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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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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秋被送回楚家。其后,他曾数次来粟山关探望其兄,楚肃待遇均如契约上所约定。当然,他也不需要小心地避开迟衡,因为迟衡并没有一直呆在粟山关。再往后的某一年,元奚恢复科考,楚秋被举荐至京城翰林院任职。前朝中,翰林院的血红木芙蓉尽人皆知,但等他去时,却已全部换成了梧桐、劲松、柏木等参参树木,甚至整个京城都极少见到艳红色的花。

    某一日,清晨,他走在前往翰林院的石道上,忽见有人骑马掠过。

    目光对视刹那楚秋蓦然驻足,马上之人也一怔,冲他微微颔首,轻骑而去。春日,春晖从树上悉数漏下来,楚秋想起皑皑白雪中那一捧渗开的热血,彼时不知惜,却道寻常。

    十一月是太平日子,太平到迟衡一连三天都翘脚大睡。

    第四天,一觉醒来天高云淡,天空的云飘散如絮,作山状,作水状,勾勾连连,散了又合,合了又散,极为巧妙。迟衡看着看着,一跃而起,浑身都是力气,二话没说牵了马绕着山跑了几圈,所有的思路渐渐的清晰了,几个月没有想清的事今日瞬间豁然开朗,迟衡精神抖擞,真想拉过纪策或容越来好好说一说。

    粟山很肃杀,满山的清气。

    迟衡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在山溪里洗了一把脸,更加清醒,伴随着山林飞禽走兽的声音,流水声,风过树林声,还有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迟衡抬起头,很惊讶地看到宇长缨骑马过来。

    今天的宇长缨,却与平常判若两人。

    只见他一身华裳跃金孚光,半数长发束起高髻,半数长发垂腰,那衣裳衬得齿皓唇朱,眼睛长挑,眉心一点朱砂,艳若晨曦炎光。骏马如电,转眼间驰骋到迟衡跟前,勾起一弧笑:“迟将军?”

    人靠衣裳,佛靠金装。迟衡恍惚了一下。

    只换了一身衣裳再换一个发式,竟然能予人如此不同的感觉,看来延平三子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迟衡这才恍恍然想起,三子:清绝、艳绝、丽绝,而宇长缨当的是艳绝二字,艳,但绝非俗气的艳,而是妖孽的艳。而岑破荆曾说过,宇长缨戴孝所以终日一身素袍,今日这打扮才是他以前的打扮么?迟衡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宇长缨飞身下马,艳色的衣带飘起。

    一股无名的香渗入迟衡的鼻尖,不是梅花香,不是栀子香,不是茉莉香,但飘飘渺渺极好闻。宇长缨缓步走来,迟衡恍然如梦境一般,在一片肃杀的枯山之中,他是独一抹艳色,令人耳聋目盲神智昏昏。

    “……迟将军。”

    迟衡从迷惘中骤然醒来:“长缨,你怎么来了?”

    “我方才见将军骑马出来,身旁没有护卫,遂跟着过来。想不到不到一盏茶功夫,就跟丢了。”宇长缨眉梢微微一挑,眼波流光,竟与他平日端肃截然不同。

 217二一七

    【第二百一十七章】

    在粟山关;由岑破荆调兵遣将,迟衡不太干预;所以他平素只和岑破荆、容越、石韦等人见面;尤其经了楚秋一事;更是清静了好些日子。宇长缨没有军衔,上报军务轮不到他;二人平日见不上。

    “将军,多日不见;你怎一个人到山中来?”

    山中清气掠过;迟衡脑子清醒了一些:“一直在粟山关上,憋得太久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今日的宇长缨很是随性;应答之间毫无怯色,望着迟衡朗声道:“长缨素闻将军射技超群,今天能否得幸一见?”

    被赞扬总是很令人高兴的,迟衡没有自谦,抽出箭羽策马而奔,山中冬日觅食的动物不少见,二人驰骋一番收获颇丰。迟衡的箭法日臻娴熟,自不消多说;而令迟衡惊讶的是,宇长缨的骑技和射技也很是了得,箭无虚发,尤其他专捡那凶狠或狡猾的动物追击,令人刮目相看,这种狠绝的手段和技艺可是文职中是极少见的。

    粟山山中不比丰图的猎场,地势复杂不便于驰骋。

    二人适可而止。宇长缨显然很满意今日所获,二人纵马而行,迟衡在前,宇长缨在后。但无论是何时迟衡总有种他在看自己的感觉,而每每转过头去,还真能对上宇长缨的眼眸。以前没注意到,宇长缨的眼睛修长,长得很媚,让人有一种被勾引的错觉。迟衡不由想,宇长缨也是以这样眼神说服岑破荆的吗?

    还真是令人很难以抗拒!

    迟衡将马放慢,徐徐而行。趁着放马慢行的空隙,宇长缨执缰绳过来,忽然说:“将军,你对我辅佐岑将军很不满意吗?”

    “何出此言?”

    “将军将崔子侯都统放于岑将军身边,立意不就是令崔都统辅佐岑将军?长缨不才,但自认为用计铺谋上并不输给其他人!”宇长缨长发掠过,一脸的自信,目光灼神,一双眸子挑着冬日的光芒。

    果然心思敏捷,迟衡暗下佩服。

    宇长缨又道:“当然,长缨自知对乾元军细则不熟,对运兵也生疏,所以,我斗胆猜测,迟将军莫非想让我到军中再熟悉一些时日,岑将军也说过,将军喜欢将人带上一两个月后派到营中。”

    迟衡笑了:“你算是天赋出众的了。”

    “多谢将军褒奖,若有可能长缨愿陪在将军左右献绵薄之力。”

    迟衡但笑不接他的话茬。

    跑了大半天依旧回到了山溪旁,迟衡下了马让马饮水,饮水后没有骑上而是牵着马走了几步。他心中有事,走在前边,走着走着,忽觉得身后空空的,回头一看,宇长缨在后边驻足不前,而马却跑到另一边去了。

    见迟衡望过来,宇长缨才一瘸一拐地来了。

    他的脚崴了还是受伤了?

    不等问,宇长缨自顾自地解释道:“昨天崴了脚,早晨敷药的时候见将军出来,我一心急追了过来,忘记了这事,刚刚一走又痛开了。一个不留神,马又跑了,真是,这个小畜生……”明明是很痛苦的事,嘴角却有一弧笑,令人怀疑是真是假。

    迟衡望了望悠悠吃草的马,抱手一笑:“要不要我抱你到马上?”

    宇长缨侧头,阳光恰好打在脸颊上,双颊盛辉,他微微眯起眼睛,狭长的弧线浓密的睫毛,压低了声音:“有劳将军!”

    迟衡将宇长缨拦腰抱起,还没走两步,宇长缨蓦然将迟衡的脖子搂住,由下至上扬起脸庞,一双眼睛挑起千般情波,迟衡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宇长缨被锢得微疼,又皱眉又含笑眯了眯眼睛。他体形修长,但抱起来特别合手,依在迟衡怀中,神情自若。

    迟衡停下,笑了:“长缨,你是真的脚崴了还是假的?”

    宇长缨两指摩挲迟衡的颈弯,眉梢一挑:“将军威严,目光如炬,长缨怎敢承欺上的罪,以近将军的身?”

    迟衡立刻将他放下来。

    宇长缨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迟衡不信他真的崴脚了,将他的华服一掀,鹿皮靴一脱,果真脚踝处红红的,迟衡轻捏了一下,宇长缨立刻又痛呼一声,脸上的表情无比痛楚,鼻翼皱了之后,眼窝又盛满了得逞的笑——简直和之前见过的三两次截然不同。迟衡无语了,不知他到底是假戏真做还是本性如此。但怎么说呢,因为长得好,先前的名士之气很令人高仰,现在的狡黠之色也让人亲近,倒是不惹人讨厌。

    迟衡将他抱到马上:“再不回去,不止你的脚废了甚至半条腿都可能废了。”

    宇长缨这次没有拒绝。

    迟衡没有鞭马这次真的是徐徐而行,风声簌簌,叶声簌簌,即使冬日还是有些绿意,沉寂了许多时,宇长缨忽然说:“将军,你与岑将军口中的迟衡截然不同。”

    “哪里不同?”必是岑破荆信口开河,尽说些威武霸气之类的话。

    “他说你怜香惜玉知冷知暖,若是志同道合大部分人都逃不出你的掌心。但今日看来将军甚是沉郁,莫非是有心事,还是与长缨话不投机故而吝于开口?”宇长缨长眉一挑,竟似挑衅一般。

    迟衡哑然失笑:“破荆言过其实,我本性格沉闷。”

    回了营帐,又是夜j□j临,迟衡挑灯思索了一会儿,岑破荆大大咧咧地进来了,把盔甲一贯,哐当哐当的响:“冻死个人了,巡了好几圈,梁诛秦汝铮最好能来个偷袭我也不白费布置这一圈陷阱。”

    “慢慢等着吧,他们会来的。”

    岑破荆喝了一口白酒:“十一二月最清闲,我期望这种日子越久越好,但也最难熬,什么都干不了浑身闲的长毛。刚才长缨还问我,说你平日里最喜欢玩什么,哈哈,你真是雁过拔毛走哪都不失手,可别把我的一根好苗子给顺走了。”

    迟衡笑了笑,问道:“我原以为他性格很简傲。”

    “简傲?这是个什么词儿啊?宇长缨挺好玩的,很有趣,第一眼看着正儿八经的,第二眼就发现看走眼了,前两天有个事可有意思了,下大雪,他站雪里发愣了两个时辰,巡兵看不过眼给他递了一个暖手的,你猜他说什么——”

    迟衡饶有兴致。

    “他说:小火炉温,白酒热,衣俗,唯有掌中之温,最好——咳咳,说着把暖手的扔回了巡兵,巡兵就郁闷了,你不是说掌中温最好吗?他又说:说的是他人之掌。哈哈哈,要我说,掌心全是老茧的看他暖不暖,红香暖玉最暖和都不是粟山关能有的东西。”

    “他都这么文绉绉的说话?”

    “哪能?也就偶尔发狂时说一说,前两天不知从哪里弄的五石散,吃后热得不行敞开衣裳卧雪里半天,然后稀里哗啦诵了一大篇不知道是诗还是赋的玩意儿——就这种事,他一个月要发狂个三两次。”

    “……”这就是他为什么成为名士的缘故?

    “咱们平寒日子过来的,就想把腿包得严严实实别弄出个风寒腿来,哪还能想到大冬天的光个大腿四处走,这不是疯了瞎折腾——不过,我还挺喜欢他那一会儿发疯一会儿正经的性格——打战前挺正经的,百密无一疏。都是士族子弟,为什么崔子侯就没有这么洒脱成天绷着脸呢?”

    迟衡笑了:“我若是把宇长缨要过来,你给不给?”

    岑破荆愣了一愣,干笑两声,而后肃起脸:“迟衡,你要,我肯定给,不过,你是什么心思呢?你要是想找个暖床的,我实心奉劝你一句找个清秀的小哥就行了……”

    迟衡头疼:“行了!你给就行别的你都别问!”

    “你到底是不是看上了他?”

    “……”

    “哈哈我猜对了吧,就你那点心思谁能猜不出来。宇长缨比起楚秋绝对不差,问题是以后这么个疯人陪在身边,你能受得了吗?嘿嘿,我看你们俩绝对是芝麻对绿豆一拍两合!”

    迟衡已经不知道该辩解呢,还是不辩解呢,最后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岑破荆说:“在谁身边不知道,反正是绝对不能放在你身边的。”

    不等迟衡召唤,岑破荆自己将宇长缨指给迟衡使唤。

    那天,迟衡执笔而书,听见脚步声,以为是纪策,没回头道:“纪副使,去把我那件黄皮的长毛裘衣穿上,别嫌难看,这里的冬天不比元州夷州小心冻出毛病来。”

    身后停下。

    迟衡回头见宇长缨站在石墙边,黑色宽边长袍,胸j□j领处有金边,露出了铁红束口箭袖。外罩一袭玫色立领披风,肩头绣着淡金色飞兽纹,繁丽无比。他倚的是灰色的墙,踩的是白色的雪,端的是气质飒爽风采无俦。

    宇长缨含笑道:“长缨收回那句话,岑将军所言不虚!”

    迟衡握笔一重只觉得这么说话脖子酸:“长缨,要真是闲得发霉的话,就去把军需好好清点一下,别等粱诛攻过来时跑都没地儿跑;再把炉子搬过来,没吃过五石散的人还是**凡胎。”

    宇长缨笑吟吟:“今早已清点过了,长缨正要报上。”

    才说着,纪策从石阶上转上来,一踩一个雪印。纪策一贯穿得素气且单薄,月色中衣,淡蓝色交领长袍,衣服上连个回纹或刺绣都没有,却如暖玉温润有君子之风。

    待宇长缨汇报完毕迟衡点了点头:“从矽州来的长弩兵士们练得怎么样了?若是顺手好用的话,就飞报传回矽州!”

    等一系列事都分派完毕,宇长缨领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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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迟衡见纪策嘴唇发白;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果然冰凉冰凉;起身将那件上等的长毛裘衣拿过来:“这件衣裳是容越从郑奕军营里抢来的;不折不扣的好东西;扔雪里半天都是暖的,你穿上别冻出病来——都什么毛病;大冷天的还不当回事,暖暖和和的就不能过么!”

    纪策拿着杯子;笑得意味深长。

    迟衡知道他想说什么:“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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