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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癞子和胡头坐在地窖最里面,他们好似一直在等着张平回来。
张平顺着梯子下来,拽着刘四的后脖领,使劲往前一送,刘四就跟条土狗似的,被扔到病癞子脚下。
“哎呦,哎呦喂……”他揉着自己嗑疼的胳膊肘,叫唤着抬起头。病癞子拄着一根拐棍,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四子,多日不见,可好呀?”病癞子的脸上坑坑洼洼,笑起来也是一脸畸态。刘四看见病癞子,脸上顿时一僵,而后低眉顺目地讨好道:“癞、癞爷……”
刘四这会儿有些反应过来了,脚下是最先感觉到疼的。他被张平拉出来的时候光着脚,一路扯过来脚底磨掉一层皮,现在火辣辣地疼。
他一下子就跪倒病癞子面前,抱着病癞子的腿,哭嚎道:“癞老爷,你可为小的做主啊!”
病癞子低头瞧他,“嗯?”
刘四指着站在后面的张平,“癞老爷!这小子欺负上门了啊,小的无能,给十八堂丢人了!”
病癞子将手里的拐棍捏着转了转,笑眯眯道:
“这先不提,小四子,你近来上哪发财了呀。”
刘四手上一顿,干笑两声道:“癞老爷……我能发什么财啊。”
病癞子盯着他看,刘四被病癞子昏黄的老眼一眼,禁不住低下头。病癞子摇摇头道:“小四子……”
刘四哆嗦了一下,病癞子忽然举起拐杖,朝刘四肩膀砸下去。
“哎呀——!”刘四捂着肩膀,跪倒在地。
病癞子缓道:“你不老实。”
刘四:“癞爷冤枉啊……小的冤枉啊。”
病癞子捂着嘴,好似刚刚那一棍子动了气门,又狠狠滴咳了起来。
咳过之后,病癞子道:“小子,阳面有阳面的道道,阴里有阴里的规矩,你若硬要走偏岔,也没人拦着,只不过你需得走得利索点。若是被人抓了尾巴……”病癞子说到这,抬头瞄了张平一眼,又道:“那你可得自个担着了。”
刘四似乎是知道了病癞子所指之事,他眼神游离,似在找些理由搪塞过去。
病癞子对这些个地痞混混再了解不过,他弯下腰,贴着刘四的脸。刘四险些被那泛臭的脸熏得背过气去。
“爷们问你……”病癞子小声道,“你得了哪家的银钱……”
刘四缩着身子,道:“小的、小的有什么银钱拿……”
病癞子起身,又是一拐砸下去!
“你不老实!”
“哎呀——!”
刘四被打得四处乱窜,还没跑几步,就被旁边的胡头丢了回来。
病癞子又弯下腰,笑眯眯道:“小四子,你得了哪家的银钱呀……”
刘四不敢再瞒,咬牙道:“江,江家的……”他跪爬到病癞子面前,叩头道:“癞爷,小的不久前得罪了平家少爷,家里叫人砸了个遍,正月里分文钱都拿不出来!小的也是没办法啊——”
病癞子甩开刘四。
“江家?振晖镖局的江家?”
刘四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正是,是江家随从寻到我,说要找个人晦气,给江家小少爷消消火,小的实在是缺钱了,要么定会来知会癞爷的——”
病癞子皱眉道:“江家小少爷……同裴小公子有何关系?”
刘四道:“说是一个书院的,别的就不知了。”
病癞子思索片刻,刘四抱着病癞子的裤腿,道:“癞爷,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病癞子低头看他一眼,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而后他看了看张平,缓道:“小哥,你瞧着办吧。”
刘四不明所以,连连朝病癞子磕头求饶,结果病癞子就像没事人一样,坐回长凳,闭目养神、刘四求不得果,扭过头,瞪着面无表情的张平,大叫道:“你究竟是何人!?”
张平自然不会答他。
刘四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张平。
“你可是裴家的苦主?不……裴家没你这号人物,难道你是——”
刘四还在猜测,张平已经上前一步,地窖中的人都以为张平是要上前理论,可张平没有。
刘四眼神跟着一动,只觉得张平胳膊似乎是抬了起来,可之后便什么都不清楚了。
地窖里的一巴掌,声音又沉又脆,有些像新年里第一声闷响的提炮,又好似地窖里不慎打翻的酒坛。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张平一巴掌挥过去,扇在刘四的脸上,而后他收回手,一个停顿都没有,转首离开。
刘四直勾勾地倒向右方,趴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张平已经离开许久,众人才缓缓围上去。
刘四被扇的那半张脸朝上,嘴角已经吐出了血泡。半张脸没一会的功夫就涨了起来,因为内劲太强,连巴掌印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开始泛紫的脸孔。刘四的左眼睛像是闭不上了一样,目眶眦裂,几道浓浓的血条顺着眼角爬上眼珠子,最终汇聚在无神的黑瞳上。
“这……”
“死了?人死了么!?”
“人……闹人命了?闹人命了!?”
众人围着刘四,你一句我一句,有人想上前一探刘四的鼻息,病癞子低沉道:“都住手。”
大伙让开,病癞子上前,用拐棍勾着刘四的脸,扒拉了几下。
“没死,晕过去了。”
众人恍然,再看看地上口水都流出来的刘四,只觉得这一巴掌扇得太过匪夷所思。
“从前还以为只有娘们才扇巴掌呢……”一人道,“想不到这扇嘴巴子也能扇成这样……”
病癞子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刘四,半响,道:“把人丢出去,碍眼!”
众人垂首称是,两个人抬着刘四往上面走。
刘四的身子异常的重。
但凡江湖里摸爬的人都知道,人的身子越重,离死就越近。抬着刘四的两人只觉得身子边阵阵的阴风,赶紧加劲把他拉出地窖。
另一边,张平做过所有的事,朝家走。
他走路的时候习惯微微垂着头,看着前面的地面。
做了这么多事,天却还是黑的。
张平抬起头,看见天边一轮白月,分外的冷漠。
回到家,张平觉得时辰还早,打算休息一下。
他脱了衣裳,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坐在凳子上,等身上的寒气散得差不多了才进到被窝里。
他掀起被角的时候,袁飞飞扭动了一下。
张平顿住,抬眼瞧她。
袁飞飞当然不是醒了,她只是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睡而已。张平就着微弱的光,看见袁飞飞伸着胳膊叉着腿,张着一张红润的小嘴,嘴边还有淡淡的银丝。
简直睡成了痴呆。
“呵……”
张平笑了,他伸手,在袁飞飞的嘴边抹了抹。
袁飞飞砸吧砸吧嘴。
张平将被子重新盖严,躺在袁飞飞的身边,入了眠。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翌日恰好是书院放假,袁飞飞一觉睡上三竿。
朦朦胧胧间,袁飞飞觉得自己好像在坐小船,随着水波一上一下,晃晃悠悠。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像条泥鳅一样,横甩在张平的肚子上,张平和衣躺着,双手枕在脑后,不知醒了没有。
她歪过头,感觉到张平一呼一吸间,小腹微微起伏。
怪不得像坐船……
袁飞飞脑袋垫在张平的肚子上,下巴扭来扭去,张平被她突然一折腾,微微岔了气,笑出声来。
他伸出一手,捏着袁飞飞的小下巴,也不睁眼。袁飞飞被他一掐,不能动了。
袁飞飞使劲扭,还是挣不开。
“嘿嘿嘿嘿。”袁飞飞满脸堆笑,就着张平的手趴着,道:“老爷,你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晚?”
张平微微睁眼,懒洋洋地瞄了她一眼,又闭上了。
袁飞飞往前拱了拱,道:“老爷,你懒床了。”
张平哼笑一声,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意思是你也好意思说别人懒床。
袁飞飞浑身放松地趴在张平的肚子上。外面艳阳高照,阳光透着窗子缝照进来,打在袁飞飞的背上,暖暖的。
袁飞飞躺了一会,见张平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赖皮道:“老爷,赶紧起了吧。”
张平不动。袁飞飞又道:“你不起咱俩怎么吃饭呀。”
张平松开手,又枕回头下。袁飞飞瞧这阵势,瞪大眼珠子。
“你不是让我自己做吧!?”
张平睡得安稳。袁飞飞爬起来,双手按在张平的胸口,来回推搡。
“老爷——!”
张平体格强壮,平躺下去,一身结实的肌肉高高隆起,两胸之间一道明显的深纹,一直延伸到上腹,袁飞飞的小手就放在这交叉的地方,揉来按去,这点力气放在张平身上,疼是不至于,可耐不住痒啊。
张平忍了一会,然后终于受不了了,胳膊一摆,将袁飞飞拨弄到一旁。袁飞飞像个春卷似的,哎呦哎呦地转了两圈,滚进床里面。
袁飞飞再接再厉,爬到张平身边,搓他胳膊。
“老爷……”
张平像死了一样,闭着眼睛就是不动。袁飞飞晃了半天无果,呲牙嘁了一声,从床上跳下去,自己穿好鞋子出了屋。
她推开门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张平半睁着眼睛,两条结实的长腿搭在一起,正一脸轻松地看着她。
屋子外的阳光照进来,让张平轻轻眯起眼睛,他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七分懒散,三分温和,就像是半柱香后的开水,依旧滚烫有力,却不会伤人。
袁飞飞忽然乐了,她朝后面摆摆手,道:“老爷,你自个饿着吧,我走喽——!”说罢,她带好门,跑出屋子。
她去做饭了么?
开什么玩笑。
袁飞飞欢腾地跑出院子,一路朝着北街走。路过米店的时候,她站住脚,扒着门口叫道:“掌柜的!还有狗吗——?”
大清早,米店刚开张不久,袁飞飞一嗓子把看店的老头叫了出来。
“你个女娃,半点端正都没有,大早上乱嚷嚷什么?”米店掌柜是个六十冒头的老汉,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不过精神却是不错。此时他手里还攥着个清扫的长巾,来到门口甩了几下。
袁飞飞道:“上次答应我的狗,你没给别人吧?”
老头一笑,道:“狗倒是还在,只是你家老爷应许了么。”
袁飞飞满不在乎道:“还没,不过快了,我过些日子再来,你可千万给我留着。”
从铁匠铺到秀坞书院的路上,这家米店是必经之路,袁飞飞一来一去,同米店老掌柜倒是混熟了。
米老头朝她一笑,道:“好,给你留着就是。”
袁飞飞朝米老头像模像样地作了一揖,然后又走了。
顺着长街,袁飞飞一路来到北街头上,这里来往人多,摆摊的也多,热热闹闹的。袁飞飞四下看了一眼,然后朝着一面灰戚戚的墙走去。
墙下蹲着几个要饭的乞丐,袁飞飞过去,瞄中一个人,叫了一声。
“喂。”
然后她转身进了巷子里。
乞丐堆里站起来一个瘦弱的身影,跟着袁飞飞一起进了巷子。
两墙一挡,杂音少了不少,狗八把头上盖的帽巾摘下,靠在巷子的一面墙上,垂着头道:“你来做啥。”
袁飞飞:“我不是说了会来找你么。”
狗八哦了一声,袁飞飞道:“怎么样,你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狗八:“什么消息?”
袁飞飞皱眉道:“那个病癞子的手下,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狗八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看着袁飞飞,道:“你是想给金楼的那个公子哥出头么。”
“呸!”袁飞飞啐了一口,冷道:“我出他奶奶!”袁飞飞猛地掀起衣裳,露出肚子上的伤口。昨夜张平给她上了药,可就算这样,肚皮上那块青黑的印记也格外明显。
狗八看着袁飞飞的动作,赫然瞪大眼睛,哑口无言。半响才挤出一语:
“你这是干啥!?”
袁飞飞阴狠地眯起眼睛。
“这伙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先从你知道的那个下手。你不用怕,不用你去,你只要告诉我人在哪里就行。”
狗八目光游离,看看这看看那,袁飞飞厉声道:“快点!”
狗八最终看向袁飞飞,道:“不是我不说,刘四昨天晚上被教训了。”
“嗯?”
狗八道:“堂里面早上传出来的,说昨晚刘四给人揍了,现在就剩下一口气了。”
袁飞飞放下衣服,道:“哭包子家找来了?”
狗八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没这么快。可能是病癞子自己教训的。”
袁飞飞:“不是一伙的么。”
狗八道:“要刘四真是帮手的话,那他擅自收了银子没孝敬病癞子,病癞子肯定会寻他晦气的。”
袁飞飞点点头,“抽分子么,我知道。”马半仙跟她讲过。
狗八看着凝眉思索的袁飞飞,问道:“你想报仇?你不怕么。”
袁飞飞看他一眼,“怕什么。”
狗八转头看了看,确保巷子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