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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序愠怒:“知道。”
“啊?”
钟序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朗将知道你想和他一起,所以,他特地让我把你看好,就怕你闹着要去!”
“朗将怕我坏事?”
钟序咬着嘴唇不吭声。迟衡也不再说话,只是慢慢顺着墙壁蹲下来,目视半明半晦的远山,一脸失魂落魄。朗将对自己明明是很亲切很友善,怎么会怕自己给他捅乱子呢?
钟序把他推了几下,他一点反应没有。钟序怒了,脚一跺,走了。
前边小溪潺潺,溪边一棵大树栓了一匹花马,慢悠悠地低头饮水。迟衡起身走过去,花马扫了一下马尾,头也没回继续饮水。迟衡拍了拍马鞍,又抚摸了一下马头,那花马极温顺地蹭了蹭他的腿。
“你要去元州城吗?”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是曲央。
迟衡犹豫了一下:“想。”
曲央抱着弯刀,声色不动:“就算是千里马,现在去元州也赶不上攻城了,不如就在这里呆着。他不让我们去攻城,总有他的道理。”
迟衡说:“我只是想想而已。”
“……别想了,你三天没睡好觉了吧?赶紧睡,指不定下一步去哪里。”
迟衡梳了梳花马的鬃毛:“我不累。”
午时,岑破荆醒来,找不见迟衡,只有曲央在溪边练刀,弯刀在空中划了一记“游鱼吹浪”,耀光点点,而后稳稳的收了。
“曲央,迟衡呢?”
“树上睡觉。”
岑破荆抬头,迟衡正半躺在树上结实的枝桠上,抱着双手,仰头看不见脸,听那鼾声都知道睡得美。仗着三根枝桠将他稳稳托住,也不怕掉下来?岑破荆正要喊,见曲央摆手:“让他睡吧,好几天没睡呢。”
岑破荆咂舌:“搞得比我还累似的。”
正说着,钟序走过来:“岑破荆、曲央,梁校尉命我们即刻撤离元州。”
“什么?”树上的迟衡一个激灵醒了,“元州城怎么办?”
钟序面色冷淡:“元州不用你操心,有朗将在,攻破指日可待。反而是夷州城,再不回去,就难说了。”其实,早有佳讯传来,在朗将神勇的指挥之下,元州城门已被攻破,元州王虽然还在负隅顽抗,但如今大局已定。
“夷州城怎么了?”
“昨夜遭到悍匪袭击,有人受伤。”
悍匪?什么样的悍匪能让夷州城受到如此重创?迟衡、岑破荆、曲央、红眼虎、钟序五人率着百来位黑狼急速回去,策马扬鞭之前,迟衡回头看了一眼肃整的军营,再回来时,颜鸾已经坐镇元州城了吧?
迟衡心里火急火燎,赶到夷州城已是次日凌晨,却是一派太平盛世景象:早早来赶集的人们卖鱼的卖鱼,卖柴的卖柴,卖花的捏着花枝,甚至丝竹管弦乐声传来,香脂巷里老鸨捏着绢巾扯着嗓子揽客。
十分热闹。
五人松了一口气。
衙门府邸,梁千烈站在中央,见五人意气奋发地回来了,笑得开怀,挨个的拍了拍肩,衣袖一扬:“走,观江馆里醉一醉!”
迟衡纳闷地问:“左副校尉呢?”
梁千烈一滞。
此时屋里走出一人来,四十模样,捻须而立,只见他身穿金绣绿罗袍,腰系兰花长穗条,一看即是达官贵人。梁千烈对那人说:“太守,这几位便是末将提过黑狼头领。刚从元州回来,末将正要带他们去吃一顿,庆贺首战告捷,不知太守可愿同去?”
说罢,又对五人说:“这是新任夷州城的夷州太守。”
五人拜毕。
太守兴趣寥寥地摆手:“你们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没完。千烈,勿要忘记,明日我要检兵。”
梁千烈面色愠怒,手一拱,拂袖出门去。
16〇一六
【十六章】
梁千烈面色愠怒,双手一拱拂袖出门去。
毫无先兆,且夷州尚未完全安定,平白无辜就降下来一个文职太守?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不对劲,摆明了王朝就是要收权力。
如今这夷州城,不仅仅是百废待兴,更要紧的是击退周边虎视眈眈的乱军和王侯,只一个太守有什么用处呢?军权为王,再大的官有什么用。但就算如此,也得供着,因为太守是皇帝派下来的人。
对太守不敬就是对皇帝的不敬,又是一个对付颜王的把柄。
迟衡看了一眼倨傲的太守,有厌恶,更有同情。
梁千烈很豪气,鞭马直上夷州城以西的观星楼,观星楼是一个大酒楼,踞于一个山丘之上,地势高峻,站在观星楼的二楼花窗前,可俯视整个夷州城。这观星楼有些年头了,遭了乱世的灾,宾客寥寥无几,空有一栋宏丽的楼而已。
梁千烈挑了一个靠东的小阁楼,视野辽阔。
二话没说点了十盘鸡鸭鱼肉和果品,梁千烈定了定神,才挨个地问这几日的作战详情,连极细小的变故也没有错过,迟衡等四人一一作答。与预料及信报相差无几,梁千烈赞了几句,又夸了钟序几句,说多亏有他,两边的合作还能如鱼得水。
“你们都是初次出战,难得这么干净利落,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一场。”梁千烈说罢热情地招呼着上酒上菜。
他一放开来,这五人把拘束抛到脑后了。
都是十六七的少年,不懂那些个规矩,又饿得饥肠辘辘,甩开膀子吃了起来。吃得八层饱时梁千烈给每个人满上酒,劝酒令一套一套的,他性子豪放,最见不得谁扭扭捏捏推酒,个个都灌了个透。
钟序也没逃得了,最后找了个借口出去透风了。
坐在他身边的迟衡更逃不了,被悠了几句就心甘情愿地喝了几大碗。瞅着钟序离开,酒过三巡,迟衡带着三分醉意,他大着胆子问梁千烈:“校尉,你和朗将是旧相识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朗将,他是颜王的亲弟弟吗?”
没等梁千烈回答,醉意薰薰的红眼虎蹦出一句:“娘的你还敢问,不怕小醋猫回去挠你!“
迟衡的脸颊憋得通红。
梁千烈逗得哈哈大笑,拍着迟衡的肩膀挤眉弄眼:“小醋猫是谁啊?”
迟衡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知道他经不起逗,梁千烈笑过之后也没含糊:“朗将——你问颜鸾啊?这个侯爷一点不叫人省心,当时吧,皇帝赐婚,他不愿意,非要跑边关来受苦,一直熬到那什么公主出嫁。颜鸾特别喜好挑衅他人,颜王怕他在边关惹是生非,让老子看着他。那时,我们也就你们这个岁数,天天跑马引弓,真是……好日子。”
慨叹一声,梁千烈自斟自饮了一碗。
“不知道他的暴脾气好了点儿没,这都多少次教训了。”梁千烈咧嘴笑了,“不过,颜鸾小子的箭法真是无人能及,百发百中,当年他一骑马一射箭,愣是叫人闪瞎了眼。”
迟衡咂舌,笑得那么好看,脾气会很暴躁?
“好看?他砸起人来更好看,能把你扎成一个黄蜂窝。”梁千烈笑得更欢,眉毛鼻子直跳,“是不是见他身手好想学几招?哈哈哈,本来想等元州收复之后,夷州的军队和颜鸾的军队合并,你们一起跟着老子南征北战呢。”
话里有话,岑破荆给他斟满一碗:“我们几个当然跟着您!”
“颜鸾小子都向老子伸手要人了,不给不行,谁叫老子欠他人情呢。”梁千烈摆手,一杯见底。
要人?要谁?大家心里咯噔一声。
梁千烈把迟衡的肩膀狠狠一拍:“迟衡啊,等元州安定下来,你跟着颜鸾吧。他这个人脾气暴是暴,冲锋作战是一把好手。论阵法论计谋,都比我强多了。”
迟衡失语,难道朗将竟将他的话上心?
不等剧烈的心跳平息,肩上被重重地捏住了,钟序的声音从后边传来:“迟衡早说了,他一辈子跟着校尉,谁叫也不答应。”
梁千烈斜眼瞅瞅迟衡:“真的?老子还以为你和颜鸾合计好了呢。”
迟衡疼得龇牙咧嘴,抽着嘴角回答:“没有没有,校尉,我和序子……跟着你和左副校尉……就行了。”
“哈哈哈,老子有理由回绝了,教出一个能领兵的兵容易么,翅膀都没长硬就都来抢了。”梁千烈往门外吼道,“小二,再来五坛酒,今天咱几个喝它个一醉方休。”
迟衡狠狠把一碗就灌进肚子,火辣辣的。
在桌子底下,迟衡偷偷地伸手握住钟序的手腕。钟序冷冷地甩了一甩,没甩掉,气呼呼地喝了一碗酒。迟衡把钟序的手心挠了一挠,钟序绷着脸,不理会。
梁千烈眼尖,凑过来打趣道:“序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干吗呢这是?给你左哥带的书呢?”
“早都放桌上了,左副校尉上哪去了?”
“他啊。”梁千烈抿了一口酒,笑了一笑,“忙着呢。”
听到这个贼贼的回答,钟序眼珠一转,没再追问。
迟衡心想一山不容二虎,这个太守就是很碍事的人,属于不会解忧只会添乱的那种,无论梁千烈还是左昭都不会让他在夷州作威作福。梁千烈性子烈,左昭的性格比较阴,肯定私底下有动作,无需太担心。
梁千烈提着酒又给大家轮了一圈。
连吃带喝,迟衡肚子发胀,如同有两条龙在吞火一样火烧火燎,他偷了个空跑出来。
偌大观星楼没几个人,迟衡溜达了一圈找不见茅房,见院里有棵大槐树枝繁叶茂,似乎可以遮蔽一下。他晃悠悠地过去,四处望了望,掀开衣服尿了起来。顺流而下,胀胀的地方慢慢小了,肚子舒舒服服的,小风一吹,心旷神爽,甚是惬意。
迟衡仰头吹起了小调。
就在这时,听见轻脆脆的一声:“吓!”
迟衡手底下一抖。哪里来的人声,还是女人的声音?赶紧把小鸟收了进去,衣服摆平,尴尬地退了好几步。槐树那边转出一个女子来,只见她生得柔弱,腰肢款摆,一袭翠衣,半隐半露。
迟衡尴尬了,欲要道歉。
那女子拭了拭眼角,反而款款下拜:“请恕奴家眼拙,惊扰了军爷。”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泪珠儿连成串坠如星雨。
怎么见自己就哭得这么惨?
迟衡手足无措,想劝也没词。所幸女子很快收了声,道了数声歉,低着头离开。
迟衡被这一哭扰了心思,他心软,最不忍心见人哭哭啼啼,那女子衣着轻薄,但面相极为清秀纯朴,不像风尘女子,应是观星楼里卖唱养家糊口的。可叹乱世,民不聊生,哪有空闲和闲钱来听曲儿?
胡乱想了几句,他走回酒楼。
观星楼建筑得极为繁复,隔得老远才有一盏暗灯,迟衡摸了好几间,见房间都锁着,才恍然走岔了。迟衡回头循着人声找过去,谁想楼外的树太过繁密,遮了月色,离喧闹声越近楼里反而越暗。
迟衡醉了五分,脚也发软,摸索着墙壁前行。
正颤巍巍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军爷,您醉了,要奴家扶吗?”
是人是鬼?
迟衡一惊,前方一个暗灯前一个飘忽的影子立在前方,他差点要一手劈过去了。额头冷汗一出,恍惚觉得这声音似曾相似,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哭的翠衣女子。
迟衡摇了摇头。
女子却款款走过来,低着头径直将他搀住了。
脂香扑鼻,迟衡脚底一软,倚在墙边动弹不得,连连摆手:“姑娘,姑娘,不用了。”
那女子不松手,低低地说:“奴家名小怜,也不是风尘众人,军爷,若是不嫌弃……今夜,是良辰,不如……”断断续续的,似也羞不可抑,脸却低得要埋进迟衡胸口一般。
她腰肢又细,身子又软,往迟衡胸口一倚,迟衡惊得差点摔倒在地。
一个激灵酒醒大半,迟衡随手一推:“不用了。”
哪里能承受得了他的力气,小怜惊呼一声向后倒去,眼见脑袋就要磕在墙壁,迟衡一个健步上前,将她的腰端直揽住拽过来。小怜的脚在地上划了一个圈,稳稳地落在迟衡的怀中。
这一惊一定,小怜面色发白,抓住迟衡的手再不肯放。
推是不敢再推了,生怕一推又要出人命,迟衡咬着牙说:“小怜姑娘,你快起来,我要走了。”
听了这话小怜又泪如下雨,抽噎着反手抱住迟衡的腰,就是不放手。
这一招把迟衡拿住了。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怀里的姑娘,心想还真是水做的女子这眼泪说来就来,无冤无仇的怎么这么大的委屈呢?
他看了看周围,黑灯瞎火。
犹豫之际,忽然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三步并两步窜过来一样的快。陌生来人?迟衡急忙将扶住小怜的肩膀,将她轻轻一推推出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