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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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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变得兴趣寥寥,转而问起吉祥:“万家那边还没有消息?”

吉祥听到万家,不由面露深沉,道:“还未曾。”

“这事有些不对劲。”燕淮蹙眉。

他亲自写了信让人送去万家交给他的外祖母万老夫人,可几日过去了,那封信却没有丝毫回应。

他初初回京,根基单薄,根本站不稳脚跟,这府里又满是小万氏的人跟眼线,他只能去求助万家。得到了外祖家的支持,眼前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但此刻的情况,瞧着却不大妙。

是同父异母的弟弟率先得到了外祖家的支持,还是因为他多年未在京里走动,外祖母忘了他这个原本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外孙?

不管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其中的各种可能,他像是在三九寒冬里喝了碗凉水,连脊髓都冷透了。

“再等两日,若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我亲自去一趟万家。”少年清越的声音里带了丝犹豫,他的大舅舅万几道一直同父亲不合,多少年了也从未缓和过,对他也是淡淡的,倒是对燕霖不错。

他曾问过外祖母大舅舅为何不喜欢自己,外祖母只说是因为大舅同继母的感情更深厚些,所以难免待燕霖好些。

可同时一母的妹妹,他为何同生母的关系不如同继母的?

此刻想来,竟是处处玄机。

屋外大雨如注,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雨珠坠落的声响在耳畔回旋不去。

吉祥退出去后,室内就重新安静下来。

燕淮想起了弟弟燕霖。

他的右手搭在剑鞘上,似乎随时都要拔出里头那柄寒光泠泠的袖剑。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就是要了燕霖的命。

杀人而已,他有何不敢?

答案早就了然于心。

他阖上眼,却始终没有睡着。

……

时至次日清晨,被大雨冲刷了许久了的京都上空终于放了晴。

皇城在天光底下恢复了往日的肃然端庄之色。碧色的琉璃瓦波光流转,映衬得檐角上蹲着的兽雕都像活了一般。

今日是惠和公主纪桐樱的生辰。

一大早,便有收到了邀约的客人,坐着马车往皇城来。

南城宽阔的朱雀大道上,都几乎被堵了个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可寿星公面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一大清早她披头散发地就来寻了谢姝宁,见谢姝宁醒了。也退了烧,才安心地长舒一口气。

她亲手帮谢姝宁掖着被子,嘴角翕动,十分想要说话,但顾忌着屋子里都是人,有些话只能憋着。但她又在谢姝宁跟前,向来憋不住话,这会不能说,只觉得自己脸都被憋红了。

谢姝宁发觉。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哑着嗓子轻声道:“我昨日怎么回来的?”

她只记得自己撑着伞,在瓢泼大雨里兜兜转转半天也没找到回永安宫的路,后头就开始头晕眼花。

晕过去之前,她像是遇到了几个人。

睡了一夜,竟有些睡糊涂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纪桐樱听她问,就道:“是成国公世子。”

谢姝宁瞪眼,“怎么是他?”

这般一说。她倒有些印象了。

那张少年的脸……

“也亏得他遇见了你,若不然你这会怕还得晕着!”纪桐樱摇摇头,后怕不已。

谢姝宁却在想,人人都知是燕淮救了她,这人情就算是欠下了。她是一丁点也不愿意再同燕家有什么牵扯,可这么一来,就算她不想,也没有办法。她在心底里掐算着,该使人买些什么东西送去成国公府才能还了这人情。

如今成国公府还在丧期,送礼也难送。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声。

纪桐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面色微异,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的悄悄话道:“昨日的事。该怎么……”

“您说什么呢,昨日您不是好好地呆在房中在午睡吗?”谢姝宁蓦地打断了她的话。

纪桐樱一脸错愕,磕磕绊绊地道:“你、你烧糊涂了吗?”

谢姝宁披了件驼黄色缠枝纹花罗交领右衽夹衫坐起身,伸手重重按在了她的手背上,重复道:“您昨日哪都没去,只我一人贪玩,冒雨出去了一回。”

“阿蛮……”纪桐樱呆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

谢姝宁虚弱地微笑,“公主又长了一岁,记性怎么倒差了。”

纪桐樱才终于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心头五味杂成。

那件事,太叫人惊愕。

她们不该看到。

既看到了,也只能当成没有看到,这是最好的法子。

纪桐樱看着床上比自己还小的人,暗自感叹着,在有些事上,自己倒还不如她了。

俩人没说几句话,谢姝宁便催她赶紧去洗漱更衣。

左右今天谢姝宁是去不成了,等到纪桐樱一走,她就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担忧起来。

她们在出云殿看到的那件事,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可她不敢肯定,纪桐樱是否真的能守住秘密。毕竟,肃方帝一直都是她心中敬爱的父皇,如今见了他最丑陋的一面,身为女儿的纪桐樱心里,肯定是翻江倒海难以平息。

她惴惴不安了一整日。

好在晚间宴席散了,纪桐樱回来,脸上是笑着的。

她吃了药,又请了太医来瞧过,身子也大好了。

纪桐樱便让人抱了寿礼过来,要同她拆了一道看。

拆了几件,拆到了几件精美的首饰,样式很少见。

纪桐樱见了欢喜,便问一旁的宫女,“这是谁送的?”

宫女看了礼单笑着回她:“是淑太妃送的,听说是太妃娘娘亲自画了图样叫司珍司赶制的。”

纪桐樱霎时变了脸,忙不迭将东西掷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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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保密

制作精良的华美首饰便“哗哗”散落了一地,正巧落在了手握礼单的宫女脚边。

宫女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拾。

“别动!”纪桐樱蓦地大喝,面色铁青,眼中怒火几要喷薄而出。她扬手一扫,将身旁堆积着的礼盒尽数都扫到了地上,七零八碎地滚落了一地。

里头也不知是哪个盒子里装了瓷器,落地的瞬间发出“哐当”一声重响。

盒盖散落,里头莹润的白瓷碎片掉了出来。

寂静的室内,碎瓷声,尖锐入耳,久久不肯散去,在众人耳中回荡着,一波尖利过一波,震得人耳朵发麻。

纪桐樱呆呆看着,情不自禁地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这碎裂的声响,听着竟叫人这般耳熟。

碎的,究竟是瓷,还是心?

她想着淑太妃往日里亲和有加的笑容,只觉得一阵阵作呕。

她艰难地将恶心之意压制下去,复而厉声道:“滚远点!”

在场的人,就都愣住了。正准备将东西拾起的宫女默不作声地抬起了手,越过碎瓷片跟一地狼藉往后退去,将那几件首饰遗留在了原地。

纪桐樱虽然性子娇纵些,可平日里待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甚少发火,更不必说像今日这样的雷霆之怒。

除了谢姝宁外,没有人知道纪桐樱为何会突然发这般大的火。

明明她素日就喜爱这些精巧的物件,回回见了都爱不释手,这次淑太妃花了大心思亲自叫司珍司赶制出来的首饰,却被她给掷到了地上。

方才那一下,但凡长了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得清楚。首饰的的确确是被丢掷出去,而非不慎脱了手。

宫里的事瞬息万变。

看着地上的那些珠翠金饰,谢姝宁悄悄握了一把纪桐樱的手。

才说了要将那事当做没有发生过,眼下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她咳了两声,道:“公主,让她们将东西收起来吧。”

纪桐樱扭头看她,脸色倏忽泛白。眼里满是委屈之色,似在说:阿蛮,父皇同淑太妃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事。

可这事,谁说得清。

兴许是因为肃方帝恋上了淑太妃的美色也保不齐。

皇后虽颜色新鲜,可惜姿色平平。皇贵妃几个倒生得好,然而纪桐樱都十三岁了,皇贵妃的年纪到底也渐渐大了,再好的容貌也如黄花渐老,不能同过去相提并论。

新近的几位美人。听说也都生得美。

可一个个的,年岁不过十五六,美则美矣,味道却不足。

淑太妃则不同。

二十几岁的年纪,已不大年轻了,但这个岁数。美人正如成熟的蜜桃,多汁而丰盈,叫人见了便垂涎三尺。

只要再来点手段。哪个男人能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谢姝宁腹诽着,淑太妃前世就能拉拢煞神一般的燕淮,扶持了自己的幼子登基,怎会是普通女子。

深宫里的女人,就算初入宫廷时还是睁着水汪汪的眼,单纯的小白兔,等到被无情的岁月磨砺一番,也就成了剧毒的蝎子。

活下来的都是这样的人,那些不改初心的,就都早早死了。

在宫里。没有城府是最要不得的事。

纪桐樱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危险。

谢姝宁浅笑:“公主别恼,只是不小心脱了手而已。不会有人叫淑太妃知道的。”

话音方落,屋子里便有几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地掠过。

四周也愈发静谧起来。

她已明确说了这样的话,若方才这事有朝一日还是传出了这间屋子,那在场的这群宫人就都脱不了干系,一个也别想跑。

“收拾干净了便下去吧。”纪桐樱咬着牙,良久才憋出话来。

谢姝宁松了一口气。

“是。”几名宫女低着头,手脚飞快地将东西收拾了,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待人一走,纪桐樱忽然双手捂脸,懊恼地道:“阿蛮,这可怎么是好,我如今只要一听见那个名字,就恨不得去撕烂了她的脸!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人?”

谢姝宁语塞。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也不能全怪淑太妃。

她斟字酌句地安慰着纪桐樱,“公主仔细想一想,这事若叫旁人知道了,有什么好处?那是一丁点也没有!坏处呢?却到处都是。灭顶之灾,也不过就是顷刻之间的事。只是个秘密,您咬咬牙,也就守住了。”

纪桐樱的目光透过指缝看向她,“我今日见到父皇,差点便忍不住了。他一开口,我就想到那会的事。”

说着说着,她禁不住面露霞光,啐了声:“不提了,说多了污了嘴。”

她跟谢姝宁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许多事连想都是不该想的,更不必说亲眼目睹了。

“您别怕……”谢姝宁叹了声,觉得自己话语苍白,竟是挑不出能再用来劝慰的话。

她昔日撞见了父亲被林姨娘所惑,赶赴陈氏身边时,不也觉得天崩地裂吗?

何况那时,她已经历过比之更惨烈的事。

纪桐樱松了手,眼神平静了些,像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两人静坐了会,耳畔只有灯花炸开的“噼啪”脆响。

夜渐渐深了,纪桐樱盯着那盏六角宫灯,霍然起身。

她来回踱着步,速度越来越快,连衣袂都扬起了些,转得谢姝宁头晕,忙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你歇着吧!”纪桐樱抛下几个字,便要离去。

谢姝宁连忙喊她:“公主,我明日便要出宫了。”

纪桐樱怔了怔,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吃惊地道:“这么快?”

“进宫原就是为您庆贺生辰的。明日也该回去了。”谢姝宁无奈颔首。

她好端端又病了一场,宫里虽有太医,但到底不如自家舒坦。宋氏亦觉得,鹿孔的医术只怕还胜过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便也不愿意让她再在宫里多留。

皇宫禁院,也不适宜养病。

纪桐樱闻言,眼眸微黯。开始依依不舍起来。

谢姝宁掀了被子起身,因怕过了病气给她,不敢走得太近,站在一臂距离外,恭敬地行了个礼,声音不高不低地同她说道:“阿蛮知道公主心中不好受,但不好受也得受着,倒不如当成什么都未发生过。”

见她如此,纪桐樱脸色一紧。良久才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我有时总觉得,你瞧着,倒像是比我还年长许多。”纪桐樱深吸一口气,“你也不必担心我,我总不至于为了纾解自己心中苦闷。便叫母妃伤心。”

她从小就同白氏关系极好,所以这话,谢姝宁信她。

话已至此。俩人也就没有再多提什么。

谢姝宁重新躺回了床上,盖好了被子。

纪桐樱就扬声唤了外头守着的人进来,自己回了寝殿。

因药力上头,谢姝宁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宋氏一早就来见过她,看她睡得香,便不忍将她吵醒,索性今日赶在宫门落钥前出门都无碍,便又先回去了,让她多睡会。

这一等。就是个把时辰。

谢姝宁醒了后,纪桐樱就让人谴了宫女来告知宋氏。

宋氏看看天光,忍不住失笑。这下子可好,是留在宫里用了饭再走还是空着肚子就走?

她思量着,带上人出门往永安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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