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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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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家脸嫩,又或者马虎忘记了,你可别犯迷糊!嗯?”
  冰儿仰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终于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午膳的时间。英祥还没有回来,太监和侍女们把矮桌开到了她这里,摆了满满一桌子好吃的,冰儿虽然心里有事,不过肚子倒真是饿了,面前一碗是自己每餐必用的牛乳蒸羊羔,这种补养的东西原本并不吃,但福晋的话里意思,将养好身子,要为英祥开枝散叶,冰儿恭敬不如从命,反正味道也很不赖,吃了几天,似乎确实觉得脸色红润了不少。
  用瓷汤匙舀起一勺炖得稀烂的羊羔肉,尝了一口,平素习惯的咸鲜味道中似乎夹杂了一点其他杂味。冰儿心生警惕,把羊羔肉连着汤汁在嘴里含了一会儿,用手指了指放置在一旁的银唾盂,苇儿不知怎么了,赶紧递了过来,冰儿把肉连着汤汁一道吐进去,苇儿担心地问:“主子?您身子不适么?”
  冰儿摇摇头,要茶漱了漱口,又道:“到厨下,叫他们用绿豆烧些汤来。”她见旁边人的神色,心念一动,笑道:“不知是不是昨日没有睡好,今天好像有点要着暑呢!”边说,边注意旁边人的表情。
  苇儿一脸着急地说:“带了有紫金锭,主子是不是用点?”
  “没事,不严重。”冰儿笑了笑,眼风扫过四周,除却两个人眉稍跳了跳,余外都是正常的神色。冰儿放下汤匙,改用自己的乌木镶银的筷子,夹了别的菜,装着不大有胃口的样子,把菜在面前的小碟子里翻了几遭,银色包镶的筷子头不见有异,然而心里实在已经倒了胃口,道:“不想吃了。把带来的干点心拿来,一会儿就绿豆汤吃。撤吧。”停了停又道:“这道羊羔是好的,放在这里,有胃口了再吃。”她一转身,眼角余光瞥见崔有正似是舒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不由一惊,唯恐自己看错了,又转过头再盯了他一眼。
  这一眼盯得不好,崔有正的神色立刻有些变化,急遽的一道警惕闪过,随即换了笑容:“主子有事吩咐奴才?”
  冰儿暗道“惭愧”,果然“演戏”的功夫还不到家,亦是动心忍性的修为功夫不到家,只笑笑道:“这些日子看你脸色有些憔悴,许是辛苦了?”
  崔有正躬着身子笑道:“奴才不辛苦,何况,为主子辛苦也是值当的。”
  “嗯,好得很。”冰儿点点头,“这次回京,你是定要重赏的。”旁边人脸上立刻五颜六色各种表情都有。崔有正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跪下好好地磕了几个头。
  冰儿假说要午睡,只留了苇儿一个为自己铺床,她揭开门帘,见崔有正垂首在蒙古包前头侍立着,笑道:“你不懂规矩了啊!这里一丈之内,不许太监近旁的。你先去休息,下午我出去玩,在考虑带你去服侍呢。”见他离开了,又瞟了瞟四周除了两个平素粗使的蠢笨小丫头外,并无一人。这才放下门帘,到苇儿身边轻声问:“今儿厨下是那些人当值?我的饭菜是谁端过来的?接触这些的——尤其是这碗羊羔的——有哪些人?你知道不知道?”
  这一大串的问题把苇儿问得一吓:“主子,您别吓我?怎么了?”
  冰儿冷笑着把乌木镶银的筷子插到汤里,再提起来时,银色的筷头上一层青黑色。苇儿嘴张得老大。冰儿在她将要发出惊叫的时候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嘘!要弄出动静来我早发声了!”
  苇儿也是个精灵的,把话咽下肚子,听得耳畔是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半晌才闷闷地发出声音:“不能吧?谁那么大胆子要谋害主子?”
  冰儿对她还是信得过的,想了想道:“是我撞破了一件事,这且不必说它。但要我的命,心也太毒了!咱们不能打草惊蛇,扯起来是了不得的大案子!这几日,你我都要多加警惕,万一我有个好歹,你去打开我的梳头匣子,我过一歇把事情原本都写在里头,你交给额驸。”
  “主子……”
  “怕什么!”冰儿遇到事情反而比平时冷静,恢复了往日的笑容道,“他有本事拿刀枪来对付我!在我面前用毒,不知道我才是用毒的祖宗?”
  苇儿定了定神,把脸上不觉已经挂上的泪水拭了,凝神想了想方道:“平素厨下都是固定的人,今天似乎也并没有调换,做牛乳蒸羊羔的还是京里来的蒙古厨子颚里哲。端菜品的……”她记性很好,把名字一个个报了出来,却没有崔有正。冰儿皱着眉听了一会儿,道:“你去厨下看我的绿豆汤,装着闲唠,问问今天哪些人进了厨房。尤其是平素不怎么来的,但又熟悉我饮食习惯的人。——其他地方都不下毒,偏偏在我日日必吃、且用瓷汤匙吃的菜品里下毒,肯定是内贼。”
  苇儿应了一声,深呼吸几口气平定了心思,冰儿在心里盘算:若说熟悉这里、且有权力的,莫过于萨郡王。但是他要杀自己却不大可能,如果自己是因中毒而死,他一家子都逃不脱干系,他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估计他倒有可能会找机会威逼利诱。其他两个……
  正在想着,已经听见帐外苇儿的声音:“公主歇晌呢,别在这里凑着!小正子今儿去厨下给主子拿酥酪,主子这里怎么没见?别不是你自己个儿偷吃了吧?”
  旋即是崔有正离得很近的声音:“姑姑说哪里话!今儿的酪都做得不好,上回主子说不喜欢太酸的,我瞧着不好,就又放下了。”
  冰儿心里不由切齿,少顷见苇儿揭开门帘进来,神色瞬间变得凝重,压低声音道:“主子听见了?”
  “听见了。”冰儿问,“真的只他一个人有嫌疑?”
  “不止他。”苇儿道,“他还挺狡猾的,今儿吩咐了不少人找各种名义进厨下送东西、拿东西,我偷偷问了两个,都说是他指派。平素他得主子的宠,大家都不敢不给他面子。”
  “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尾巴。何况,他那点脑子——”冰儿转头笑道,“你不动声色,回头我就审他,要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才好呢。其他人,谁都不要说。”
  苇儿点点头,抬头望见冰儿笃稳的神色,眼睛垂着,看不见锐利的光,而那眼皮上淡淡的一道褶子,随着微微斜飞的眼梢做个起势,平素看惯了没有觉得,今儿突然发现,这主子某些地方真像乾隆,不光是模样,更是神态,更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随着年岁和阅历的增长,逐渐显露出来。苇儿心道:若是自小儿就在宫里长大的,若是再跟着乾隆历练几年,这主子的能耐只怕惊人呢!
  冰儿百无聊赖在蒙古包里待了一个时辰,吃了两碗绿豆汤,又吃了几块糕点,显得精神奕奕的样子。换了一身便于骑马的石青色的蒙古女袍,腰上悬着解手刀和马鞭,她快步走出去,看看只微微偏西的日头,笑道:“这么好天气,不能白糟蹋了!”
  崔有正似乎一直随侍在身边,趋上来讨好地笑道:“主子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冰儿笑笑,“就是那汤还没有胃口吃,回头赏了你吧。”
  崔有正脸色一滞,接着笑了起来:“主子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什么位份,敢喝那个汤?主子实在胃纳不佳,横竖这里不算太热,留到晚上宵夜的时候喝也好的。”
  冰儿盯了他一眼,旋即转过神色道:“也是。这会子有劲了,我要出去骑马。你伺候吧。”
  崔有正陪笑道:“奴才可不会骑马!”
  冰儿笑道:“那你不骑就是。跟在我后面。”昂首朝马厩走去。
  这算什么差事?崔有正一呆,可不待他反驳,冰儿已经走远了,只好小步跑着追上去,想推辞,还没有说出话来,冰儿已经牵出了她的那匹菊花骢,疼爱地在马腮上拍了两下,亲自上紧了鞍鞯,检查了悬在马鞍上的弓箭,道声:“别娇贵了,走吧!”
  崔有正赔笑道:“奴才今日还有事呢……”
  冰儿变了脸道:“你少给脸不要脸!多重要的事儿啊?比陪我骑马还重要?”
  崔有正低头道:“主子骑马玩自然要紧,不过奴才伺候不来,还是叫个‘谙达’合适。”苇儿此时也跟了上来,带着些只有她们俩明白的担忧:“主子今儿身子不适,出去吹风,还是要当心啊!多带几个人吧!”
  “不怕!”冰儿给了她一个抚慰的眼神,“中了暑,恰恰是要吹吹风,不然怎么解暑?放心吧,我在外头闯荡,心里有谱呢。”自己踩着镫上了马,圈过马头扭头对崔有正道:“真是笨死了,在草原,连马都不会骑!我骑慢些,你的腿脚可得放快了,伺候得不好,回来我打你板子!”明媚地笑了笑,夹了夹马腹,那匹通灵性的马立刻“滴答”着双蹄小跑起来。崔有正不意接了这样一个苦差事,他本是心里有鬼的人,不敢太过犟着,虽则心里打鼓,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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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骑着马一路小跑,后面跟着的崔有正撒开两条腿跟着,不一会儿就是一头大汗,衣裳也湿了,好容易见冰儿勒了马,赶紧双手扶膝大口喘气,喘平才过来赔笑道:“公主,奴才多少年没这么跑过了!今儿回去,两条腿怕是要断了。”
  冰儿回头笑道:“丢人吧你!说起来还是在瓮山受过苦的人,身腿子不利落,这才两年多吧,就吃不得苦了?”
  崔有正脸色一变,抬头觑看冰儿神色,见她笑意中带着些说不出来的冷意,心里不由“咯噔”一响,陪了笑道:“奴才当年受过刑,腿脚不好。要不,奴才回去唤几个善骑马的陪主子玩儿?”
  “嗯,你弄个大男人来,我的名节还要不要了?”冰儿笑道,“我骑慢些,成不?”
  “主子——”崔有正还待再说,冰儿突然兴奋地指着天空:“你看!大雁!”伸手到箭囊里取了一支箭,挽弓搭箭不过一眨眼的事儿,举手一箭射出去,那只大雁应声落地,掉在四十丈开外的地方。崔有正脸色发白,咽了口吐沫,冰儿也不说要捡那只大雁,只道:“走吧。”他只好没奈何地跟了过去。
  骑马不能放开来骑,确实挺没劲的,约莫三刻钟时间,回首一望,他们聚居的蒙古包群落还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鸽子蛋大小。冰儿看看远处几座小丘高了起来,两山重叠处有些曲折的小谷地,绿草如茵不说,还开着一地金黄色的野花。
  “真美啊!”冰儿绕到山后头,下了马,爱抚地拍一拍马颊,没有松鞍鞯,不过把马嚼环和鞍上挂的箭囊、长弓、水囊之类的卸下来放在一边地上,放它自己去吃草了。崔有正气喘吁吁地跟了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里确实漂亮,主子有什么吩咐,奴才去办。”
  “嗯。”冰儿手腕上挂着她心爱的那杆皮鞭,走到崔有正面前,说,“你说你当年受刑,在宫里,我知道的有两次,一次是我不好,没有顾念你;还有一次,不知道你可记得,你炸乌鸦,我替你顶罪,愿意为你挨板子,可惜皇上太明察,识破了我的小花样,害得你还是挨了一顿打,后来还发到瓮山铡草。那两年,苦得很吧?”
  提及往事,崔有正愣了愣,半晌才说:“主子的恩义,奴才记得。那两年,想都不敢想。送到瓮山的,连个人都算不上,天天手臂酸得抬都抬不起来,动辄一鞭子抽在身上,要是犯了管事太监的怒,拉翻了就是一顿竹板子——都用小竹板,为的是疼得虽厉害,不伤筋骨,打完忍着痛继续铡草……”
  他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说得也是真切,眼眶子湿湿的。冰儿也似动容,叹了一口气道:“不想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这里没别人,脱了上衣让我瞧瞧,伤口现在怎么样了?”
  崔有正大诧,掩饰着神情笑道:“奴才的贱皮肉,哪敢污了主子的眼睛!何况现在也就是还有点印子,哪里还有伤口来?”
  冰儿瞧着他:当年在茶房里第一次见他,他还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差不多与自己同龄,可怜巴巴的样子,机灵的一双小眼睛,能说会道的嘴巴,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滑头没正形,可自己就是喜欢他活泼开朗的样子,什么事情也能够包容。不过三四年时间,他也长高了,脸也长开了,有些王公家里跟随的小厮的巧黠而油滑的模样,在自己面前,他弯腰曲背的样子大约是改不掉,可是眼睛里不复有以往的开朗,唯剩了世故与奸猾。
  果然人都在变!
  冰儿想着牛乳蒸羊羔里放了那么重料的胡蔓草,这东西,谭青培师父教她毒药书中最前面就有:俗称“断肠草”,形似金银花,但入肠胃则使肠胃变黑粘连,极似绞肠痧,若是治不对症,将腹痛致死。到底有怎么样的深仇大恨,他要这样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审近侍鞭扑刑求

  想着生恨,冰儿的脸色就冷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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