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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伦道:“这人是有名的火性脾气,是先率三千轻骑来的。”
分雷闻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敖翁,这人似是个不修边幅的人,脸上留着带茬胡子,一双骡子眼却相当的好看。
“不过姓项的倒挺复杂……”
梭伦这一句话,倒让分雷有些泛寒,他仔细望去,项自先一身湖绿色的武士劲装,背后背着不足两尺的宽刀,不由心内暗叹,一寸短一寸险,此人定是出快刀的,分雷正打量着,忽见他左袖口有着三点尚未干透的血迹,疑道:“敖瓮和项自先是一起来的?”
梭伦皱眉道:“这个不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
分雷刚问罢,十几个身穿唐裙的妖媚侍女便手捧着点缀精美的菜肴,像彩云一般在各席前游走开来了。
梭伦借着蝴蝶流飘似的华裙低声道:“这人听说十五岁便师满出山,在川地十年未逢敌手,可见名副其实。”
分雷愕然道:“这些你都知道?看来环刀子帮做消息买卖也能赚几年的开销了!”
梭伦拾起侍女手中掉落的一丫带霜的哈蜜瓜,笑道:“什么叫商人?嘿!各地情况都不熟悉,怎么保车!亏你还是买天头人呢,这都想不到。”
分雷倒没在乎他说什么,只是隔着流彩飞裙间注视着项自先的左袖血渍,一丝不祥的凶感涌上心间!在最后一个侍女转身飘去后,项自先抬起阴冷的眼神瞄向分雷,在所有人各食各物的时候,他抬起左手,在自己的喉咙上划了开去,随后咯咯地笑着望向分雷。
分雷眼见此景终于知道自己的凶感是什么了……
魏尚客这个时候还未来,显然已遭了毒手!
只是他没想到元解礼出手会这么快,会这么狠。
分雷这时失去了一切食欲,默默地望着与索阿谈笑的元解礼,心间涌起从未有过的愤怒!就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唐军将领,竟然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将草原的命运决定了!他无法平息自己心内的震怒,在另一批花绣胡姬上来献舞的时候,分雷脑中仿似炸了开来,他已感受不到自己双拳在微微颤动,只有狼一般的冲动在蔓延燃烧……
“分雷头人?”
分雷单眼中射出冰冷的寒芒,转头盯着来人;方季鐾依然是那猥亵的身形,一脸坏笑地手捧酒杯道:“前时多谢头人不杀之恩,我这条烂命能活到今天,真是不易呢,嘿嘿……”
分雷盯着他那丑恶的嘴脸,连举杯的心情都没有。
方季鐾见他不动声色,谦恭地弯下他再不能弯的腰身,上前凑在分雷耳边道:“沁瑭早是我的女人了……嘿嘿……想跑?跑是没那么容易,别忘了,现在你可是在我们手心攥着……”
分雷听罢犹如晴天霹雳!
方季鐾满意地直起身子,脸上泛着嘲讽举杯自饮而下。
分雷或许还不知道,他的双拳已将席子的边缘摁烂了,眼前的舞姬仍在飘荡,一旁梭伦的呼唤,他一点也听不进去……
“人言道,酒到恬时兴更浓!来来来!请突厥可敦上来!”
元解礼的话传出,一时整个浅滩默然无声,索阿和梭伦心中自有打算,两人瞄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分雷,心内皆是一阵痛慨。
方尺浅滩,溪水调皮的绕过石缝湍流而去,坝上四盏篝火仿似知道天临,在草原的长风下节节跳舞。
藏珠头扎束髻,脸施淡粉,身穿天蓝色突厥长服,手捧一张纹饰圣狼的盘子,致唐军后营盈盈走出,纤足趟过浅浅的溪水,默默地走上坝中……
分雷望着她微微浅笑的面孔,心中像有一把钢刀在翻搅,在一刹那间,他有股说不出的悲凉哽在喉中,那奔腾的痛楚令他歇斯底里,他猛地低下曾经高昂的头,双手十指深深嵌入土中。
在场众人,在藏珠的艳色下囫囵地吞下一口烈酒,元解礼隔了许久,才颤声道:“藏……哦……今日有幸……能得突厥王皇献舞……在座人等无不三生有幸……”
元解礼不搭调的话丝毫未让在场众人察觉,仿佛这个致天而降的草原美女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来粉释了,包括索阿和梭伦在内,汉子们的眼睛像一对对亵渎的手,在藏珠身上游走着。
惟独分雷,他生怕仅剩的一只眼睛睹见于她,可耳朵却不像眼睛,他听到藏珠莺声道:“在场诸位皆是英豪,就献上一曲凤凰涅謦吧……”
元解礼听得众人叫好,随声道:“这凤凰涅謦怎么说呢?”
藏珠盈盈起身,手环圆盘帖于酥胸前,淡淡道:“曲中有意,意中逢人,凤凰涅謦之本故,却谁人不知呢。”
分雷心内蓦地一怔!仿佛自己的心被藏珠这一席话点穿了。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激昂的鼓乐,藏珠眼中锐色一闪而过,紧接着是草原长琴的拉胡长奏,一阵凄宛的音色回荡在方坝之间,藏珠手托圆盘一时壮入驼峰,一时隐如孤峰,随着曲音的苍戗,藏珠渐入长风,天蓝色的长裙舞动如花又似流云,在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时,隔溪的士兵也不由凑上前观看,一时环溪之岸火把相簇,霎是壮观。
涅謦……
凤凰……
传说凤凰由沙漠火域重生,千古而传,不灭不破,难道藏珠想告诉他,一切都是可以重生的吗?
在音调歇止时!分雷蓦然睁开单眼!
藏珠面向元解礼,露出妩媚的微笑,而那左手的盘子却面向分雷!
分雷看着纹有圣狼纹饰的盘子,嗅着藏珠传来的体香,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第二十八话涅磬盘中的久留香
第二十九话 弃之大忍
“好!”
不由元解礼叫好,敖翁已然吐出嘴中的羊骨拍掌称快了。场中孤凌凌地回响着敖翁的掌声,那空洞而诡异的掌声却相反地让四周静的出奇。敖翁停下手掌,似乎全场只有他不解其中之意,而环溪唐军的掌声,却接踵而来,鼓得浅滩溪水也为之黯然。
元解礼毕竟是政兵行家,望着两岸嚣叫的士兵蓦地一声暴喝!让千百兵士掩住了手口,他抹着丁字胡,问道:“可敦之舞,似比乘风,却不知凤凰之后,尚有中原之虎否?”
分雷知道他所指何意,也不得不佩服元解礼的才智,这时藏珠道:“中原为何是虎?”
众皆哗然,元解礼也是一脸不悦,道:“可敦以为如何?”
藏珠收回圆盘,忽地歪过纤性的脖子,淡淡笑道:“中原之师若如虎豹,也不足立威了。”
“那究竟是什么!”
藏珠转头望着敖翁道:“是龙。”
“哈哈哈哈哈哈!”元解礼拍案道:“是龙是龙!不然怎么伏治四海!我大唐之师就是如龙般翻云覆雨!”
环岸将士闻言手执长枪,顿磕地面齐声道:“唐龙!唐龙!唐龙!”
元解礼仿似蔑视九天的王者,双袖一挥止住长喝,“嚯”地一撩金边后襟道:“可敦尚有一舞吧?”
分雷、索阿和梭伦一同望向藏珠,他们知道元解礼要藏珠跳什么,那是一支灭族的舞蹈,对于一个突厥至高无上的可敦而言,那不仅仅是生死的问题,而是整个民族尊严的事情。
藏珠出乎索阿等人的意料,淡淡道:“请奏乐。”
元解礼哼然一笑,拍掌后,屏风后面传来中原的“阵杀”之音,前奏一腔激昂的鼓击后,藏珠甩开天蓝色的长袖迎风飘起,元解礼等人盯着他蔓妙的身姿无不贪婪的端起桌上美酒畅怀饮去。
分雷眼见此景,撕下左眼的护罩,双眼紧闭再不忍看下去了!他的心情或比索阿和梭伦更加复杂,至少索阿已通化汉学,可他做为一个彻彻底底的草原汉子,这一刻的耻辱和无奈已然深深刺痛了他,更何况跳着汉舞的是个突厥可敦!
可更不堪的情景入目了,藏珠身子一歪,竟跌跌撞撞地投进元解礼怀中,不旦是分雷,连索阿和梭伦也为之愕然!
分雷听着阵杀的鼓乐,看着藏珠在元解礼怀中摩莎着灵蛇一般的身体,一股难以歇制的怒火在勃然而发,藏珠微阖的双目游离在元解礼眼前,若即若离的嘴唇却让分雷想到了井桃!
“嘭”地一声!
分雷几乎崩溃的神经终于在项自先脚前踏碎的桌前醒悟了。
“元大人!”
项自先上前道:“自有美人美酒却不得尽兴,听闻草原以巴哈秃儿闻名天下,属下项自先愿凭刀决斗!”说完瞄了一眼分雷。
元解礼正与藏珠眉目传情,闻言举杯一干而尽,随后一把将空杯掷于场中,手底却悄悄地摸索着藏珠的大腿道:“可!”
索阿和梭伦同时间望向分雷,那眼中炽热的烈火几乎能把分雷点燃了,但谁又会知道,此刻的分雷的怒火呢……
分雷席坐而起,也不看那项自先,对元解礼一字一字问道:“刀头舔血……生死由命可好?”
不等元解礼回话,项自先道:“自然生死由命!”
分雷看看闭目逢迎的藏珠,又看看项自先袖口的血迹,喃喃道:“大忍为天则,可惜……有些时候不是对买天人说的……”
项自先右手“哗”地抽出宽刀,平心静气立于场中,果然具有一代刀雄之气,就连索阿和梭伦看那架势也不得不赞了声好。
分雷自梭伦手中接过奔狼绷簧刀,一边望着项自先,一边拧着绷簧道:“这一刀要赠给朋友,你该知道赠给谁吧?”
项自先呵然一笑,道:“刚宰了一个,却不知分雷头人所指的是何人?”
分雷摇了摇绷簧刀,掂量着重量,嘴角咧过一丝微不可寻的笑意,蓦地横刀而上!与此同时,项自先也纳头而往!
一记刀兵相磕之后,分雷已鬼魅般立在元解礼桌前,他还如先前一般摇动着绷簧刀,单眼却望着元解礼身旁的藏珠,他抹着秃头道:“是时候了……”
话音刚落,身后的项自先后脑“噗”地哧出血箭,半个脑袋粘黏着下身滑落到了地上。
全场诸人一时惊若木鸡!
谁会想到鼎鼎大名的川中第一刀竟然在一招内丢了半个脑袋!
分雷若无其事地拿起元解礼桌前的柑桔,拍在秃头上拧干了磨撮着,似乎要借着未解的霜水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冲着元解礼喃喃道:“其实今晚谁也走不成,你就划下道来吧。”
“分雷!”
藏珠惊恐的吼叫,已经不能阻止分雷骨子里的东西了,她眼含泪水却丝毫感动不了分雷,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杀了项自先后的这番举动,丝毫不给元解礼面子,想要找个台阶下亦是万万不能了。
或许只有索阿知道分雷此举意味着什么,只是微阖双目捋着长须不动声色。
在场人等均望向元解礼,不知道他会做何反应,浅滩静的出奇,只有溪水的流动让众人知道眼前发生着什么。
元解礼与分雷毫不相让地对视着,脸上神色数变,隔了许久才哼笑了一声,道:“分雷头人这刀快的很,元某佩服,只是头人的话,元某不明白。”
分雷沉声道:“有何不明白的,大人一言可决!”
元解礼听罢蓦地仰天大笑,不由道:“好一个巴哈秃儿!元某今日算领教了!”随后皮笑肉不笑道:“这项自先真是不懂风情,竟然不知道草原上随时都可流血,真是活该呢,今晚之宴平添血腥,确是大煞风景,不如改日再会,元某就不送了!”
分雷哼笑一声,盯着元解礼一字一字道:“后会有期。”
元解礼目放寒光附声道:“后会有期。”
索阿和梭伦起身挥别元解礼,与八大刀徒伴在分雷左右昂然走出会场,分雷不忍再看藏珠,堪堪按捺着抢她出营的冲动,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直到十一人驰出唐营,各自才稍稍松了口气。
梭伦于追风似的战马上长吁了口气,道:“分雷兄弟,我算***服你了!”
分雷倒没梭伦这刻一般轻松,听着后者续道:“我还以为姓元的会动刀,没想到他这么窝囊!”
索阿冷哼道:“稚口小儿,你懂什么!”
分雷于马上叹道:“从这一刻起,我们要步步小心了,元解礼定会重新布置,今晚我们就撤出狼窑!”
梭伦愕道:“这么急?”
分雷面无表情地说道:“姓元的不是怕了,而是尚且顾忌索爷的势力,同时也说明唐军后援并没有赶到,不然刚才我们早就被他们砍了。”
索阿赞同道:“头人所说不假,元解礼今晚设宴的目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