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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愣,见我明白,停在原地微微笑了,嘴唇上下翕动,无声道:“我会早点回来的。”
然后转身离开。
我淡淡笑着,拉起Jack的手,目送他离开。
十二月份,我的咖啡店也筹备的差不多了,器具材料,装修布局,基本上也都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是宣传和招人,忙忙碌碌过后,等我停下来,才发现日子竟然也过的这样快,大约不是我的错觉,这段时间,Reid的工作量大增,基本上都是在外面。
偶尔回来的时候,也常常疲惫的睁不开眼睛,回到家洗完澡倒头就睡,即使如此,面对我的时候,他仍然会撑着笑脸,一副“扛得住”模样。
他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走动跑路都不成问题,让我惊讶的事,那一天晚上回来他竟然剪了头发,哦,我不是说对此有什么反对意见,说实话他的头发也确实有些长了,但我没想到他竟然剪了个那么“美少年”的发型回来。
Reid的头发本来就很柔软,还带了些天然卷,尤其是发尾处,此刻他顶着一脑袋蓬松柔软,有些四处翘的短发,看起来可爱极了,如若不是早知道这家伙的年龄,我真的会以为他未成年。
“噗——”我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嗯,很可爱。”说着便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一下他新剪的头发,却被他向后一退躲了过去。
我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会躲,一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Reid抿了抿嘴唇,侧身走过,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
我能感受到他的抗拒和躲避,但是,理由呢?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追过去,小心翼翼地瞅着他,问道:“怎么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带些鼻音,“没什么。”
“……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倒了杯水给他,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他接过杯子的时候,我触碰到他手指滚烫的温度,心里一惊,担心地问道:“你生病了?”
“我没事,”他飞快地说,皱了皱眉,转身,淡淡地说:“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这是要闹哪样!我拽住他的手臂,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看我?”
Reid试图抽回手臂,但我用了很多力气,他一时竟没挣开,这才抬起头看我,眼眶红肿,脸色惨白,整个人就像只虚弱的吸血鬼一样。
他固执地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可是我就不放手,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决定不能惯着他,但是下一秒他突然表情痛苦的抱着头,整个身体僵硬的缩了一下,口中溢出脆弱的呻吟。
我吓得赶紧松开手,扑过去扶着他,“Reid,怎么了?头疼吗?我带你去医院——”
“别管我!”他喘着气挥开我的手,死死地皱着眉头,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了一片红晕,态度强硬道:“我没事。”
我松开了扶着他的手臂,张了张嘴,问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怔了一下,别开视线,低哑道:“不是。抱歉,我只是——”他停住了,话没有下文。
“你很不对劲。”我压下心里酸涩难过的情绪,冷静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他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体直接扑过来压在我身上,一下子就把我压倒了。
“扑通”一声响,我的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摔得我头晕目眩,这家伙怎么这么沉,我一下子喘不过气来,大脑嗡嗡作响,耳边听到Reid焦急沙哑的声音,“Ereen、Ereen……你没事吧?”
我咬牙切齿地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拉近过来,恶狠狠地对上他慌乱无措的眼眸,“有事的是谁,说清楚,Reid,你这算什么?”
他微微瞪大眼睛,不安和恐惧从那双迷茫的棕色眼眸里一闪而过,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蓦地在我侧脸埋下头来,闷声咳嗽。
我拍了拍他颤抖而略带削瘦的背,无奈道:“生病了,就不要逞强了。”
“对不起……”他沙哑地说,顿了顿,好像在抱怨那样,说道:“我没力气了……”
我微微勾起嘴角,一手撑着地板,一边用尽手臂和肩膀的力气把他的上半身抱坐起来,Reid吸了吸鼻子,又咳了两声,我用手背测了测他额头的温度,严肃道:“你发烧了。”
“随便吧……”他嘟嚷了一句。
我听到这话气得想揍他,考虑到这家伙还是伤员,就放弃了。
“乖一点,我扶你去卧室。”我挣扎着把他扶了起来,两个人艰难地朝屋内移动,目标——那张米白色的柔软单人床!
这家伙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来不及细想他莫名的变化,我赶忙给他测体温,果然是发烧了。
“吃点东西吧!”我尽量柔和的说道。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些,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扑闪扑闪望着我,样子很无辜,但他低下视线的时候,我看不到那双眼睛,他脸上的表情,给我的感觉确是沉默的。
我心里像被刺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我给你做点吃的,你乖乖吃药以后好好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就没事了。”
他没有应声,却在我起身离开的时候,拉住了我的手腕,没有用什么力,稍稍一挣就能脱开。
我顺着他的意思坐回床上,将他滚烫的手掌握在两只手心里。
“你知道,精神分裂是会遗传的吗?”他突然低低地说。
我心里一跳,牢牢握紧了他的手。
“我一直不敢去看她,除了愧疚,还有那些道不明的恐慌——”他低哑地说着,断断续续,表达却很清晰,“我写信给她,是为了弥补不敢去看她的愧疚,我害怕——如果有一天——”
“Diana阿姨不会怪你的。”我柔声说,拨弄了几下他额前遮住眼睛的发丝,“别害怕。”
“我怕的是——有一天——我突然不认识你了——”他声音里有了些哽咽,“对不起,Ereen,我这段时间——状态很不好——对不起——”
他不停地道歉,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们刚刚从山里逃出来,他裹着薄毯躺在后车座上昏迷不醒,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着“妈妈”和“对不起”,那是他心底最深的脆弱和恐惧。
“没关系。”我低声说。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他闭上眼睛,颤声道:“头很疼,我害怕光线,甚至——”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深深吸了口气。
“不会的。”我低声安慰,“你不会有事的,就算发生了什么,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他突然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里竟带了丝怒气,“我不要你陪!”
我呆了一下,他握紧我的手,嘶哑道:“我不要你陪——我不要——”
“你怕我会离开?像你爸爸那样?”他捏的我很疼,这人生病竟然还有这么大力气,可是我又忍不住咧嘴笑了,果然是笨蛋,他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更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决定,才能轻易的说出这种话,竟敢这样就退缩?已经晚了啊——在我下决心留下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
我可是一条道走到黑,死也要撞死在南墙上的那种人啊……摊上我,该说是你的不幸,活该。
Reid咬了咬牙,倔强地抿着嘴唇,涨的脸通红。
“我不会离开的,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弯低了上半身凑到他眼前,一字一句道:“就算你赶我,也不走。”
他呆住了,然后无谓的挣扎了几下,气息不匀道:“我、我——”
“我什么?”我笑吟吟地问。
“我不要你像Hotch的妻子那样——”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一直落在我心上,他用他的柔软和不安在我心里编织了一个牢笼,没有锁,可是我愿意一直呆在里面不离开。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
☆、第四十二章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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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这段时间他的状态堪称有史以来最低谷;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身边朋友的逝去造成糟糕对他的影响,但很快;他发现这种嘈杂恼人的频率与平时那种不愉快的心境有着本质的差别。
他不停的做恶梦;梦里总是出现与宗教和祭祀有关的东西;断头的鸽子在地板上淌出猩红的血液,弥漫的烟雾和粉末;他身上穿着纯白的麻布罩裙平躺在金铜人头像和鲜花的中间,耳边充斥的嗡嗡的念经文的老者的声音;他紧张无措的抓着身下洁白的床单;发现自己就是下一个祭品。
梦靥像魔鬼的追逐不断干扰着他;他开始害怕光线,都要戴着墨镜才肯出门,他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一走神就听见梦里那种经文可怕絮叨声,仿佛是一种召唤,而另一种疼痛则会把他骤然拉出那个世界。他捂着疼痛不已的脑袋,那里的痛楚集中到一点,往往会持续数十分钟,一跳一跳的疼,并且逐渐加剧,他揉着眼睛,视物模糊,直到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呕吐过后才有所好转。
Reid翻看着手里的书,他已经很难集中精力,但他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典型性偏头痛。
这种痛苦几乎让他难以忍受,即使,忍耐是他必须要学会的一件事。
自从Haley死后,伴随着这些症状的持续加重,Reid不由地开始思考起一些悲观却无法让人忽视的问题来了,若是从前,他绝不会把这些放在首位,因为他还有工作,他一心一意的想要做好它。
他会经常抚摸着邮差包里买的那枚戒指,深紫色天鹅绒的掀盖礼盒小巧质地却很硬,在地铁里的时候,人多起来他总能感到那个盒子硌在他的大腿上,僵麻的疼痛提醒他那个一直以来存在的现实——异常。
他从小就是个“异常”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那是思考逻辑能力和同龄孩子水准不同的表现,直到母亲得了病,他开始搜寻一切有关精神分裂症的资料和书籍,知道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会遗传以后,他才隐隐明白,原来自己,真的是“异常”的那个。
Reid紧紧攥着那个盒子,仰头靠在沙发上,苍白的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如果真是遗传,他宁愿那个病症潜伏期短一些……如果他能提早知道……
他恐惧着,逃避着……害怕她知道自己的症状会像当年父亲转身离开自己的家庭那样,毫不留情,毫不回头的离开,他卑劣的隐瞒了这一切,宁愿整日辛苦的在外奔波,也不敢回去面对她温暖亲爱的笑容。
他试图假装这一切都未曾发生。
然而在她对他露出那个熟悉的微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即使心如刀割都无法再隐瞒下去了,痛苦也好,分离也罢,只要能让她不受伤害,只要她能够快乐,那一切痛苦让他来承受又有何妨?
他想过很多种那个答案,但是却没有一种,是他曾想过的回答。
“Diana阿姨不会怪你的,别害怕。”
“没关系。”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就算发生了什么,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我不会离开的,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就算你赶我,也不走。”
他一时晕眩,没想到,她竟然全都知道。
那些温暖真挚的话语几乎融化他所有不堪一击的拙劣伪装,他节节败退,最后只好咬牙,说出了他心底最深处最脆弱的想法——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在一起……”
他看见她微微睁大眼睛,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像鸟儿失去双翼,从悬崖边缘坠落。
“看来我们都是笨蛋……”她这样说着,黑眸弯弯,清甜的呼吸朝他扑进了些,柔软细腻的手掌轻轻贴在他脸上。
“什……什么意思?”他懦懦地说,情不自禁的向后缩了缩。
“如果因为怕伤害,就不再爱,岂不是因噎废食?”她慢慢将微凉的额头贴上他的,清澈的眸光微起涟漪,像溪河底两颗通黑的石子,“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就没有人可以依赖了呀,如果连你都抛弃我,那我该怎么办呢?”
他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愣道:“只有我?”
“只有你。”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眶微红。
一阵凉气从心里冒了出来,连指尖都在颤抖,他被这个可怕的消息砸得缓不过神来,几乎忘了反应。
“你真的不要我了么?”她眨了眨眼睛,在他滚烫的脸颊上吻了吻,那笑容令他难过,她用一种轻松随意的口吻道:“那我只好上街乞讨了啊!”
她微微起身,做出要离开的样子,不待大脑思考,他猛地一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来死死抱在怀里,哆嗦着嘴唇道:“别走!”
“我要你!别走!”他低声嘶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