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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一慢慢走近房间，衣裳上难得地染了血。
他的步子有些虚，显然受了重伤。
“你来了？”百里侧过头，举杯邀请道，“喝一杯吗？”
虚无一没有拒绝，他接过了百里递来的酒。
“你居然也会请我喝酒，真是罕见！”
“你会受伤更是一件罕见的事情。”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百里轻轻地说着，这几个字似乎出动了虚无一的心事，他将酒杯转了个弯，贴着百里留下的痕迹，将杯中残救一饮而尽。
“魔主的第九根脊椎的致命缺陷，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从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全局了。”
“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不爱。”百里轻声说道，“我不爱他，你也不爱他。但凡你对他有一点点关心在意，就不会直到最后时刻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这么说，倒是我的错了！”
“当初你强迫我做魔主母体的时候，便该对这个结局有所预料了。”
虚无一没有说话，眼中划过淡淡的遗憾。
“封神箭，也是助力之一。”百里抬起头，眸子闪亮，“原本以我的能力，要在魔胎身上做手脚是很困难的，但是你用了封神箭，你为了汲取魔主的力量，在我体内打入六根封神箭，形成的力量法阵恰好锁住了魔胎的部分本能，让我有机会把最后的杀招藏在他的身上。之后我又自我折磨，迫使魔胎为了自保不得不提前降生……”
“把自己都当自己的筹码算进去，你真狠。”虚无一颇有感慨地说道，“配得上算无侧漏这个词！”
“不，只是不得不赌，最终能够成功，纯粹侥幸。”
说话的时候，百里侧过头，看着外间冲天的火光。
天已经暗下来，火焰却烧得更疯狂了，大雪纷纷扬扬地挥洒着，将焦黑遮盖。
“你在看什么？”虚无一突然问道。
“回不去的远方。”
“苏芸和夜君燃身边？”
“……”
“还想回到他们身边，做天真无邪的百里少主？”
“当然不。”
“借助魔主的致命缺陷对我造成的伤害不过是暂时的，等身体少许恢复，我就会再次征服世界……这一次，我会继续带着你，让你看着你费尽心机守护的一切最终如何分崩离析！”
闻言，百里转过头，直直地看着虚无一。
他的眼神冷得无情却又无比动人。
虚无一感慨道：“神无宫内，你我无数次对局，每一次都是你输我赢。”
“最后一局是我赢了。”百里轻声强调道，“之前所有的输，都不过是最终胜利的铺垫。”
“但我很奇怪地没感觉到半点不痛快，”虚无一柔声道，“自从发现自己可能爱上你以后，我就知道最终会败在你手上。只不过……为了这种小事输掉，难免有些……可笑……”
“既然知道我可能害你最终输掉，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杀了我？或者让我从不曾出现在你的视野中？”
“你的出生是我精心安排的，你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都在我的注意中……逆海的水镜里，记录着你的所有细节……早在你知道我的存在以前，我就已经看着你很久很久了……所以就算知道会输给你，我也……舍不得不看不想不碰……”
百里的眼睛瞪大了。
“怎么，很震惊？还是说终于彻悟了？！”
“……是觉得有些荣幸，然后又感觉有些无奈。”
百里轻轻地说着，声音中带着少许干涩。
“爱情，果然是个麻烦。”
“但是有些时候麻烦也是好事，麻烦会让人不再那么孤独空虚。”
百里闭上眼睛。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最多的那句话吗？”
“记得，只要有机会，你一定会杀了我！”
“难得你还记得。”
百里昂起头，右手高举酒壶，左手拿起两个人都用过的夜光杯，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饮尽，他长吁一口气，手突然沉重起来，夜光杯和酒壶都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你——”
虚无一冲到了面前，他抓住百里的手想要施救，但是百里却摇了头。
剧毒发作，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感觉到虚无一近在咫尺，正抓着她的手。
“这是我用我的心头血制成的毒，连虚无都能瓦解的毒！”
“连我也逃不过的毒吗！”
“是的。”
百里虚弱地说道，他眼前一片黑暗，身体也沉在虚无一怀中，想要推开，却手脚无力。
耳旁，男人正一再地追问。
“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是最贪生怕死吗！”
“再贪生怕死也会有不得不死的瞬间，我……我……只是不想死得太没有意义！”
“以你的命还我的命，便宜的只有苏芸和夜君燃。”
“但是……值得……”
就算有常人十倍的修复能力，又有魔主留在体内的魔气作为支撑，百里也终于撑不住了。
痛越来越清晰，他很累，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魔主对你，其实是真的很爱很爱……”
“但是……我不爱他……”
“你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现在心情如何？”
“……”
没有接话，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为什么不说！难道你准备……”
虚无一不依不饶地追问着，让快要彻底陷入永眠的百里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回答道：“再强大的力量也逃不过天数，这是天的法则……是你我的命数……是我……”
说到这里，百里突然觉得身体一冷。
男人咬着他的耳朵说道：“这一局，确实是你赢了，可惜这么刺激的游戏只能玩一局。”
“……人生是没法重来的游戏……”
“哈哈！”男人自嘲地笑了两声，“还记得你曾问过我的问题吗？你问我，被封印在黑暗深渊中时是否做过梦？”
“……怎么？”
“我确实做过梦，梦见了你，梦见了死亡……”
“……”
意识最终还是恍惚了。
身体越来越轻，轻得快要消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滚烫的东西被塞进手中。
濒死的感觉迅速消失，生机重回体内，百里睁开眼，看着周围无止境涌动的虚无，以及手中的滚烫。
“这是……”
“我的心，”虚无一冷冷地说道，“我把心送给你，权当是一千零一次的纪念……”
许是看到了百里眼中的迷茫和怀疑，虚无一又道：“我马上就会死了，相信我吧……我……”
虚无涌上，将他彻底吞没。
握在手中的心脏却开始旋转，最终化为黑莲，将气力殆尽的身体包裹……
你我之间，终归不过相杀的宿命……
一千零一次的贴合身体……留在心中的……只有寒冷……
☆、1463。第1463章 番外 龙泽（1）
锵！
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称霸荒野二百多年的雌黎终于还是败下了阵，魔兽不甘心得哀嚎着，狂啸着，却逃不过断头的命运。
斩下它的头颅的，是个二十上下的明媚少女。她年龄虽小，战斗经验却非常丰富，每一记出手都干净利索，毫无同龄人的胆怯和拖沓。
反是雌黎，因为低估了对手，最终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确定魔兽已经彻底死透，少女开始了例行的处理。
魔核自然要挖出，这可是长老点名要的东西；雌黎兽的毛皮有防火的功效，拿去拍卖场也能换得不少源石；兽骨虽然不能变卖，但是坚固异常，倒是可以考虑送给三叔炼器；雌黎的肉很美味，不能浪费了……
一番忙碌过后，竖起来三米高的魔兽已经变成了几个小堆，皮归皮，肉归肉，骨头和内脏全部分门别类地放好。
看着摆放井然的战利品，少女伸了个腰。
“这样一来，就能回家交差了！小虎一定想我了。”
小虎是她的召唤兽，虽然还没有正式签订契约。
“就不知道这些能换到什么样的功法，如果是召唤兽也能用的功法，就再完美不过了。”
若干年后成为传奇召唤师的少女天真地畅想着，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命运给她安排了怎样的惊喜，她又将为这份惊喜付出怎样的代价。
……
午夜时分，篝火已灭，布下结界的帐篷里，少女酣睡着，脸颊带着淡淡的潮红。
突然，黑暗中涌来一阵逆流，少女警觉地翻身坐起，喝道：“谁！是人留下，是魔把命留下！”
外面有了少许沉默，而后一个低沉的男声答道：“是人。”
“什么人！”
如今世道乱得厉害，高阶魔兽幻化为人，肆意乱行。自称是人的，大半都是魔。
“药师。”
“药师吗？”
少女皱了下眉，若是药师，倒也能解释为何深更半夜出现在荒郊野外，但是警惕还不能松懈。
想到这里，她朗声道：“你滴一滴血在结界上，若是人，结界自然会打开，放你进来。”
“多谢。”
话音刚落，那人的声音便已在结界之中，清爽的药香透过帐篷冲到鼻前，少女顿时为自己先前的诸多猜疑感到羞愧。
幸好这人是个好脾气。她暗自想着，走出帐篷。
来者此时已经生好了火堆，正坐在篝火旁整理行囊。他的衣着非常朴素，洗得发白的青布衫，长发以同色布带束得整整齐齐，除了金色单边眼镜，全身上下几乎没有装饰。
这些细节越加证明了他的人类身份，尤其是单边眼镜，据说只发给地位崇高的药师。
越发为自己的多疑感到羞愧的明心走到他对面，坐下，自我介绍道：“我叫明心，梦氏。”
“我姓龙，名叫——”
说到名字的时候，男人顿了一下，举起一簇正在理弄的淡紫小花。
“我叫龙泽，长在沼泽里的龙渊花的意思。”
“这就是龙渊花。”他补充说道。
明心知道什么是龙渊花。
这种花只在毒气浓郁的地方盛开，对祛毒生肌有奇效，但也只是去腐生肌。相较于摘花必须面临的危险，是非常不划算的一种药。
“你为什么采龙渊花？它并不能卖到很好的价钱，采摘过程也很危险。”
“因为我预感到我将会遇上一个好像龙渊花一样美丽坚强的女孩，”男人微笑地说道，“送给你。”
明心拒绝了这份礼物。
“我不喜欢龙渊花，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像龙渊花。”她说。
“但在我眼中，你很像龙渊花。”男人莞尔笑道，成熟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俏皮。
明心有些招架不住了。
“你不觉得这么做有些轻浮吗？难道你对每一个让你烤火的人都——”
“给主人带礼物是客人应尽的义务。”男人严肃地说道，“你招待了我，我送你花作为回礼。”
闻言，明心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好吧，姑且收下你的花，但是——”她别扭地说着，心里却是欢喜的。
长这么大，可还是第一次收到陌生人的礼物，还是带着爱意和赞美的礼物。
看她终于收下龙渊花，男人优雅端正的嘴角也浮起一抹温柔。
……
第二天早晨，明心醒来，看着枕头旁微微有些发蔫的龙渊花，感觉很不真实。
她可是梦明心，年青一代中最被长老们看好的明日之星，怎么就……
才三言两语便收了陌生人的花，万一他心怀歹意……她岂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这回是她运气好，遇上了好人，下次没准就……
想到这里，冷汗浸透骨髓。
正当暗自庆幸时，门帘掀起，龙泽走了进来。
“早。”
和蔼的笑容宛如春风划过心田，将少女的不安全部驱散。
“昨天晚上，我们……”
“昨晚上你收留了我，让我有一个安心睡觉的地方。”
说完，男人坐下，将手中的木碗交给明心。
“这是——”
看着一碗粘糊糊的肉汤，明心有些发懵。
“早餐，”龙泽解释道，“雌黎肉汤，加了些香草，味道还算不错。”
明心犹豫地接过龙泽递来的早餐，吃了两口，顿时被微妙的味道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么美味！你……真的只是药师不是厨师吗？”
“药师和厨师的本质是一样的，调和万物，诞生美好。”龙泽微笑着说道，“最美味的药也是最滋补的食。”
“可惜九叔没你这么豁达，他总觉得药就该是药，苦口才对。觉得药太苦吃不下去的都是矫情。为了讨好病人特意将苦药调成甜汤，是媚俗。”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有些偏颇。”
龙泽看着明心说道：“美丽的花朵自然要得到温柔的呵护，该是多狠心的人才能眼看着美人被迫皱眉喝下苦药却无动于衷？苦味道，本身也是对美丽的摧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