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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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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腐朽的衣服在半空中就碎成了灰。

    最后一个是手掌,迟衡捡起正要往下扔时忽然有光芒一闪,他愣了一愣,收手回来,发现五个手指紧紧握在了一起,手骨中间,有淡光莹莹露出。

    迟衡呼吸一紧。用大手包住了白骨手掌,一根一根拨开指骨。

    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静静泛着光芒。

    万物俱寂。

    安错将绛石紧紧握在手心,傻傻地笑,就在他要将石头放在唇边亲吻时,迟衡制止了他:“咳,还是,放在袋子里就行。”

    “那怎么够,我要时时刻刻看着、晚上抱着睡觉才放心。”安错陶醉地笑。

    会噩梦连连的。

    迟衡身上竖起的寒毛还没趴下,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他很诚恳把崖壁上的事都和安错说了。安错越听越沉重,笑涡都凝固了,若有所思地仰望西金树,却把石头握得更紧。

    “安错,你说为了一块石头送了性命,值得吗?”

    “不止是一块石头。”安错认真的纠正,“可以救很多很多的人命,值得。”

    “可他终究没有救到任何人,还把自己的命送了。倘若这块石头什么用也没有,他会后悔吗?”

    停顿了一下,安错回答:“人总是会死的。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什么状态下死去,既然无法选择,在喜欢的路上、在最高兴的时候死去,未尝不是最好的。那位前辈,他既然临死也没放弃绛石,虽有憾,也应是无悔的。”

    绛石的莹光流转,如泪,两人静静看着。

    “迟衡,你说你最喜欢练刀,那你一定希望死在战场上了?”

    迟衡摇了摇头,慢慢地说:“不,我喜欢的是练刀时有人在我身边、上战场时有人陪着我。你说得对,人生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我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一天,朝朝暮暮。只有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死掉,都不会后悔。”

    他说得太过认真,安错咧嘴嘟囔一句:“不要总提死,说得跟真的一样。”

    还是死在床上最安乐,迟衡也笑。

    “你都有喜欢的人了?”安错凑前挤眉弄眼,“是什么样的姑娘?急着回去,是不是因为怕人家等急了?长得漂亮吗?眼睛大不大?”

    脸上一烧:“他啊,还行。”

    安错更好奇了,睁大眼睛问:“什么时候拜堂成亲?你们有没有……嗯嗯……花前月下,拉过手?嘻嘻,怪不得那么担心你那里,是不是怕进了洞房被人家打出来?”

    迟衡仓惶而逃。

    天色微亮,安错不知从哪里牵出了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两边套上很结实的布袋子。安错将装满箭镞药的小木桶一个一个放进去,放下盖布,看上去很丰盛;又为迟衡包好了几包药包,特地叮嘱:如果到时有什么差错,再来找他就是,他会和师父师兄一起,呆在霍斥的营子里。

    眼看着岔路在前方,迟衡有点伤感,他蛮喜欢安错的没心没肺的。但一想到安错那些药草的可恐,迟衡就恨不能生出两翅膀来逃得远远的。挣扎了一下,诚挚地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到夷州城来找我,也可以到我们营帐里当军医。”

    安错断然摇头:“我要悬壶济世,不要助纣为虐。”

    道不同不相为谋,迟衡拱手要告辞,安错还没来得及赶马,忽然就跳出几个大汉来:“呔!马留下,人走!”

    只见那四个大汉个个膀粗腰圆,拦在路中央,拿大斧的,拿大刀的,拿着砍柴刀的,凶神恶煞,安错惊呆了,脚一软差点跪下,被迟衡一把搀了起来。

    为首大汉满脸胡须拍了拍马背,威吓道:“饶你们不死,赶紧走!”

    说罢牵着马要走,安错忽然向前走了两步,大喊道:“马给你们,药留下,你们要药也没用!”

    胡子大汉粗声粗气:“都拿走!”

 35〇三五

    【三十五】

    安错紧紧拽住了缰绳,急得满头大汗:“马你们拿去,药留下,你们又没什么作用!”

    他越护着,那群强盗越以为这里有宝贝,胡子大汉揭开盖布一看,粗声粗气的说:“识相的就赶紧滚,惹爷爷不高兴了给你一刀,到时哭都没用!”

    安错偏不肯放手。

    再这样肯定要吃亏,迟衡赶紧掰他的手指,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放手:“拦不住的,就让他们走吧,药可以再熬。”谁想安错这时力气出奇的大,迟衡不敢用力,怕伤了他,两人僵持着。

    那伙强盗不乐意了:“赶紧的!”

    安错死死拽着越发不肯松手,那马嘶嘶的叫喊,蹄子开始乱踢。一个刀疤脸烦躁了,举刀作势砍向安错的手,嘴里直嚷嚷:“爷爷的刀就不客气了!”

    谁知安错还是个不怕死的人,刀下来也不闪。

    眼看那刀就要落到安错手腕上,迟衡急了,大步上前,瞬间钳住刀疤脸的手腕,用力一扭,刀疤脸一时没堤防,大叫一声,刀应声落地。说时迟那时快,迟衡冲刀疤脸的大腿奋力一踹,刀疤脸当即摔倒在一丈之外,半天起不来。

    旁边三人惊了,安错也不喊了,吃惊看着。

    迟衡飞快拣起刀,伸手护着安错:“快,你牵着马向后,越远越好。”安错从惊愕中回醒过来,顿时机灵了,拍着马背急急地往后走。

    迟衡冲那四个强盗说:“无冤无仇的,我不想动刀,赶紧放我们走!”

    胡子大汉吃惊之后,嘿嘿一笑:“小子,有两下子啊,就看是你一人厉害还是我们四个人厉害了,兄弟们,别让那肥马跑了,一起上!”

    有刀在手,迟衡成竹在胸,挥起刀来呼呼生风,单手劈下去,打落了一把柴刀;后退几步反手一削,将一把大砍刀削落在背后;两个失了武器的汉子都悚然,空着手往后退。

    只剩胡子大汉一人离得近。

    迟衡一招快刀回身一挥,刀在胡子眼前一拉一扎,干干脆脆铛的一声,胡子的刀被打落。

    迟衡踩着三把大刀,横刀身前嗤笑:“还有谁不服的呢?”

    轻轻松松就夺了四把大刀,要是起了杀意,可不是这么轻松的。四个大汉面面相觑,很识相地向后退了几步。眼看着他们就要退进山林。

    忽然凭空飞来一句:“我不服!”

    所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四五的男子站在树下,脸庞坚毅,双眉似剑上挑,生的高大威猛,着一件暗红锦衫,腰间挂了一块似蛇似龟的黑色佩玉,手里拿着一根宝塔雷神鞭。

    男子随手一甩,雷神鞭轻轻甩在树干上,一道深痕刻在树上,蹦出树皮渣若干。

    不同寻常,迟衡神情一肃。

    那四个大汉见状如五雷轰顶,扑通跪倒在地:“霍大王在上,饶我们一命!”

    “敢在我的地盘拦路抢劫,你们还真是不想活了。”男子冷笑上前,那四个大汉头如捣鸡,拼命求饶。男子走到为首的胡子大汉跟前,手执雷神鞭轻轻一甩,一声惨叫,胡子抱着血淋淋的腿哭爹喊娘,痛得打滚,其他三人吓得魂飞魄散。

    这时安错说话了:“霍大哥,算了吧,他们只劫财,没成心要命。赶紧让他们走吧,看着吓人。”

    男子冲那四人骂道:“滚!再敢抢一次,一个都别想活。”

    那三人感恩戴德,急忙抬着胡子走了。

    霍大王?霍大哥?霍斥?

    迟衡打量着眼前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霍斥,乱匪之首,外表看上去竟如此正义凛然,说他是武将世家出身,准保有人信。

    霍斥笑着问安错:“你师兄说疗伤药应该好了,我路过,特意来看看带走,不看不知道,差点被人劫去了呢。”说罢打量了一下迟衡,面露赞色。

    “你一直躲在这里?早不出现?”安错抱怨。

    霍斥爽朗一笑:“正打算出来当英雄,这位小哥就出来了,三刀就把人都解决了,我还没来得及喊出第一句话呢。”

    “我也没想到他刀法这么好!”安错欢喜地拉着迟衡:“霍大哥,这是迟衡。”

    迟衡脑袋嗡的一声,平地起波澜,真是棘手。

    霍斥笑道:“不知道迟贤弟师从何处?刀法真不错,快如霹雳,收起来也利落。这么收放自如的刀,整个夷州都找不到几个呢。”

    迟衡谨慎回答:“是那几个人大意了。平常随便练的,没有名师指点。”

    “霍大哥,你的人呢?把这些药都运过去吧,我要快快见到师兄,告诉他绛石找到了!”安错插话,喜不自禁,脸庞如有光芒,“霍大哥,我看迟衡的刀法和你的鞭法有一比呢。他今天要回家报平安去,改天到夷山好好较量。”

    迟衡顺竿下:“正是,家中兄弟恐怕着急了。”

    霍斥却一把将他拉住了,大笑:“要什么紧,大哥让手下弟兄替你跑一趟就是。大哥只要见人武艺好就想比试,今天身体略有不适,明天我们比划几招,大哥好些时候没活动筋骨了呢。”

    莫非数月前,他被梁千烈打伤之后,伤筋动骨了?

    许是传闻太凶残,乍一见霍斥如此豁达亲善,迟衡好感顿生:“大哥身体不适?要不要安错给看一看?”

    安错挤上来撇撇嘴:“霍大哥小气,从来都不让我看。”

    不让你看,才是睿智之极,迟衡腹诽: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像安错这种抽完一刀又插一刀,谁都消受不了,短短这三四日,自己都被折腾得够呛。

    霍斥哈哈一笑:“有你师兄在,就够了。迟衡,大哥的营帐距这里也不远,同去同去!”

    迟衡推辞,却架不住霍斥的热情,一口一个贤弟,一句赞一次刀法,直把迟衡夸得耳根又烧心里也飘。原是想快些离开,转念一想,霍斥与自己终究是敌对,现在不打总有一天也会对峙的,不如趁机看看夷山乱匪的老窝,日后成为“劲敌”时心里也有个谱。

    这么一想,立刻应了下来。

    霍斥骑马在前,迟衡、安错二人共骑一马在后。

    怕露馅,迟衡特意叮嘱:“安错,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千万别透露我是夷州城的兵,要不霍大哥肯定得把我扣下。”什么事没做成就成战俘,梁千烈非吐血不行。

    “我又不傻。”

    你不傻只是愣,有口无心说出的话最气人。

    “迟衡,有件事得提醒你。我大师兄叫古照川,他医术了得,而且聪明得很,最喜欢抓人把柄,三两句能猜到人心里去,见了他你最好少说话,要不铁定露馅。”

    古照川,名字十分耳熟。

    “霍斥有一个姓古的谋士,该不会就是你师兄吧?”迟衡吃了一惊,传闻中霍斥能如此风云乍起,也因为他这一位谋士,如虎添翼,夷山乱匪才能迅速从小山头土匪变成乱军的。

    安错挠了挠头:“姓古的就我师兄一个,是常跟霍大哥出些主意,他可聪明了。不过也有错的时候,上次就让霍大哥夺取夷州城来着,结果害得他受伤了,这才缓过来。”又赶上人瘟,难怪最近数月霍斥都风平浪静。

    霍斥所在山头离得并不远,鞭马不出半个时辰就到。

    山头十分热闹,打铁的声音不绝于耳,山头的中间土房石屋都有,与普通人家没两样,最中间有栋楼高两层,比别的都高一截,应是查看军情的。石墙有,土墙也有,虽不似夷州城墙那般固若金汤,外人若想进来也得费一番功夫。见霍斥领人来,有个壮汉喊了一声,哈哈的笑:“大哥回来了,安哑巴也来了,给弟兄们都带了什么好玩意?”

    安错气呼呼地跑进,喊着师兄师兄,很快里屋走出一人来。

    只见他一副秀才打扮,戴了一顶寻常书生头巾,一领月牙白的麻布衫,袖子上一圈灰色的布沿,淡淡笑着,看上去十分齐整儒雅,手若执一支笔,便是活脱脱从画里出来的书生。

    并不是迟衡想的那样精明勾入眼底的。

    这人便是古照川。古照川第一眼就看见迟衡,立刻被迟衡的脸吸引了,细细看了一下,转头对安错道:“你的药又下猛了,也不长点记性。”

    安错抿嘴不言。

    迟衡一拱手:“迟衡见过古大哥。不怪安错,小弟的病太急,药轻了不顶用。”

    “还替他说话?”古照川笑了,“以后的苦有你吃了。”

    安错又倔强又蛮不高兴,摊开手掌说:“师兄,我找到绛石了。”

    古照川讶然拿过绛石,质疑地端详起来,迎着阳光,绛石呈现出淡淡的纹路,一格一格如同镶嵌着一个细微的蜂巢一样。将绛石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绛石的色泽顷刻深了,由淡红色幻成艳如牡丹滴血,如有生命一般。

    良久,古照川轻声道:“果然是。”

 36〇三六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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