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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缓缓仰起头,瞧了瞧李靖,又瞧了瞧清心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说来听听。”
这一问,清心又是朝李靖望了过去,这次李靖干脆后退了一步。
无奈之下,清心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的意思,是不能直接给粮食。这样有违天庭的治世规则。原本的计划,既然是人祸,就任其发展,只当给凡人一个教训。不过既然你提出来了,也不想驳了你的面子。救灾可以,但不能按照你说的那样做。”
猴子点了点头道:“接着说,接着说。”
“陛下的意思是,若直接赐粮,必定会给世人一个不劳而获的念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所以,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缓解灾情。”
“怎么个方式?”
“通过在林间放一些牲畜,在池塘、河流、湖泊中放一些鱼……”
猴子的眉头不禁蹙成了八字:“你的意思是,玉帝准备派个十万大军去帮我做这件事?”
清心眨巴着眼睛道:“总之办法是有的,灾情肯定可以缓解,但要做到你说的那样让整个乌鸡国的人不愁吃喝,恐怕不行。”
猴子略略思索了一下,答道:“如果到时候吃食不够怎么办?”
“不够是肯定不够的,基本上,也就是保证不要出现大面积的饥荒。现在时间不多了,你要的是一年的吃食,再拖下去,一来二往的,凡间恐怕都已经是一年之后了。如果你还担心,我可以当人质陪你走一趟。”
“你?当人质?”
清心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忐忑地望着猴子。
一时间,两个人四目交对。
许久,猴子“噗哧”一下笑了出来:“谢谢你的提醒,不过,算了吧,人质我还是要李天王的好。”
说着,猴子已经走到了李靖身旁,一只手搭到李靖肩上。
顿时,李靖一个激灵,冷汗都下来了。
猴子笑嘻嘻地说道:“这天庭有时候也挺闷的,不如跟我到凡间走一遭如何?”
“大……大圣爷,末将天庭还有要事要……”
“要事?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事是‘闲事’咯?”
李靖一惊,连忙摇头摆手道:“不,不!大圣爷,末将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不赏脸?”瞧着李靖,猴子的双目缓缓眯成了一条缝。
瞬间,李靖的心咯噔一下,连忙擦了擦汗,正色道:“末将明白了,末将这就跟大圣爷一起下凡!”
“这就对了。”猴子笑嘻嘻地拍了拍李靖的背,示威一般瞧了清心一眼,拉着李靖就往南天门的方向走。
清心的眉头蹙得紧紧的,那牙都要咬碎了。
她实在想不通,这猴子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雀儿和风铃就都喜欢上了呢?不只喜欢上了,还是那种不管不顾的喜欢,到头来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居然还无怨无悔……
她真的很想离这猴子远远地,最好永远都不要见面,最好压根就没有那样一件往事,可偏偏有两世的记忆压在前头。
那种感觉就潜藏在自己的血液里,渗入了骨髓,讨厌也好,排斥也罢,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吧,并不因为他哪里好,没有任何的利益参杂其中,仅仅是最单纯的一种感觉,却让人念念不忘。
若是往常遇到这样的事,她免不了要笑话对方一番。在修仙者的眼中,爱情,这压根就是不务正业的行为。
可现在她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忽然感觉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因为一段本不属于自己,或者说因为一段来自前世的记忆而去喜欢,那是多么荒谬的一种感觉啊。
隐隐地,她都有点讨厌自己了。
到南天门的门口,李靖便下令准备,很快,那些个修为较高的先头部队就准备妥当开拔了。
望着腾空而去的南天门众将与猴子,清心犹豫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此时,就在没有人注意的远处,云雾之中,须菩提正静静地看着。许久,他淡淡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
此时,距离猴子离开乌鸡国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整个灾情比起先前,显然是恶化了。
然而,卷帘面临的危机早已不仅仅是灾情恶化那么简单。
大量难民入城将整个都城都变得好像难民营一般。城中由于食物短缺引起的接连不断的械斗让原本就已经怨声载道的部队疲于奔命。
在最初,虽说全国各地都爆发的大规模的起义,长达数年的动乱又导致饥荒的产生,但在都城各种问题看上去还在可控的范围。一方面卷帘在都城的威信明显要比其他地方要高,各种政令落实情况也相对好一些。另一方面,都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稍微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立即就知道。
好歹是太乙金仙境的人了,这点事情还是难不倒他的。
所以,虽说整个国家早已濒临崩溃,但都城的情况还是要相对好很多,各种矛盾虽然不断积累,却也还没到达爆发的临界点。
这些人,可以说是卷帘最后的支持者了。
然而,现在局势变了。
大量难民的入城,械斗的不断发生,任何一个都城的居民只要天一亮,打开门去就能闻到浓浓的腐臭味,满大街躺着的都是难民,甚至尸体。
而随着难民逐渐增多,卷帘原本有限的控制力越发显得薄弱了。各种入室抢夺事件不绝于耳,整个都城都变得好像一座难民营一般。卷帘的支持度极速下降。
很快,朝廷的政局发生了变化。
最先发难的是驻守南门的左军。
由于国库里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卷帘不得不下令减少军粮的配额。结果,吃不饱的士兵哗变了,迫于压力,将领带着士兵劫掠了一座粮仓,带着仅有的一点粮食撤出城外,宣布不再服从国王的命令。
这一着,着实给卷帘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
首先,这是自下而上发起的兵变,并不是你擒贼先擒王就能解决的。其次,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如果卷帘直接发兵征讨,他手上还有多少部队可以调用?南门守军哗变,剩下的兵力原本就已经捉襟见肘,如果再抽调,根本就无法控制城中混乱的局势。
如果不管,那么其他部队也很快有样学样。最重要的是卷帘已经开了个坏头,那就是克扣军队的军粮。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看着。如果南门守军哗变的事情不了了之,那他们不拿着仅有的粮食跑,还等什么?
为此,玄奘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往军营试图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哗变的士兵。
不过,传经讲道这种事,饿着肚子谁听你讲?来回折腾几次,收效甚微,玄奘也只得放弃了。
很快,其他部队也宣布不再服从卷帘的命令,全部撤出了城外。一时间,没有了朝廷的军力,整座城中再无秩序可言,甚至连那些个朝臣也不得不拖家带口地赖在王宫里。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乌鸡国之所以没有粮食,是因为所有的粮食全部堆在了王宫里。这谣言听着就离奇,然而,更离奇的是走投无路的难民们居然就信了。
他们集结起来变成了叛军,将王宫团团围住,日夜喊话,给卷帘三天时间,要卷帘将粮食送出去分给难民,不然就强攻,王宫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此时此刻,卷帘觉得简直天昏地暗,欲哭无泪。
连他的活动范围都只剩下王宫了,走到这一步,除了祈求猴子早点送来粮食,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三天,卷帘过得浑浑噩噩地,无论走到哪里,都好像丢了魂一般不断唉声叹气。偶然有人喊他,一开口,第一句话必是:“是不是粮食来了,是不是粮食来了?”
到了那第三天的清晨,衣裳褴褛的叛军早早地在王宫外门集结,准备强攻。
卷帘站在城楼上望着下方队列稀松的叛军沉默了许久许久,轻声道:“元帅啊,卷帘总算明白了。治国,不是空凭一腔热血啊。”
说着,他淡淡笑了笑,道:“一会你带着玄奘法师走吧,卷帘自知罪孽深重,也是时候赎罪了。能看到你安然无恙,卷帘已经知足。”
第五百六十章卷帘的困境
朝阳的霞光中,无数的流民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带着一双双饥饿的眼睛,颤颤巍巍地穿越街巷朝着王宫的方向前进。
远远看去,就好像遍地的蝼蚁。
这真的是一群蝼蚁,在凡间君王的眼中是,在天庭神佛的眼中也是。
可卷帘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他们吗?
建立一个干干净净的国度……
所有的政令,卷帘自身没有一分一毫受益的,可到头来,却闹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王宫的城墙上最后忠于卷帘的禁卫拉开了一排排的弓铉,将泛着寒光的箭矢指向流民。统领禁卫的将领已经抬起了一只手,侧眼望向卷帘。
“陛下,下令吧。有我们在,这些乌合之众攻不进来的。”
卷帘只是望着那些个仿佛饿鬼一般的流民,抿着嘴唇,沉默着。
渐渐地,所有的兵将都朝卷帘望了过来,就连站在卷帘身旁的天蓬与玄奘,也默默注视着他。
晨风扬起了旗帜,从卷帘的脸颊拂过,那一脸的大胡子在风中微微颤抖着。
冲到墙脚下的叛军徒劳地用武器敲打着坚实的城墙。
几个消瘦的流民搬抬着破损的梯子靠到墙边,可那梯子根本够不着城墙的高度,他们很快退了回去。
更多的梯子被抬了出来,他们开始将低矮的梯子组装到一起,试图凭空制造出云梯越过王宫的高墙。
禁卫们拉着弓铉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了,仅存的一点士气正在衰减。
卷帘依旧默默地站着,任由局势发展。
那将领望着卷帘的神情微微有些错愕了。
他实在不懂卷帘还在犹豫什么,一声令下,这些流民莫说攻城了,就是野战,也肯定打不过王宫的精锐部队。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群没饭吃的乌合之众罢了。
可如果这么耗下去,士气彻底流失的话,再强的部队也回天乏术。
很快,一张张加长的梯子组装好了,靠到了城墙上。
底下的流民开始奋力攀爬。
然而,这些不过是毫无战争经验,缺乏组织,没饭吃的平民罢了,他们不知道这样草草组装起来的梯子根本无法承受人的重量。不多时,便有两张梯子凌空折断了,上面的人尖叫着跌落在人群之中,将流民砸翻了一片。
相校于城墙下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城墙上却是静默得可怕。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着。
时间缓缓地流逝,卷帘依旧在呆呆地看着,扶着城墙的手紧了又紧。
很快,流民们改变了原本的方式,他们用马车不知从哪里搬来了巨大的树桩,模拟冲车的模样发出一声声的吆喝,奋力撞击宫门。
从宫门内望去,整座宫门都在轰鸣声中颤动着,无数的粉尘抖落。
一股异样的情绪在禁卫军的将士心中迅速蔓延了开来。
“陛下,只要几轮箭雨过去,这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还等什么呢?”禁卫将领“锵”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剑,怔怔地望着卷帘。
许久,卷帘淡淡叹了口气,道:“元帅,您觉得,我应该下令吗?”
天蓬没有说话。
稍稍犹豫了一会,卷帘缓缓地摇头,道:“杀不完的,就好像先前那样,杀不完的。只要还有人饿着肚子,就会有人拿起武器。而且……杀了他们,那我算什么?暴君?嘿,我连暴君都不如啊。”
天蓬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脸来看着卷帘。
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卷帘抿着嘴唇道:“我……出去吧。”
“出去?”一时间,四周的将领,士兵,一个个都呆住了。
天蓬与玄奘默默地站着,不发一言。
卷帘轻声叹道:“我出去,我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出去跟他们……投降。”
还没等四周的兵将们反应过来,卷帘转过身,穿越人群,走下了阶梯。
“陛下……陛下——!您不能去啊——!”
片刻之后,一位将领嘶吼了出来,那四周所有的人似乎都幡然醒悟了,一大群人发疯一般朝着阶梯蜂拥而去,追上卷帘。
只一瞬间,宫墙的阶梯就被他们塞得水泄不通。
不过一丈宽阶梯上,一大群的兵将将卷帘团团围在中间。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您不能去!”
“那些是流民,他们哪里会和您谈判,他们会杀了您的!”
“他们已经饿了许多天了,根本不会听您说的!”
“陛下,末将给您磕头了,求您了!千万别出去啊!万一你出事了,那可就真的全完了!”
“谢谢你们,到这时候还陪着我。”卷帘喃喃自语般叹道:“杀了就杀了吧,反正,我也罪该万死。”
几员大将挡在了卷帘身前,卷帘轻而易举地推着他们往前走。
那些都是纵横沙场的大将,可在卷帘面前,他们的力气,甚至连一个婴儿都不如。
“陛下,不能去!快拦住陛下!”其中一个人撑不住了,呼喊了出来!
原本围在四周的士兵立即会意,他们一拥而上,有人捉住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