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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之内结束,一切都将结束,他对此相当有信心。
这一招他苦练了不少日子,如今威力远胜当年——当年这一招就把李飞劈成了两半。
无数点寒光化作一条银色的瀑布,倾泻在李青的头顶——
李青知道自己会死,他瞪大双眼,愤怒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他不怕死,却不甘心。
老天爷真是瞎了眼,竟然让段雄这样的渣滓继续危害人间。
想到这里,他甚至想放声大骂。
但他并没有骂出声,面前的银光突然消失,他的人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没有被劈成两半。
映入眼帘的是一柄薄似纸片的弯刀,
除了薄之外,隐约还看到点点锈迹。
不过正是这样一把薄薄的,不起眼的刀,却将段雄那柄灭魔刀劈成了两半。
握着这把刀的,是一只异常洁白秀气的手。
那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男子含笑站立,修长的身形虽略嫌单弱,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份翩翩潇洒,十分的优雅别致,让人不由得自惭形秽。
「南宫毓,谁叫你管老子的闲事。」
李青喃喃自语,眼神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羡。
段雄面若死灰,呆呆地望着地下的断刀。
除了自己,别人不会知道刚才那一刀是凝聚了自己毕生功力,引以为豪的一刀,无论时间和部位,俱都拿捏得准而又准,绝不可能失手——可惜他还是失手了。
明明白白败在了「冷月刀」下,或许更确切地说,是败在人的手下。
南宫毓身形之疾,出手之快,他根本看不清楚。
这人的武功之高让人可怖。
抬起头,段雄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道:「能够败在南宫公子的手下,确实是老夫的荣幸。」
南宫毓脸上充满了歉意:「段庄主,你与李兄的恩怨,在下也略有所闻,原本不想插手,不过段庄主方才许诺不伤害李兄,而那一招过于霸道,段庄主似乎已控制不住去势,所以在下不得已出手冒犯,还请庄主多多见谅。」
虽然段雄行径诡异,不过在没得到确切的证据前,与李青算是各执一词,他暂时不能判定谁是谁非,只好出此下策。
李青气愤得跳起来,指着南宫毓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笨蛋白痴,难道看不出来段雄他假仁假义,所谓的许诺只不过为了让老子心软罢了。」
「小朋友,老夫金盆洗手,多年来疏于技艺,方才多有得罪。」说罢,段雄又向南宫毓抱拳作揖:「多谢南宫公子仗义出手,否则老夫定必遗憾终身。」
南宫毓尴尬地笑着:「段庄主说哪里话,在下三更半夜跟踪段庄主来到这里,原本就不是什么君子所为,还请段庄主别责怪我就好。」
段雄目光闪动,捋须笑道:「三更半夜,老夫鬼鬼祟祟地翻墙而出,谁见到了也会心生疑惑,何况南宫公子一副侠义心肠,自然就不会放任祸事的发生。」
李青再也忍受不住,将手中的刀插回了鞘,用力地往地下吐了一口口水:「伪君子。」
南宫毓无奈地苦笑,或许他对段雄的观感没错,可人总会出错,自己不能在无凭无据之下就偏听偏信。
「蠢蛋看得多,你是当中的极品。」
李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拔脚就走。
南宫毓愣了一愣:「喂,李青——」
段雄长长叹息一声:「看来这位李小哥对我的误会,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解,还请南宫公子多多担待。」
南宫毓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段庄主言重了,在下并非判官,更非和事佬,何况李青与你之间的恩怨已经牵涉到了朝廷的律法,如果真想化解的话,最好还是去官府一趟,定会真相大白,还你或者还李飞一个清白。」
南宫毓转身离去的时候,段雄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杀人的冲动。
他并没有动手,因为他知道他想杀的人比他想像的可怕。
一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让对手找到一丝破绽的人,是非常可怕的。
「你虽然愚蠢,不过幸好还有自知之明,如果动手的话,死的绝对是你,而非南宫毓——」
声音突然在身后冒起,段雄一惊,慌忙转过身体。
一道颀长的身影倒射在山坡上,月光下,此人一身黑衣,双手背在后面,抬头看着苍穹的天际,明月已上中天。
这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的身后,而自己并没察觉,如果他要杀自己的话,恐怕易如反掌。
段雄的手心在冒汗。
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心中更是一咯登,是他?
「原来是秦重贤侄你啊。」
来的正是原本该在温柔乡中的秦重。
秦重踱步走近段雄的身边,眼神不带任何温度。
「贤侄?秦家和段家素无交情,这『贤侄』二字,秦某不敢当。」
段雄神色一变:「秦重,你这样羞辱于我,可否想过明珠的感受?」
今晚的宴席上,他分明看到他拜倒在明珠的罗裙之下。
秦重笑了,嘴角微翘,带着种残酷的讥嘲之意:「秦家虽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但在江湖总算薄有名声,又怎会理会臭名远扬的飞盗之女的感受?」
段雄的脸绷紧:「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懂。」
「李飞只不过是飞盗中的一员,你们出卖李飞,只是弃卒保车的把戏。」
段雄面色大变,这些连李青都不知道的真相,秦重怎会知道?
确实,他们原本就是强盗,而且似乎一直都是强盗。
定了定神,段雄道:「你有证据?」
秦重讥诮地打量着他:「我既然说得出口,自然有证据。」
段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自然有证据,那为什么还不动手抓我?」
他的秘密一向都守得很好,除了他和他最可信赖的人外,别人绝不可能知道。
所以无论秦重说些什么,干些什么,他压根儿不打算承认。
秦重仿佛像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抓你?我又不是捕快,为什么要抓你?」
段雄一喜,秦重的话固然让他极不舒服,只是听到他并非来抓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过了今晚,对付秦重并不难。
镇定,冷静都只不过是伪装,此刻的他竟不敢动一动,全身软弱虚脱。
或许他真的老了,或许他拥有了他梦想的一切,金钱,女人,权力,所以失去了盛年创业时的勇气和无畏,所以他懂得了恐惧。
同样是世家公子,南宫毓在他面前恐怕只不过算是一只乖巧的小绵羊——那些因为他们表面上的交情,而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是一种人的家伙,只不过是一群睁眼的瞎子。
秦重看他的眼神依然冷漠:「我来,只不过想看看南宫毓的刀有多快。」
段雄彻底放下了心,他并不在乎有多少人看到他败在冷月刀的刀下,因为败在天下第一的冷月刀下并不可耻,反而那是他的荣耀,不过假若有人因嫉妒,而打算除掉南宫毓的话,他也不会反对。
与天下第一的名声相比,他注重的是实惠。
「南宫公子那一刀确实很快,不过和秦公子相比,却落在了下风。」段雄笑眯眯地道:「因为他多情,多情的人出手肯定会有所顾虑,胜负往往决定在一瞬之间,慢了就等于死。」
秦重面无表情地道:「多情的人,在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也会变得无情。」
段雄一呆。
「他从不杀人,因为他认为那些人不值得他杀。」秦重似乎在看段雄,也似乎在看遥远的群山:「和我不一样,我不会怕脏了手。哪怕是猪牛马羊,只要看着不顺眼的,我统统都杀。」
段雄浑身突然变得僵硬:「或许活着的小人对秦公子更有好处。」
秦重看着他:「有什么好处?」
段雄心中一喜,他看到秦重目光中有了一丝兴趣:「小人会全力支持秦公子出任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
「你知道艳娘子是谁?如果你能告诉我她的秘密,或许我会看你顺眼一点点。」
段雄茫然:「艳娘子不就是艳娘子?一个小小的江湖女贼,她还能有什么秘密?况且她已失踪十多年……」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秦重的心中,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比武林盟主更重要。
秦重用一种看着死人的眼神看着他,悠悠地说道:「看来连你自己都找不到自己可以活下来的理由,真可惜。」
段雄愣了愣,便笑起来,连眼睛都在笑,是一种带着绝望的笑,仿佛像是一只落入猎人陷阱的狼。
他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重神色淡然地望着他:「这并不好笑。」
段雄喃喃道:「是不好笑,因为想不到我拥有的一切,都及不上一个女人的秘密重要。」
秦重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目光充满了嘲弄。
段雄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急切的表情,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水草:「艳娘子出名淫荡,姘头不少,我偶尔听到墨先生和莫问非提起过她,他们或许会清楚她的情况。」
秦重目光炯炯:「墨先生和莫问非知道那女人的事情?」
段雄慌忙道:「我绝不敢撒谎欺骗秦公子您。」
秦重望着他,道:「那就好。」
「既然公子知道了想知道的,那小人先告辞。」
狂喜中的段雄并没有大意,拱手便想离开,他是片刻都不愿逗留在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即离开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以免夜长梦多。
一个刚在鬼门关转过一回的人,总是更珍惜自己的命。
秦重淡淡道:「可以,只要你留下你的这条命。」
段雄的胃在抽搐,满嘴苦水,却连一口都没能吐出来,他突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嘶哑:「我错了,我高估了你,想不到你竟是这样卑劣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配谈论。」秦重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杀你是圣君的意思,否则我会把你留给那傻小子。」
「原……来,你竟是幻影楼的人……」恍然大悟的段雄眼神充满了绝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秦重会知道那么多:「圣君,为什么要杀我?我对……他忠心耿耿……」
「你太贪心,也太愚蠢。」
贪心在于把组织的银子据为己有,愚蠢在于三个月前作案时竟重施当年飞盗劫镖的故技,让官府怀疑飞盗另有其人。
贪心和愚蠢正是赤离臧最讨厌的,段雄两者皆有,赤离臧自然容他不得。
秦重的脸上全无表情,眼睛甚至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放心,为报答你刚才给我情报的恩情,我不会让你有丝毫的痛苦地死去。」
段雄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而且他更看清楚了秦重手中的刀。
刀光掠过胸口,他依然完完整整地站在原地。
段雄笑,能够活下来,他怎能不笑?
那把刀如果能称之为刀,天下任何的东西都可以拿来做武器。
正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全身力量奇迹般消失,再也无法支持下去,身不由己倒在了地上。
段雄的眼睛睁得很大,带点吃惊,似乎想搞清楚为什么秦重竟可用那把刀杀他。
他身上甚至没流一滴血。
除了那入骨的冷,他竟不觉任何痛楚。
他看到刀渐渐溶化在秦重的手中。
水凝结成冰,冰也可以化成水。
秦重手中的刀,虽然形状与冷月刀相似,却是一把冰刀。
冰凝结成的刀。
南宫毓微笑目送着李青离开,然后独个儿回到段家庄。
李青虽然年少气盛,可毕竟不是傻瓜,在没有把握战胜段雄前,估计短时间内是不会找他决战。
南宫毓从窗户潜回房间,借着月色,见到秦重的床依旧是空的。
那人仍没有回来。
他暗忖,那人总算解开心结了么。
他笑,又叹气。
在秦重的眼中,漂亮的女人虽说不可靠,却并不可恨,甚至还很可爱。
心中生了一丝惆怅,若有所失望着窗外发愣。
在那么一瞬间,他又想起那个奇怪的梦。
梦中发生过的历历在目。
他清楚地记得,梦里的他对他说「喜欢」。
其实他也喜欢他,虽然他也分不清他的喜欢是属于哪一种的喜欢。
他很认真地思索过这个问题,最后还是不能下结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奇怪,有的一辈子非但不是朋友,更可能成为敌人,可有的哪怕只见了一次面,就变作了生死之交,正如铁和磁石一样,彼此被对方牢牢地吸住,他想他与秦重的关系类似后者。
因为是秦重,所以他容忍了在梦里面,他对他过于亲密的举动。
越想,他心里渐渐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点躁,有点烦。
或许,他想得太多。
南宫家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