;可是不接受——这是她第一次送自己东西,自己就要这般拒绝吗?
管沅却没有给齐允钧认真思考的机会,略寒暄了几句,等灵均把上品清烟墨拿来,就直接端茶送客。
齐允钧思绪复杂地望着那一盒上品清烟墨,最终还是收下了。
礼尚往来,至少她没有直接拒绝他的《道余录》,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回到含露居的管沅,仔细吩咐了灵修把齐允钧送的《道余录》,和那对夜光杯一同好生收在箱底。日后若有什么变故,也好将东西退还回去。
可话刚出口,管沅便意识到自己道不清缘故的偏心——为何对那本颜楷不是这样的处置方法?
或许,是因为还要利用这本书,查出神秘人的身份?
但便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牵强了,因为这些日子,她早已把那里面的颜楷,每一行都看得了熟于心。
齐允钧的示好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她都为齐允钧遗憾:这家伙送礼的运气也太差了一些……
晨起阳光正好,管沅梳洗过后便在含露居的葡萄藤下摆开早膳:“去明水轩把柳姑娘叫过来一起用膳。”
灵琐答应着去了。
灵均抬头看着果实尚小的葡萄:“姑娘,这葡萄会不会很酸?”
“现在吃当然是酸的,还没熟你就嘴馋了?”管沅好笑地看着灵均那馋兮兮的模样。
灵修带着小丫鬟一边布菜一边道:“姑娘,老太爷让阖府早膳后去上院。”
管沅拿起筷子的手一顿:“可说了什么事?”
“婢子只听到,什么六月淫雨,似乎是江南水患了。”灵修担忧地蹙起双眉。
☆、040 西席
早膳之后,阖府都在上房齐聚。
管沅站在母亲身后,听上座的祖父训示。
“朝廷那边,刘阁老已经上了救济水患的折子等皇上批示,但我们也得准备起来。”管路一脸郑重地嘱咐,言罢目光在众人中找到管沅,“沅丫头,听闻你之前着手府里缩减开支,颇有成效?”
管沅刚想站出来回话,二太夫人就抢先回答:“我身子骨不利索,沅丫头和大媳妇胡乱揽事我也拦不住。”
二太夫人气色依旧不好,说话的时候也没原先有气力,一双微浊的眼睛冷冷扫了眼管沅,责备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句说得虽简短,含义却丰富。摆明了指责管沅趁她病着,把府里的事搞得一塌糊涂;而这不赞成的态度,倒让管沅处在下风——违逆长辈的意思行事,可是大罪过!
一旁的管洛见状,心下畅快不少,欲要火上浇油:“三妹妹也是担心二太夫人,不想二太夫人操劳,才自作主张裁减了不少开支。也不知道这般节衣缩食下去,二太夫人能不能好好休养。多花些银子事小,二太夫人的康健——”
“我问沅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管路把茶盏重重往几案上一扣,沉怒地喝止管洛。他是见惯朝堂风云的人,管洛那些内宅小心思,怎能蒙的了他?
管洛吃瘪,惶恐地赶忙闭了嘴,不再言语。
管沅神色淡淡地走出行礼:“孙女不才,如今府里头的用度,比之从前省去一半。具体数目祖父自可翻阅,”说着杨氏已经十分配合地差人去拿账册了,“至于有没有节衣缩食,还是只裁减了冗余开支,大家心里该是有数的,有不理解的也可以找管事嬷嬷来和我与母亲对峙。”
不多时账册拿上来,管路略翻了翻,很是欣慰地点头:“本来我今日叫大家齐聚一堂,就是说用度一事。江南的田庄铺子,因为水患都难以维系,今年不贴补他们已是好的,遑论能收多少租子上来。你既然先行一步,又还未至节衣缩食,很好,省却我再绞尽脑汁想节省的法子。”
“祖父谬赞,”管沅继续回禀,“之前孙女翻阅账册,发现每到夏日各地总有旱涝,于是便提前命人储粮备药。因此如今江南水患,贴补那些田庄倒不至于。”
管路闻言十分惊喜:“你还未雨绸缪?”说着便转向二太夫人,“二弟妹,咱们年纪大了,有些事该放手就得放手,交给年轻人,他们脑子灵光活络,做得兴许比我们还好!”这是要说和二太夫人与管沅了。
二太夫人听到管沅不仅没在撵人惩贪之后出乱子,还把府里上上下下打点得更好了,差点没一口气缓不上来气晕过去。
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骑到她头上还有模有样!这叫她日后如何拿捏管沅!
“大哥,”二太夫人语气斩钉截铁,“年轻人脑子再灵光活络,终究没见过世面。自己以为做了什么大功绩,到时候有失偏颇,丢的可是咱们定远侯府的脸面。等过几日我身子骨养好了,还是给沅丫头请个西席吧,她还年轻,该学的东西多着呢!”
管路听了微微叹息,却也没有表态:“沅丫头,你意下如何?”
管沅何尝不知道,什么请西席,就是二太夫人想给她找事,好让她没功夫插手府里的事务。但祖父不声不响直接把包袱抛给了自己,究竟是试探呢,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祖父,请西席倒是没那个必要。别说我如今已经请了一位西席,再请又要增加束脩的开支,不太合适吧?另外,那些诗文字画的,还不如让我跟着祖父学,祖父一句话,比那些一板一眼的老家伙教十年都有用!”管沅濡慕地看着祖父。
管路哈哈一笑,没有谁听了善意的恭维不高兴的。便将此事揭过去没有再提。
管洛手里一圈圈绞着帕子,怨毒的眼神就差把管沅生吞活剥:如今管沅有祖父撑腰,连二太夫人都压不住她,日后可怎么办!特别是,她的亲事该怎么办!
“祖父,三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管洛好容易调整了表情,浅笑温和地出来行礼,“三妹妹请了西席,不知我这个长姐是否有机会跟着一起沾光。三妹妹学识渊博,我也很是向往呢,还请三妹妹看在姐妹情份上,能够答应。”
管沅偏过头看向管洛:这顶帽子可真大,我不答应,就是不顾姐妹情分?
可明掌柜根本不是所谓西席,而是她书斋的大掌柜。更莫提她看着管洛就膈应,怎么能答应?
“长姐这话言重了,”管沅急忙扶起管洛,拉着管洛的手佯装亲热,“长姐肯好学,自然是极好的,今日我和明师傅说一声,明日长姐同我一起听课就是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要说清楚呢,明师傅讲的不是基础,所以长姐可要赶紧把账目的东西补一补。”
拉着管洛的手时,她就想好了对策:到时候让明掌柜专挑生涩艰难的讲,定能把管洛逼回桐青苑!
而管洛则是另一番打算:怎么着也得给管沅找点茬,趁着和她相处的机会揪出些毛病来。至少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得意下去!
两人各怀心思地相视而笑,笑意不达眼底。
书房灯火通明,窗外清风朗月。
少年在烛台前烧掉方才看过的纸片,语气如数九寒冰:“刘瑜野心太大,答应整饬上十二卫那是给他颜面。如今若非刘阁老水患的折子压着,只怕所有武职他都想动。”
“也幸好有刘阁老的折子,”幕僚陆长青点着头,神色颇为担忧,“只不过,这折子不可能压刘瑜一辈子,我们得尽快想对策。”
少年右拳紧握:“就怕这次争不过他。”
陆长青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地劝道:“不争一时,实在争不过,就让他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保存自己实力。用这步退让和他交换几个要紧的位子,比硬碰硬得利要多呀!”
“陆先生这一步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此事我会提醒父亲。”少年说着在书案边坐下,左手拿起狼毫想要写什么。
然而陆长青却迟迟未离开书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一番话要如何开口。
少年察觉到,放笔抬头:“有事直言。”
陆长青神色仍旧有几分踟蹰,半晌才试探性开口:“在下只是疑惑,管三姑娘……”
见陆长青停顿,少年刀锋般锐利的双眸直直望向他:“如何?”
这么一眼已是叫陆长青颇有些背脊发凉。
陆长青跟着眼前少年也不是一日两日,可前段时间才发现他心思到底有多深沉:“如果管三姑娘是这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在下只是好奇,她到底会起什么作用。”在陆长青看来,不可能是自家东翁看中了那个姓管的小娘子。
一来,定远侯府三姑娘素不闻名,也不见得是什么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除了今春花朝节稍微有些名声传出来,他从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二来,他觉得自家东翁不是那种会为情所困的人——假如真是那种意思,直接禀了父亲到定远侯府提亲便罢,何必如今倒让齐允钧捷足先登?
所以排除了这些,陆长青只认为,管沅是眼前少年所布大局中的一枚棋子。
少年微微垂眸,神色难明。
兴许有时候,想法越简单的人看这些事越清楚,譬如宁护卫;陆先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