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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在她较小的身躯上一点点地流逝。
猴子的双手捂着头,揪着自己的毛发:“不可能……不会的……”
正在此时,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一把将他揪起!
猛地一回头,他又看到了那双吃人的眼睛!
不知道当时他哪里来的力气,他玩命似的一甩,直接一脚抓在猎人的脸颊上!尖利的指甲划过,鲜血当即溅出!
“熬——”
一声痛苦的哀嚎,猎人松手了。
猴子又是惊慌失措地奔逃,等那猎人缓过劲来,他已经逃到不远处的岩石后面躲了起来。
猴子不想死,但他也不能走——雀儿还在这里!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彻底崩溃。
那猎人捂着伤口朝着四周查看了一下,正想走,却发现地面雀儿的尸体。
于是,就在猴子的面前,他蹲下去,捡起了雀儿,用力一扯——
桔黄色的羽毛飘落在地,混着血,饥饿的猎人将血肉一点一点地喂到自己的嘴里!
瞬间,猴子的心被绞成了粉末。
泪水像决了堤一样夺眶而出,混杂着腹部裂开伤口渗出的血水,一同洒向地面!
……
他跪倒在地,腹部的伤口渗着血水,剧痛,却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泪水从他的脸颊好像决堤一样滑落,打湿了身上的绒毛。
猴子捂着嘴,瞪大了的眼睛已经完全被泪光笼罩,眼前一切模糊不清。
惨白的月光中,那猎人的身体微微抖动,撕开的碎肉,骨头,一点一点地在与羽毛剥离之后被放入口中,咀嚼。
猴子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自身难保,只能蹲在石头后面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猎人对雀儿所做的一切,看着他离开,看着那一地的血与碎骨。
“雀……儿……”仅仅是两个字,他便已经失了声。
就这么呆跪着,捂着腹部的伤口,任泪水流淌,久久,久久,再说不得一句话。
日升日落,直到三天后,猴子再次站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动手掩埋了雀儿的残骨,他没有继续向西边走,而是朝着猎人的营地而去。
半个月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摸到了猎人的床头,用猎人自己的斧子将他的脑袋砸个稀巴烂。
睡梦中的猎人甚至没来得及哭喊。
那一下下地砍下去,脑浆溅起,溅在猴子的脸上。
第一次杀人,杀一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人,他没有丝毫的恐惧,有的只是癫狂,好像野兽一样的癫狂。
在那一瞬间,也许他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人了,他觉得自己和雀儿才是同类,而眼前的这个不过是要吃他们的畜生!
没有像对老虎一样对猎人,猴子只是杀。
再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带着猎人的匕首回到雀儿的墓前,用一块木头刻了墓碑。
看着歪歪斜斜的简体字——“齐天大圣孙悟空夫人之墓”,猴子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抹干眼泪,猴子哽咽地说:“我会继续往西走,我会回来的。雀儿,等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太上老君吗?他不只有能让人成仙的丹,还有还魂丹。无论多少年,无论多少路,我一定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来娶你。”
十年,整整十年,起初因为不甘,而后变成退无可退,再然后,变成一种彻底的执念。
十年之后当猴子到达灵台方寸山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完这一路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每天都和雀儿一起畅想着到了灵台方寸山学成之后的美好,那是一种自我的鼓舞。即使在荒漠里被一群狼围在一棵枯木上三天三夜我们也没放弃过。”
“这种信心一直持续到我被一个猎人捉住。他把我捆着,而他则在旁边磨刀。我试图开口和他说话好让他知道我不是一只普通的猴子,即使把我卖给什么人也好过把我吃了。可是没有用,他太饿了,那里正在闹饥荒。别说是会说话的猴子,就是会说话的神仙也阻止不了他磨刀。”
“后来我逃了,雀儿救了我。可她……我失去了唯一的伙伴。那晚面对她血淋淋的伤口,我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没用的猴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边流泪一边看着生命在她身上流逝。”
“那个猎人,他竟然……”
“在那之后我戒了动不动流泪的毛病,我想也许是所有的泪都在那一夜流干了的关系。”
“她说让我修成了记得回去接她,她不想离我太远。然后我把她埋在一个小山坡上,为她用木头做了块碑——‘齐天大圣孙悟空夫人之墓’,我怕我回去的时候找不到……”
“我一定会回去的,一定!”
“……”
“再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我走完这条路,只是觉得脚一直固执地往前,脑子里一切关于放弃的念头被清得干干净净。”
“妖怪、神仙,我什么都遇到过,猛兽、猎人,这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继续往前走。”
“那时候我就想,连这样的路我都走过,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难得倒我?”
十年之后攀上灵台方寸山的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穿越者,而是一只卑贱的猴子,彻彻底底的野兽,来自深渊的灵魂。
【第三卷斜月三星洞】
小小的道观里,须菩提轻捋长须,下着一盘天地为局的大棋!
第十一章
当石猴站到灵台方寸山的时候,他已是满面尘土,带着千疮百孔的心。
与十年前的他相比,他长高了许多,足有一米六的样子。如果是以人的标准他这样的身高算矮,但作为一只猴子,已是庞然大物。
没有多余的言语,高高的山,长长的石阶,石猴三拜九叩,一步一步地登上去。
直到山顶,看到那建在洞穴中的道观。
“东胜神州花果山石猴,求见须菩提祖师!愿拜入门下,求得仙术!”他高声大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许久,石猴悄悄抬起头。
四周鸟雀争鸣,虫蝉啼叫,却不见半点动静,那高高的朱红色大门依旧紧紧地关着。
“东胜神州花果山石猴,求见须菩提祖师!愿拜入门下,求得仙术!”他再次大喊,重重地磕头,额头上的血深深地印入粗糙的石面上,好似雪地里的一朵梅花。
依旧没有动静。
“莫不是没听到?”石猴想,隐约中有一点担忧。
道观里,一个道童手持拂尘,疾步沿着长长的山道入了洞穴,又九转而入内室。
“师尊,有一只猴子……”
“为师已知晓,你且退下。”白发老人坐在蒲团上闭目修行,只一句之后,又没半点声息。
道童悻悻退出室外。
烈日当空,一只麻雀停到地上,啄了啄缝隙中长出的小草,抬头看了一眼石猴,又很快飞走。
“这是怎么回事?”石猴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汗:“难道我真来早了?”
额头的血已经凝固了,可是高大的红门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莫不是考验已经开始了?”石猴想。
一个布袍男子从山下爬了上来,跪在他身旁:“鄙人李青,西牛贺洲洛琼人士,为求大道而至此,望拜入须菩提祖师门下,甘为一道奴,日日拂经!”
他连头都没磕。
不多时,一个长着一张圆脸,面目清秀的灰衣女童推开红门从道观里出来,对男子拱手道:“师尊有请。”
“有劳道长引路了。”男子爬了起来拱手行礼。
石猴也想站起来,却听那女童冷冷道:“师尊没有请你。”
“呃?”石猴愣了一下,只得看着两人入门,那门轰然关闭,再不见男子出来。
足足三天,石猴只感觉自己双眼朦胧,就快要饿晕了,那红门才缓缓开出一条缝隙。
又是那圆脸女童,她从里面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我乃须菩提祖师坐下童子。”
“师姐好!”石猴想起来行礼,却一下栽倒在地。
三天的时间,他的脚早就失去了知觉。
一路走来,十年了,他从未睡过一天好觉,以为上了山可以好好休息几天,没想到噩梦还没结束……
女童来到石猴身边,俯下身子在石猴耳边低声道:“师尊问,饿吗?”
“饿。”石猴说。
“饿就回去吧。”
“回……回去?”石猴张大了嘴巴。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我从东胜神州花果山来……”
“那就回东胜神州花果山去。”女童说罢转身便走,丝毫不留情面。
石猴的嘴猛地抽搐。
“这须菩提祖师……有没有搞错!你这老不死的东西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我从花果山到这里十万八千里!妈的!你连面都不见让我回去?你知道这十万八千里我是怎么走过的吗?”他在心里咒骂了起来。
正要从门缝溜进去的女童猛地直起腰杆,点头连连称是。
这一幕看得石猴一愣一愣的。
“莫非那门后还有人站着?”
女童转身来到石猴面前蹲下,目光中带着丝丝嘲讽:“师尊说,圣人无道,修成了仙,便不会有同情心,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啥?他能看透我的心思?”
“区区读心术,如何难得住师尊。”女童一脸的骄傲,说罢便要转身。
石猴连忙伸出一只手,一把捉住女童的脚腕。
“师姐,师姐,别走。”
“你干什么?死开!师尊何时说要收你了,师姐岂是你叫得?”那女童扬起拂尘敲打石猴的脑袋,抬脚踩中石猴的手掌,无情地碾压。
到底是修道之人,一脚下去,比成人的力道更甚。
可无论她如何用力,石猴就是不放,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当看到鲜血从石猴的手掌渗出的时候,女童一惊,连忙缩开脚去。
“你……你想干什么?”女童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毕竟是十来岁的孩子,也还没怎么见过血。
“师尊,为何不收我?”石猴忍着剧痛问。
“师尊不收,我怎知为何?你还是走吧,也省的我多事!”
“回何处?”石猴目光茫然,微微松了手。
女童连忙借机将脚收回去,小跑了几步才回过头来喊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石猴苦笑着低声呢喃,用手抹了一把脸,狂笑了起来。
血污染得满脸,那狰狞的模样吓得女童一阵哆嗦:“这猴子莫不是疯了?”
说罢转头就跑,红色巨门再度轰然关闭。
“回不去啦,回不去啦。”石猴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距离成仙得道一步之遥的地方莫名其妙地止步不前。
“回去?哼。怎么回去?就这么回去,我拿什么去接雀儿……”
不能放弃,无论如何不能放弃,因为已经没有回去的路。
不成仙,他便永远是一只猴,一只普通山野中的猴子。
艰难地挪动身子,跪好,他低头沉默着。
日升,日落,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
听说人可以十几天不吃饭,却只能七天不喝水。石猴在烈日下暴晒,已经七天七夜没喝过一口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十年的磨练,他早已不是当初刚出海的石猴了,想必可以挺得更久。只是这次还有之前那么好运吗?
“为什么不收呢?不是应该考验下我吗?难道这也是考验?那为什么别人就能直接进去,我却不可以?因为我来早了?还是神仙也嫌弃我这只猴子?”
“也许,也许只要我晕了,他就会出门来救我。当我醒来的时候,就会在门内。”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海上朦胧中看见的那条金色鲤鱼,石猴抬起眼皮,用已经有些红透了的眼睛望着巨大的门。
一门之隔,却是天壤之别。
想着,石猴不由得苦笑起来,自己竟如此卑贱,要跪在门口用性命换一条出路。
不过这十年来,他不一直是如此么?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没有!”
第十二章
“轰……”那朱红色巨门又开出了一条缝!
石猴猛地睁大了眼睛,目光中满是期待。
又是那圆脸女童,她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了石猴两眼,半晌,才跨出了门槛,整了整衣冠走到石猴面前,蹲下来。
“还不走?”
“师尊何时见我?”石猴问。
“师尊不会见你的,你还是走吧。”
“师尊为何不见我?”
女童咬了咬嘴唇,半晌,开口道:“师尊为何不收,我不知。只是师尊从不曾驱赶求道之人,这次却不收你,怕是你跪得再久,也进不去。”
女童看石猴的目光中,有些许不忍。
“若求得道法,我自会走。若求不到,宁愿死在这门口。”
“那你就等着死在这门口吧!孺子不可教!”女童无奈叹了口气,转身便回了去。
半晌,那女童又折回,手中托着清水蔬果。
“是师尊让送的?”石猴急忙端起坛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是我不想你死在这,污了门檐,自作主张送的。说不准回去还要挨师尊的责骂呢!”
顾不得那么多了,石猴狼吞虎咽了起来。
女童坐到石猴身旁,看着石猴手脚并用的样子无奈地笑,问道:“你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