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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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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儿勉强吃完,说道:“你帮我打听,昨日陪着英祥出去的,是不是窦玉柱?今儿该不该他的班?抽个空,把他叫过来。”
  “主子这是要?”
  “你别管!”
  苇儿欲劝无门,只好敲敲边鼓:“小豆子是额驸爷身边得幸的人,太与他为难了,是不给额驸爷脸呢。”冰儿宛若没有听见一般,一声不搭。
  小豆子闻听公主召见,心里“咯噔”一响,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弯腰曲背地走到仪门前停下。后面是一个穿堂,中间设着纳纱的大插屏,透过红色的纱,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插屏后的人影。小豆子不敢怠慢,打千请了安,又双膝跪在地上道:“奴才在呢,请公主吩咐!”
  冰儿的声音从插屏后传来:“昨儿个是谁请额驸出去的?”
  小豆子道:“奴才也不认得脸——”话音未落,冰儿已经从插屏后面转了出来,小豆子见她踩着花盆底鞋子,几乎都要站到自己的手边了,心理压力剧增,闷了头道:“只知道是粘杆处的……”
  冰儿冷笑道:“你挺会护卫你主子的。”一错不错盯着他又道:“昨儿除了喝酒,额驸爷还做了什么?”
  小豆子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好像……是写了诗吧?”
  “好,我今儿晚上就问他要过来看。”
  小豆子急忙道:“也许没写,奴才也不知道。”立刻挨了一脚跟,他忍不住伸手抚着大腿上的痛处,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冰儿道:“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再是额驸的人,我传板子来打你,他也说不了什么!”小豆子磕了个头,带着些哭腔道:“奴才明白。”
  “昨儿个——”冰儿忖了忖,才说,“哪个地方的妓_女过来陪酒?”
  昨晚上,凤溪楼大大的红西瓜灯把六个女子送来,说不知道也难,好在没有直接问尴尬的问题,小豆子便老实回答:“是承德的凤溪楼。”
  冰儿这才转身离去:“早老实说,不挨那一脚!”小豆子苦了脸,除了福晋,这府里又多了一个拿捏得住他的人了。
  过了午,冰儿就对着西稍间里的西洋大玻璃银镜发呆,京里的“晚膳”大多是下午未时左右吃,亦即现在的两三点,大自鸣钟打了两下,英祥还没有回来,冰儿心里有些惴惴,也有些发苦,叫门上张了几遍,都说没有看见。苇儿劝道:“额驸爷一个大男人,总不愁没有饭吃,公主别饿伤了身子。”
  居家点心零嘴不断,饿也不至于饿,但到点吃饭是养成的习惯,冰儿只好点点头道:“饭开出来吧。”
  中午还有些闷热,屋子正中的冰盘里搁着的一大块冰也融了大半,亮汪汪的如一块打磨圆润的水晶山子,晚膳用的是小圆桌,摆上十数道夏季爽口的小菜,冰儿的筷子挑挑拣拣,随便弄了点汤泡了饭对付了一顿,漱口擦脸后对苇儿说:“你到我箱子里找一身男装来。”
  苇儿赔了笑问道:“怎么找男装?主子要去哪儿?”
  冰儿简洁答道:“出去逛逛。”
  苇儿道:“这天气热,下午这辰光尤其晒人。万一着了暑可了不得呢!”
  她的劝哪里有用,冰儿眉毛一皱,不耐烦地说:“哪那么多啰嗦!找去。”换了一身出客的男装,坎肩一罩就觉得有些闷热了,从折扇匣子里拣了一把,外面吩咐了轿班预备着。苇儿问:“总要带个人吧。”冰儿想了想,新换的小太监还没有合意的,瞧了瞧小豆子道:“就他吧。”
  小豆子身子一矮,脸一苦,又不敢不伺候。苇儿又想劝,不过想想主子脾气上来是不听劝的性格,横竖她从小儿在外面混,小豆子又没有超过十五岁,也没什么好忌讳的,干脆不说话,只切切嘱咐小豆子服侍得要殷勤周到,有事及时叫人传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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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角门,小豆子在轿帘外小声问道:“主子,去哪儿?”
  “昨儿带你们爷去哪儿,今儿就带我去哪儿。”
  这算怎么回事儿?小豆子咽咽口水,陪笑道:“昨儿个是叫的局,只不过是个吃饭的地儿……”
  里头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就直接去凤溪楼打个茶围吧。”
  小豆子听得心头发闷:好好的闺秀,去那种地方!传出去是什么名声?他顾忌回来被英祥骂,更怕被福晋揍,可是刚刚那一脚跟挨下来,对里头这位也不能不说有些忌惮。想了想才劝道:“主子,这种地方,鱼龙混杂的,回头和额驸爷没法交代。”
  这次轿帘里头是很快就传来了冷笑声:“你怕什么!要交代也是我交代!”
  得!小豆子暗想,横竖今儿是倒霉了,先把这里这位哄着再说吧,就是挨骂挨揍,也是下晚的事,便不言声,全然没有想到原来就是因为提了“额驸爷”,才惹得这位主子一肚子说不出的气来。
  轿班熟门熟路,把轿子抬到了凤溪楼,此时方是下午,堂子里生意没有开始,还很冷清,只有几个熟客打个茶围谈事,或者几个新来的女子切切嘈嘈练琴、咿咿呀呀练曲。鸨儿见一顶装饰精致的轿子过来,脸上已经堆足了笑意,见小豆子躬着身子打起轿帘,便自己个儿迎上去,叉着手道个万福,向轿子里张一张才道:“爷是生面孔,看来是头一回来我们凤溪楼。”
  既然是生面孔,老鸨未免要拿乔,笑还是笑着,右手握着左手的玉镯子,偏着头道:“爷到这里……”
  冰儿走出轿子,挥着扇子不让她细瞧自己的脸,粗着声音道:“有熟客介绍,说这里的姑娘好,今日头一次来,打个茶围。”
  “是,是。理当孝敬。”话是这么说,人立着不动。冰儿去过两趟妓院,已经有了点谱,对小豆子抬抬下巴,小豆子忙拿出先已经准备好的赏封,道:“给门上兄弟和小大姐们买点茶吃。”
  老鸨接过一掂,是个四两的包儿,算不上豪气大方的主顾,不过第一次来,也不菲薄了,推辞了两声,把冰儿让进去,她们这种人看人眼睛最毒,此刻见冰儿帽子上一块翡色帽正水头十足,色泽纯粹,一身衣裳是平金戳纱的,腰间的荷包都是宫样绣制,连那把小解手刀都是用宝石镶嵌的鞘,这分人材,必不等闲!然而神色冷清,眉眼里还带点敌视,又不像是兴高采烈来找女人的样子。掂量了一下,老鸨笑道:“小爷既然来打茶围,自然是我做东。姑娘们这会子也还没有出局,爷有看得上的,一定叫来侍奉。”对外头龟公使了个眼色。
  冰儿征询地望望小豆子,小豆子无可奈何,轻声道:“叫……惜惜。”
  冰儿扭头道:“听闻惜惜姑娘的大名,久仰了,希望能得一见。”
  老鸨笑问:“小爷在哪里听到惜惜的名号?”
  冰儿道:“昨儿我兄弟在外头喝酒叫局,说惜惜侍奉得很好,叫我来见一见。”
  老鸨抽出手绢捂在嘴上笑道:“那是那位爷不懂规矩呢,还是小爷您头一次来我们这种地方?”见冰儿有些色变的样子,收了笑声,但未敛笑容,说道:“既是兄弟,恋上同一个姑娘,外头说起来可是‘割了靴腰子’(1)了!”
  冰儿微觉尴尬,也能大致猜出三分意思,冷冷道:“规矩我原是不懂。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老鸨虽然笑话“他”,但一身装扮是大主顾的样子,哪里肯放跑,急急攀上来笑道:“哟哟,小爷好大的脾气!我这张该打的老嘴,最不会说话,小爷气急了,打我两下出出气!”回身对龟公道:“还不去叫惜惜?”讨着好又对冰儿道:“小爷,您大人有大量,和我计较不是白小了自己的身份?今儿我有进上的好茶和苏州来的茶食、京城来的饽饽,您尝尝可对胃口?”
作者有话要说:  (1)旧指夺了兄弟或朋友所爱的妓_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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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各位暂别一阵。
  两个月后回归。
  也说不定国庆会上一个新章。
  挥泪。

☆、子孙签得遇故人

  面前摆放的确实是精致的茶点,但冰儿此刻并没有心情吃,摇着扇子的手也略有些急躁,没一会儿,听得门外女子的噱笑声:“哟,‘玉玲珑’姐姐这早晚的就来恩客了?”另一个声音带着笑啐道:“几天没撕嘴,我看你口舌都痒痒了!回头收拾你。”莺莺燕燕一片笑声过去,自己这间雅间的湘妃竹门帘揭了起来,一个皮肤微黑的丽人,着一身葱黄小衫,系着银红裙子,家常打扮,手里还握着一把纨扇,抿嘴儿一笑进门,先叉手蹲了个万福,接着到冰儿面前,下首位置坐下,剥着冰碗里的莲子,笑吟吟道:“妈妈说您是昨日叫局的英大爷的兄弟,不知道怎么称呼妥当?”边说,一双妩媚的眼睛就斜乜了过来,笑不露齿,然而笑靥中的一抹春_色极其勾人。
  冰儿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就腾腾地升起一阵不快,咳嗽了一声道:“我行五。”
  惜惜笑道:“堂房里排行?我瞧五爷跟昨儿的英大爷是差不多年纪么。”
  冰儿点点头道:“是的,我小他一岁。”
  惜惜正好剥好了两枚莲子,白生生的隐着些绿,托在那红润绵软的掌心里,径直送到冰儿脸侧:“莲子成双,真是好彩头!五爷说是不是呢?”她这么凑了过去,冰儿自然是极其不习惯,偏了身子一让,惜惜正好瞧见她耳朵上耳洞的印子,倒抽一口气顿住了动作,半晌才道:“你……你是谁?”
  冰儿见她认出来了,也不再假装,“嘘”了一声道:“昨儿个我家男人扶醉而归,我倒想看看是哪位佳人这么大的魅力。”她目光锐利,惜惜不由怯了,低声道:“男人么,馋嘴猫似的,这些花样算是轻的。何况昨日,不过是喝酒行令……”她渐觉有了底气,抬起头说:“英大奶奶要管,还是回家管为宜。”
  冰儿不由冷笑,不过要在这里吵闹一番,明儿承德都传开了新闻,无论是自己还是英祥都会难看,想了想只淡淡承接着自己的上句道:“今日见了,不愧有个‘玉玲珑’的雅号。”见惜惜脸色都变了,自觉占了上风,站起身来摇摇扇子道:“他在外头逢场作戏,我也不是没有这个肚量。而你,逢场作戏则罢,要是闹什么随着他这孤老从良这种事,我们家的门槛,可有些高!”
  惜惜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英大奶奶您抬举了。我在这里挺好,不稀罕高门槛!你瞧不起我们这种人,我也犯不着在这里惹您厌,横竖以后你们家英大爷的局,我是不敢再应了。”从腰里解下一块汉玉丢在桌上,扭身出门,把门帘用力一甩,竹条的帘子边在门框上砸出“咚”的一声响,外面响起惜惜有些尖锐的声音:“送客!”
  冰儿不言声,从荷包里掏出二两的碎银子,估摸着抵偿这些茶水零食绰绰有余了,才昂首挺胸走出去。小豆子在门房喝茶,心里正“扑通扑通”打鼓呢,见她一身齐楚地出来了,不像是闹腾过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跟上她大步流星的步伐,低着声气问:“主子,去哪儿?”
  冰儿不言声,进了轿子才道:“你们爷去哪儿了?”
  “奴才真不知道。”
  冰儿点点头说:“那就回家。”
  回到家对着灯烛看那块汉玉:这倒是件真家伙,黄色的玉上沁着黑色的斑纹,亮滑如挂了浆似的,然而结玉的络子是黑色珠儿线,还是男人用的东西。冰儿平素在使用的东西上素来粗心,不过“玉玲珑”这么抛下来,想必东西是英祥的无疑,心里不由一阵醋意:这就赠送表记了?!
  直到用过晚上的点心,英祥才回来,回来时的脸色好了不少,见冰儿手里盘弄着什么,问道:“你手里这是啥?”
  冰儿冷哼一声,把那块汉玉往桌子上一抛,道:“物归原主。”
  英祥一看,脸不由红了红,陪着小心说:“原来是它。不值什么的……”想了想似乎觉得还需要解释,又道:“也不过是场面上的事情罢了。”冰儿冷冷冲他道:“你们男人,场面上多的是乌糟事。我也管不着!”起身到自己的榻上歪着。
  苇儿见英祥一副尴尬的神色,打圆场似的过来问:“额驸爷用过晚点了?”
  “还没有。”
  苇儿道:“今日是拿野鸭子架子熬的鸭粥,还有各色饽饽。”见英祥点点头,便使了个眼色让小丫头去端。英祥算是有个台阶下来,坐下来盥手擦脸。不一会儿鸭粥和饽饽就端了上来,绿莹莹的粳米粥,紫红的烧鸭丝,碧绿的芫荽和香葱,上面浮着点点金黄的油面儿,看着就勾人食欲。苇儿朝西次间努努嘴,英祥会意,特意到里间,凑到冰儿身边问:“你喝过粥了没有?真香呢!”
  冰儿欲待不理他,其实心里还有些怪思念的,见他伏低做小地过来询问,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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