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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飞飞歪着头,笑看着她,道:“我家老爷说你漂亮。”
刘氏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张平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袁飞飞道:“怎么,不漂亮?”
张平手一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袁飞飞对刘氏道:“我家老爷害羞,你别见怪。”
张平被袁飞飞调侃得有苦说不出,只得叹了口气,刘氏噗嗤一下笑出声。
这桌上的气氛总算是没那么尴尬了。
张平干干坐着,刘氏也不敢多说话,结果一次见面倒更像是袁飞飞自言自语。最后好说歹说相互留了个好印象,快中午的时候,刘氏想留他们吃饭。
袁飞飞看了张平一眼,张平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抬手。
【你饿了没。】
袁飞飞怎么可能不饿,不过她觉得在这留得够久了,便对刘氏道:“老爷说,好意心领,下次再叨扰。”
张平:“……”
刘氏慌张道:“好、好的。”
袁飞飞站起身,道:“我们这就告辞了。”
刘氏也跟着站起来,“妾身恭送。”
张平和袁飞飞离开油铺,往家走。
“老爷。”
张平转过头,又问。
【你到现在都没吃饭,还不饿么。】
袁飞飞嘿嘿道:“怎么可能不饿,前胸贴后背,饿得不行。”
张平笑了笑,拉住袁飞飞的手腕,转了个弯朝外街走去。袁飞飞乖乖被他牵着,懒懒道:“这是去哪了……”
【现在回家还要再做饭,去买些快一点。】
袁飞飞被他牵着,来到一家小酒楼。
袁飞飞道:“老爷,你在这点菜人家不一样要重做。”
张平淡淡一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看着袁飞飞,拍了拍桌面。
袁飞飞坐在他对面。
店小二过来,热情招呼。
“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袁飞飞看着张平,道:“老爷,想怎么吃?”
张平抬手。
【随你喜欢。】
袁飞飞也不客气,三三两两要了四五个菜,张平都坐在对面静静看着。
直到袁飞飞叫酒的时候,张平顿了顿。
【为何叫酒?】
袁飞飞斜斜地靠在凳子上,嗤笑道:
“怎么,不敢喝?”
张平一挑眉,眼光淡淡一转,也不管她了。
店小二摸不清头脑,站在那支支吾吾道:“那……那是要酒?”
袁飞飞看向他,“要啊,怎么不要。”
小二道:“客官要多少?”
袁飞飞:“先来两壶。”
店小二:“好嘞——”
小二走后,袁飞飞胳膊支在桌子上,道:“老爷,这家酒楼可不便宜,你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打算散散财了?”
张平不言语,修长的手指把玩桌上的小杯。
袁飞飞靠回去,道:“明日,我可能要晚些回。”
张平手里的杯子一停,看向她。
袁飞飞道:“有事要做。”
张平静静地看着她。
袁飞飞细长的眼睛半睁半闭,看起来有些困意,她道:“你别等我吃饭。”
张平放下杯子。
【做什么去。】
袁飞飞:“不做什么。”
张平皱眉。
【你去做什么?】
这一问,比起刚刚那一句,手势看起来有些缓。袁飞飞知道,张平的手势越慢,就代表他越是认真。
袁飞飞道:“裴芸要被抄家了,我去看热闹。”
张平没有被她糊弄过去。
【只看热闹?】
袁飞飞笑了,道:“老爷,你担心什么?”
张平手一顿,袁飞飞懒懒道:“老爷,你担心什么……。”
就在张平又要抬手的时候,菜上来了。
“糖醋鱼来勒——”
袁飞飞噢噢地叫了两声,拾起筷子,菜盘还没放下,她朝着鱼眼睛就戳了进去。
“吼吼——”她戳起鱼眼睛放嘴里,满足地抿了抿。
“好吃。”
袁飞飞筷子一夹,把鱼头卡了下来,翻到另一边,戳起鱼眼递给张平。
“老爷,你也吃。”
张平要伸手,袁飞飞躲开,调笑道:“来来,丫鬟伺候你。”
店小二还没走呢,张平有点不好意思,可袁飞飞玩得正高兴,一副“你不吃我不罢休”的姿态,张平无奈,只要探过头吃下。
小二下去,又陆陆续续把剩下的菜端上来,最后把两壶酒送上。
“菜齐了,二位爷慢用。”
袁飞飞起身,把张平面前的酒杯满上。
“来,老爷。”
张平犹豫了片刻,最后硬着头皮端起酒杯,与袁飞飞对饮起来。
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张平的肩膀上,那湛蓝色的衣袍自内而外发着淡淡的亮光,张平只喝了一杯,眼睛便有些朦胧了。
张平不胜酒力,袁飞飞知道,张平也知道袁飞飞知晓。
现下这般,明明是袁飞飞逼着他喝酒,可他一句怨言都没有,满上一杯便喝一杯,最后脸上通红,眼光涣散,强撑着意识。
袁飞飞经常会让他做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像今日体面的打扮,或者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可张平从没有拒绝。
并不是因为他宠着袁飞飞,凡事听之任之,而是,他也好奇。
把本一直在家里卖的铁器弄到外面的作坊里去;在院子里种柿子树;为了乘凉,花费一天的时间跑去河边抬回两块巨石,再花费一个月打磨成石垫子……
春天去摸鱼,夏天偷懒,秋天进山猎野味,冬天躲在屋里写字。
他也曾好奇许多事,只不过岁月磨平了一切。
当年他收留袁飞飞,只是一时心软,不忍小小孩童命丧寒冬。那时的袁飞飞,瘦弱得就像一根枯萎的藤条。
而长着长着,这藤条焕发生机,又慢慢抽出了尖刺,搅乱张平的生活,在那本已被磨平的生命里,掀起波澜。
时至如今,他已经不知道,当初留下袁飞飞,究竟是谁救了谁。
“才半壶酒,”袁飞飞夹了口菜,放嘴里。“老爷,你还认得我么。”
张平晃了晃,抬起手,不知道要比划些什么,袁飞飞吃了半天,他终于比划了一句——
【我醉了……】
“哈哈。”袁飞飞乐得乱颤,“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当然是醉了。我同你喝了一样多的酒,一点感觉都没有,老爷你可真没用。”
张平皱起眉头。
袁飞飞停住筷子,看向张平。
自从与屈林苑吃饭那一次,看见了张平醉酒之后,她心心念念张平的醉态,有事没事给他弄些酒喝,可张平不是每次都就范。
因为平日张平看着实在是太过正经,脸上的神情也不多,腰背也永远挺得笔直,所以醉后的张平就显得格外的有趣。
袁飞飞看着张平强忍着醉意,想稳住身子,却反而晃得更厉害。
张平醉眼朦胧,意识混沌。
袁飞飞忽然凑了过来,捧住他的脸。
她在他耳边轻声道:
“老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睡过女人?”
☆、第三十六章
“老爷;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睡过女人?”
袁飞飞与张平贴得极近,近到鼻息相交;浑然醇厚的酒香充盈四周。
此时正值正午,酒楼大堂人满为患;众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袁飞飞一边皱着眉头,一边仔细盯着张平的手。
张平手掌宽厚;手指长而有力;骨节分明。因为常年打铁的缘故,手掌指尖都有厚厚的硬茧;显得一双大手更为强劲突出。
可袁飞飞觉得,他在比划手势的时候;又格外的好看。
张平极少慌张,年幼的时候袁飞飞不懂事,有时会惹张平生气,气急了的时候,他的动作便会快一些。而后来,当袁飞飞长得差不多了,基本摸清了张平的脾性,便再没惹过他生气。
几年下来,张平真被养成了老爷,想的越来越少,动作越来越慢。每次要做什么,还没表示,袁飞飞便几下功夫做好了。
“张平?”袁飞飞等了好半天不见张平有甚动作,托起他的下巴看。张平醉眼朦胧,目无点光,不住地磕头。
“听见我说话没?”袁飞飞拍了拍张平的脸,张平稍稍清醒了一点,看向袁飞飞,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哦?”袁飞飞一顿,有些欣喜。
张平少年时期被割了舌头,虽然不能说话,出声却没有影响。但张平平日极少出声,袁飞飞也曾问过,张平也是笑着写给她,说从前他也曾开口出声,但声音古怪,语不成调,白白给人笑话,后来他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袁飞飞只是偶然听过几次,都是张平无意间出的声音。
其实,张平的声音很好听。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就像院中那口陈旧的老井,每次打水之时,木桶在深井中轻撞井壁,发出深邃清幽的回音。
“老爷,再讲一句给我听听……”
袁飞飞凑到张平的嘴边,耳朵轻轻贴着张平的嘴唇。张平被袁飞飞的头发挠到脸,往后退了退,袁飞飞按住他的脖颈。
“再说一句。”袁飞飞笑道,“就一句。”
张平也不知听没听清,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袁飞飞抬起头,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在张平肋上轻轻一戳。
张平没防备,一口气卸下,出了声。
“哈。”袁飞飞见此招可行,换了几个地方,连续戳了几下,张平醉着酒,本来就难过,加上袁飞飞胡乱折腾,张平皱着眉头哼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醉酒的原因,那声音较之平日有些软,袁飞飞听得怔忪。她鬼使神差地捧住张平的脸,低声道:
“老爷,你张嘴给我看看……”
张平皱眉往后退,袁飞飞斗胆将手指放到张平的嘴唇上。
“噢,软……”袁飞飞拨着张平的下唇,想让他张开嘴。张平牙关紧咬,胡乱摇头。
袁飞飞扒了半天无果,手一松,坐回原位。
张平依旧迷迷糊糊,脸色微红。
袁飞飞神色平淡地看了一会,而后招呼店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可要再添点什么?”
“不了。”袁飞飞掏出银钱,扔到桌上。起身到桌子另一侧,拉起张平的胳膊。
“老爷,回了。”
张平茫然看她一眼,没动作。
店小二收了钱,朝这边看了一眼,小心道:“客官,用帮忙么?”
袁飞飞拉起张平的胳膊。
“不必。”
袁飞飞架着张平,晃晃荡荡地走出酒楼。
“老爷……你可真沉。”五年间,袁飞飞长了个子,却也及不到张平的胸口,她费了大力才将张平扶稳。
烈日当空,没走几步呢,就热得袁飞飞浑身是汗,她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不给你喝酒了。”袁飞飞抹了一把脸,手上湿漉漉的。
又坚持走了一会,袁飞飞实在是走不动了,找了个墙角,给张平一丢。张平堆在角落里,低头睡着了。
袁飞飞把张平的脑袋扶正了,然后站到面前看了一会,道:“老爷,你先休息。”
说罢,她把头上的方巾解开,一边冲着自己扇风,一边朝街外走去。
夜半时分,张平在一片头疼中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街边上一棵高大的树木,再来是街上往来的行人。
张平有些发懵,他下意识地寻找袁飞飞的身影,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人。
酒力还没有完全散去,他意识也不是特别清醒。张平调整一下坐姿,盘腿坐下靠在墙上,等待身子恢复过来。
【那孩子,就把他这么扔这了?】
张平扶额一笑,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并没怪罪,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趣。袁飞飞做事与其他人不同,想事的方法也是独特,张平与她相处久了,也渐渐摸出她的脾气。
“张老爷。”
就在张平休息的时候,一旁的树后传来声音。张平转眼看过去,在大树的后面,阴暗处,有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张平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影从角落里走出来,脚下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上面是一条暗棕色的半截裤子。露出两条布满污痕的精瘦小腿。
来人的头上盖着一块布帽,耷拉在眉前,有些看不真脸孔。他走到离张平四五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了脚,摘下布帽,露出一双深凹的眼珠。
他又叫了一遍。
“张老爷。”
张平冲他点点头。
他认出这是袁飞飞的相识,狗八。
狗八与裴芸同龄,可看起来却相差甚远。裴芸养尊处优,如今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而狗八自小饥一顿饱一顿,面黄肌瘦,成天被袁飞飞嘲笑一副死人脸。
“张老爷,袁飞飞有事先走了,叫我来照看你。”
张平点点头,抬手想问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同狗八交流。狗八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道:“张老爷,你可是想问袁飞飞去哪了。”
张平一愣,看着面前少年,缓缓点了点头。
狗八道:“她去金楼了。”
张平眉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