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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翳当他也是前来吊唁的宾客,正要与之擦肩而过,冷不防听得身后陆常青一声断喝:“魔头!我与你同归于尽!!”
说时迟那时快,唐翳转头回眸,顿觉眼前幽影一晃,白衣剑者已消失眼前。陆常青扑了个空,连带把唐翳也硬生生拽倒在地。
“你说什么?魔头在哪儿??”
陆常青顾不上回答,撇下唐翳四周环顾,终于在青瓦檐上寻见月隐麟的身影,又是一个飞纵紧随而去。余者众人纷纷回过神来,骇出一身冷汗。
“前辈小心!”
“简直是自投罗网,自不量力!”
“大家围起来!别叫那魔头跑了!”
及至此时,唐翳总算明白过来,凶手即在眼前!
月隐麟足踏青瓦,与陆常青峙立许久,两人谁都没有动。
前者是不想动,后者是动不了。
陆常青挥臂拼命想要朝他靠近,双足却因穴道受制似在檐上生了根,浑有千斤重,直教他挪不开脚来,忍不住喝道:“魔头!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我陆某人今日杀不了你,断也不会苟活于世!”
月隐麟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我又何必杀你。”
陆常青怔住,旋而惨然大笑:“善恶到头终有报,今日我死于你手,来日恩公定会替我报仇!”
众人尚不及反应,唐翳已从陆常青的举动看出端倪,霎时心跳如擂鼓,再也顾忌不了其他,仰天长唤:“老鬼!!”
声波入耳,如洪涛奔雷,震得所有人头疼欲裂。便在这天旋地转的一瞬之间,陆常青豁出毕生所能,冲破足下穴道桎梏,轰然一掌朝月隐麟急驰而去,所经之处瓦石尽碎,细尘纷洒而落。
月隐麟暗道此招刚猛,不宜硬接,足踏天罡八卦欲再度移形换位。不料唐翳早已看出玄机,命人在四周形成围堵之阵,封死了退路。
“你既一意求死,我成全你。”
月隐麟动了杀机,透白雪衣无风自舞。陆常青眼见他一剑刺出,走势如电,心知中招者绝无生还余地,仍不管不顾的正面迎上,欲一掌击向他心房。奈何天不遂人愿,月隐麟轻功超绝,因而那一掌只是堪堪打在他颈侧,未能伤及分毫。陆常青中剑后却已油尽灯枯,自喉头喷出大量鲜血,整个人迎风而倒,躯体沿着屋瓦向下滚落。
“前辈!……”
一剑凌空,长风将息。
唐翳眼睁睁看着陆常青滚落地面、看着众人一拥而上,一时竟不知该用何种表情来表达此刻心绪——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白如练,现在连那个讨厌的老鬼也要消失了麽。
唐翳说不出话来。他的世界,黑白一片。
然而不幸永无歇止的时候。
“不好了!红姐出事了!”原本守在灵堂里的双儿神色仓皇地跑出来,带着哭腔道,“夫人的遗棺也不见了!”
“什么?!”
唐翳乍闻噩耗,心头苦恨再难偃息,一时目眦欲裂、转身弓步,一掌击向月隐麟所立高墙,力透岩璧。霎时,墙体现出道道裂痕,砂石如雨水崩落,整个灵堂地动山摇。
月隐麟无可立足,终是旋身落地。
一众宾客都被唐翳的天生神力惊得呆了,个个瞠目结舌,周围静寂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疾风凛冽,凉氛震肃。山雨欲来,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翻腾涌动。
灵堂一侧高墙被唐翳的惊天一掌毁去泰半,霎时瓦砾崩落、尘砂涤荡。便在这昏蒙的光景中,月隐麟已与唐翳交手数回合,滚滚烟尘掩蔽了一白一灰两道飘忽不定的身影,也模糊了在场众人的视线。
雷东与叶玉楼、莫笑三人亦在围观的人群里,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助阵,旁边就有一道人拂尘一扫,眼明手快的挺身而出,与月隐麟缠作一处。岂料此举竟惹得唐翳勃然大怒,喝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快退下!”
话音刚落,为时已晚。月隐麟一剑旋出、势若惊鸿,那道人心口中剑,一泓鲜血自伤处喷射而出,即时紫衫飙红,血溅当场。
“师叔!”
“还我师叔命来!”
“魔头!我和你拼了!”
那紫衫道人原是清平门掌门冯钰的亲弟,这回携弟子下山本为吊唁,谁也没想到会意外遭此横祸。其门徒一时无法接受,齐齐上阵试图围攻月隐麟。
唐翳眼见情势失控,心道不能再添无谓伤亡,索性一个空翻跳出门墙,丢下一句“有胆跟我来”夺门便走,引得月隐麟弃了那班小道士,阴煞煞的提剑来追。待众人反应过来奔出灵堂,那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师兄,现在要怎么办?”莫笑一路急追至巷口,气喘吁吁的左顾右盼。
叶玉楼按住他肩头道:“别追了,我们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莫笑心有不甘,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点头同意了。
竹海叠翠,碧涛起伏,荒无人迹的林间穿梭着两道御风逐雷的迅疾掠影。
月隐麟自认轻功造诣独步天下,唐翳比之却也不差。两人你追我赶的奔走了数十里地,早至襄州境外,暮色中的城廓已远得几乎望不见。
这一带月隐麟从未来过,但唐翳显然是熟门熟路,一入林间简直如鱼得水。月隐麟疑心有诈,故而放慢了速度。唐翳见状也缓住步伐,屈膝遥坐在竹枝下,他穿着一袭污浊不堪的皂衣,身姿却很挺拔,无端生出一股豪气干云的气魄。
不远处,月隐麟负剑而立。那一抹莹白素净的绝世风采,傲霜赛雪,俨然一人可抵千万军的睥睨之姿。
“出招吧。藏头缩尾,非君子所为。”
眼前之人虽然污衣浊面,但身手着实不凡。与高手过招,月隐麟向来是极有耐性的。
“在你眼中,莫非杀人如麻才是君子之道?”
“我以为你和他们不同,看来是我错了。”
道不同不相与谋。月隐麟不再赘言,起手运剑杀气伺伏,一片深不可测的阴云似在聚拢成形,竹海上空风起云涌。
唐翳的身子笼在忽明忽暗的竹影里,眸底幽光倏敛。他很清楚月隐麟这一剑非同小可。
剑如其人,光华满溢。杀气临身,即是生死一瞬。
不及犹疑,更不及闪避,身体已先于意识作出了御敌反应——
兵锋交错,锵然脆响。
月隐麟没想到当今武林,竟有人能挡下这势不可挡的一剑。他凝神去看唐翳,视野却变得模糊,待依稀辨清唐翳手中拿的是双刀,心弦倏然大震:原以为唐翳的拳掌功夫算是天下一绝,没想到唐翳的刀法比拳掌更绝。
林木无言,刀剑再会。卷起阵阵疾风入林,走石飞沙。
唐翳的双刀与月隐麟见识过的所有刀法都截然不同。无论是狠准精悍的力道、还是诡谲刁钻的角度,唐翳的刀总能恰到好处的一进一退,招式连环绝无虚发,势如奔雷掣电、阴阳两分,可谓奇巧天成。
激战中,一股久违的热血充盈上脑,月隐麟被这千载难逢的对手激起了决胜之意。就在他打算收招制敌的时候,竹林上空倏又旋出一条黑影。
那是一个人。黑衣覆面,自半空携雷霆一剑冲竹林中缠斗的两人倒刺而下。
唐翳暗自心惊,不得已抽刀迴势,虚晃一招退至一丈开外。
月隐麟心念微转,料想来人必是温初晴派来的援手,当下更无顾忌,手挽剑花,直取唐翳面门而去。
变故发生在一瞬之间。
怪风涤过,鬼气森森。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蒙面人像来时一样凭空消失,林间又只剩两道人影久久对峙。
剧烈的痛楚穿透胛骨汹涌袭来,月隐麟忽然感到非常寒冷,耳畔仿佛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眼前漆黑一片。
伤者尚未出声,另一人已失声叫了出来。
察觉到唐翳想要靠近,月隐麟咬紧牙关横剑一指,沉沉喘息道:“再踏前一步,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唐翳被他凌冽的气势震慑当场,眼露痛苦的欲言又止。
月隐麟看不到唐翳的表情。否则他必能发现,那绝不是一个人看到敌人受伤后该有的表情——
嘚,嘚。
马蹄踏地的响声由远及近,有大队人马正朝竹林方向围拢而来。
温初晴出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触目心惊的画面:满地狼藉的林地上,静静躺着一道浴血的人影。
步伐急切踏过枯叶,发出沙沙杂响。月隐麟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如释重负,彻底陷入了昏迷。
再次在同德酒家醒来,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月隐麟的双眼被厚厚的纱布裹着,模模糊糊又忆起了重伤倒地的那个瞬间——
蒙面黑衣人想要置他于死地,这是毋庸置疑的。当时若不是被唐翳阻挠,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而那蒙面人的身份,极有可能是陆常青临死前提过的恩公。但,唐翳与蒙面人的目的分明一样,为何还要救他?……
吱呀一声门响,有人推门进来,思绪至此中断。
“宫主,该喝药了。”
来人是温初晴。月隐麟一面喝药,一面听他回禀与花绛红有关的诸多事宜,末了问:“她还是不愿说出解法?”
“花绛红吃软不吃硬,但人在我们手里,解药一事不过迟早问题。”尽管温初晴胸有成竹,心中仍有隐忧,“此番宫主大动真气,又受了重伤,眼部筋脉加剧受损,暂时不宜见光。”
“无妨。”
见月隐麟的反应如此平静,温初晴甚是不安:“都怪属下来迟,害宫主中了奸人埋伏。”
“你做的很好,是我太过轻敌。”月隐麟淡淡语罢,忽地记起一事,“十九人在何处?叫他来见我。”
温初晴并不言语,只从袖间取出一块用绸布包裹的令牌,递到月隐麟掌心里,“宫主可还认得此物?”
月隐麟狐疑一握,但觉手里的东西质地温润、雕工精细,上面似乎还镌有一个字。细细摩挲之下,面色微变:“御行令?”
“正是。”温初晴低眉肃容道,“当时宫主昏迷不醒,御行令就遗落在林地上,属下看到便一起带回来了。”
月隐麟身上并无御行令。最后一块,早在千金楼时就已交给十九了。
温初晴对此心知肚明,却聪慧的没有点破——此举较之宣之于口的谏言,显然更为震撼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月隐麟不是个容易放下戒心的人。第一次见到十九是在揽月阁,论其来历,也仅有阁主梅落的寥寥数语。最初决定把十九留在身边,无非是出于对梅落不够信任。其时因有人私闯天池禁地之故,他命温初晴搜山未果,十九的存在便成了蟾宫内部唯一的异数——
毕竟这个人虽表面痴愚,身体底子却不弱,在武学方面的悟性之高更非常人可比。
而今看来,那时发生在解剑峰上的诸多事情似乎都有迹可循。
当初正道联盟集结上山,推选甯怀殇为武林盟主。众所周知,甯怀殇如此大费周章,其中百里云骁的下落即是一个重要原因。后来甯怀殇下山,领头人徐世华中毒毙命,联盟如一盘散沙迅速瓦解,陆常青等众被囚入地牢,后借地牢内斗之乱金蝉脱壳。此行若非有熟悉蟾宫地形之人暗中相助,绝难逃出生天。
为查清幕后,月隐麟招行险着,以幽峰岭公开行刑作饵引诱暗藏奸宄出手来救。随着头戴海东青面具男人的意外现身,一切怀疑似乎都有了合理的答案。照计划,月隐麟本欲将之一举擒拿,孰料即将功成之际又遭变故:一阵突如其来的迷烟和一个身形如鬼魅的人不仅扭转了战局,当时刑场上的大部分囚徒也被救走。细思其人,实如神兵天降,算尽天时地利,能为之高非比寻常。
其后月隐麟一度怀疑十九的真实身份,甚至故意带他前往囚禁百里云骁的东陵地牢一探究竟,孰知地牢的水池之下竟另有乾坤。当时十九若真与百里云骁有所牵连,必先想办法隐匿洞府藏书。但十九却没有那么做——不仅没有,他甚至帮月隐麟找齐了所有巫阳经图释残卷,最后还指引了一条直通天池的捷径。其人行径如此坦荡,背后用意倒让人费解了。
此后蟾宫反客为主,一改往日被动情势,矛头直指武林第一庄储秀山庄。此次下山风波不断,在有心人的介入下局势瞬息万变,正邪双方胜负难定,一言难以蔽之。对于温初晴的谏言,月隐麟虽也觉得十九可疑,私心里却还是愿意选择相信:都觉得十九来历不明,可真要说他犯过什么恶事,又大都没有确凿证据。说他装疯卖傻,说他图谋不轨,又何曾见他损及他人?易地而处,他若真想要针对自己,有的是大把的机会。但他非但没有害人之心,遇事反而处处维护,这或许是出于他某种不便对人言的私心——但假如百里云骁真是这样一个为小情而罔顾大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