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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长缨锋芒毕露,而且阴毒。
“当然,任何点子都抵不过一个快字,只要咱们够快,他出什么点子都来不及。我这次挑的将领全是元州和夷州来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根本不用担心——算了,不说虚伪的话,我还是忍不下心里这口气,恐怕他对我也是恨之入骨恨不能斩之而后快。”
石韦沉默。
迟衡长呼一口气:“非要一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吗?如果他不再争,我心里的这团气忍着忍着也就没了,难不成……难不成我还能追到郑奕军去讨个说法?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想法,怎么说也是他欠我的!”
石韦不置一词。
许久,迟衡又说:“无论怎么说,是他先欠我的。”
纠结于谁欠谁的说法于事无补。
迟衡自己从死结中走出来,笑指前方:“你猜宇长缨会先出什么战术?玢州被黑蒙山一分为二,他不可能越过黑蒙山去。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奇袭玢州的后翼,到底是哪个地方呢?季弦,你有什么见解?”
石韦抿了抿嘴唇:“我,猜不出来。”
不是猜不出来,他不想去猜,现在的局势就像两个斗气的情人一样,而两军就是他们的赌注。石韦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更害怕迟衡会陷入这种置气之中将乾元军拖入苦战中。
迟衡闭眼冥思了一下:“他会从两个地方攻击:翡林,金云山,这两处攻下来,西引郑奕军的援军,东控容越从东线来的攻击。所以,我们可以去想,怎么攻击可以让他没法得逞,又可以和容越破荆相抗衡。”
石韦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我们应该攻击云中郡。”
迟衡睁开眼:“为什么?”
“我们是来攻击玢州、而不是来阻击宇长缨的。当下,天时艰涩,地利也没有,如能攻下云中郡,一可有立足之地,二来封振苍的西半边就悬空了。从云中郡到玢州城,道路漫长而且艰难,封振苍断然没有主力防卫。梁千烈现在苦攻玢州的首府玢州城,却拿不下来,咱们绕过玢州的主力攻击,出其不意到达玢州城后方,前后夹击,封振苍肯定守不住。”
“从云中郡到玢州城需要很长时间。”
石韦冷静地分析:“对,等咱们到达玢州城时,宇长缨也许已经占是翡林和金云山两个重地,甚至威胁到了曙州。但是得分出轻重,咱们拿下玢州城,向东突围与容越岑破荆相汇,翻过来再攻打宇长缨,可以说易如反掌。”
迟衡沉默。
石韦知道他的犹豫之处,径直说:“依宇长缨的性格是不会放弃的,一定会和咱们相抗到底。所以,你不用担心失了良机让他逃回郑奕军。”
一句挑开迟衡心底深处的私念。
十月中旬,天气奇寒,旗帜冻成快,盔甲冷成贴,不小心摔上一脚简直要将浑身骨头给摔断了一般。纵是如此,迟衡和石韦严苛军令,将士们不敢丝毫懈怠,每日顶着风雪行军,遇山翻山,遇水踏冰。
依了石韦的计策,迟衡领兵先攻云中郡。
这边且说,封振苍东边抵挡容越,东南方抵挡岑破荆,西南边要对抗梁千烈的进攻,已是艰辛,本是占着十月天寒地冻才勉强撑住。北边忽又传来郑奕军大将秦汝铮的大军进犯,封振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257二五七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所以;封振苍根本无力再加抗击。请使用访问本站。
迟衡久未率兵,威风重振;管他朔风凛凛;千军万马鼓足了劲向前攻击。他善攻其不备的奇战,更善且战且前的正军;一勇当前;辅以小计,以摧枯拉朽之势到达云中郡;云中郡本是占着天时地利;但也耐不住迟衡的攻击迅猛如虎一拨接一拨。
战争;战的就是势。
乾元军和封军双方交战已久。玢州本就是败势之下;原还指望着郑奕军来救;想不到郑奕又趁火打劫,消息一来云中郡的将士们士气惶惑,气势弱了不少。而迟衡和乾元军则在势上,众志成城,攻城的武器也是一个接一个,劝降的信报如云片似得飞进去,更例举了乾元军占了曙州之后也没亏待原降的将士,又是攻城又是攻心,摇摇欲坠的云中郡只捱了十来天就举了白旗。
其时雪有一尺来深,迟衡心里高兴得不行,哼着曲儿烫酒。
一封战报来了,石韦看后沉默,迟衡给两人斟了两碗酒,澄黄澄黄的酒香四溢:“哪来的信报?容越攻下城池了?”
石韦递过去:“宇长缨在十日内连攻了翡林、翠子峡。”
迟衡一愣:“翠子峡他都能拿下?”翡林强攻犹可,翠子峡可是天堑,除非是封军的将领自己投降。原来,宇长缨施了一个冰冻之计,愣是倒灌河水生生给乾元军泼出了一条路,这个计说来简单做起来难,一是要活人往前硬扛,二是要持之以恒的灌水,更重要的是前方还有翠子峡的迅猛的反击。所以死去的兵士不知多少,而一旦死去就贴在冰中,后来的兵士继续灌水连同尸体一同冻住,真是用人堆出了一个奇战。
迟衡将信报放下。
石韦担心他因此而改变战策:“就算攻下翠子峡也没什么关系,想夺玢州城还有很长距离。”话是如此,不过如果乾元军和封军都打疲了,而宇长缨正好来分一杯羹,就不是一杯了。
迟衡凝思一会儿:“季弦,咱们当下怎么走?”
“绕到玢州城以北,背后奇袭。”
迟衡笑道:“季弦比别人尤为出色的地方就在于,执着于一处,坚定不移,反而比灵活多变的战术来得可靠。”
双方都咬死了要拼一个前后,可苦了玢州城,原本还能再撑两三个月,现在一来想拆东墙补西墙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领地被攻得千疮百孔。
就在迟衡想一鼓作气一夺先机时,忽然一封信函传来。
竟然是封振苍亲笔所写。
自两方交战一来,封振苍的来使从来不和迟衡交锋,反而宁愿去信给石韦、容越或者岑破荆,这是第一封直接交给迟衡。
迟衡疑惑打开,信中先掉下一个东西来。
迟衡拾起,脸色变得铁青。
这是半小截红色珊瑚,眼红到刺目,迟衡一边看信一边握紧了拳头,看完后摔在地上直直地看着来使。那来使本是倨傲地站着,被这般凶狠地瞪着,不由生出恐惧之色——连石韦都心中一惧,连忙拾起一目十行扫过。
顿时明白了。
来使强撑着说:“封城主说,十月十八,玢州城下,迟将军与他亲晤届时一切都明白了。”
迟衡穿着铠甲一直坐在寒风里,宫平劝之无动于衷,大风大雪又起。半夜迟衡忽然起身进了石韦的营帐,将他唤醒:“季弦,你们按照原计划,多行几百里山路,从北边包抄玢州城,我要抄近路去玢州城。”
石韦一把将他拽住:“封振苍在耍诈你不要理他!”
“红珊瑚是我送的,我认得。”
石韦发怒了:“你早就心知肚明,朗将会死在裂云城,必然跟封振苍有很大关系。他一直不敢跟你商议连横的事不就因为这一茬吗?现在仅仅凭一截红珊瑚你就过去,就是给你挖的陷阱你还不明白吗?”
“我知道。”
“就算是颜鸾的东西又怎么样!迟衡,你醒醒!他早就被你烧成了灰,化成了土,一截红珊瑚他就能回来吗?”石韦额头青筋暴出,他从没有这么暴怒过,几乎是想一拳过去将迟衡打醒。
迟衡没有说话。
但坚定的目光已说明一切。石韦骤然将他的手握住:“迟衡,你别去,一定有陷阱!等咱们攻下玢州城、等咱们攻下整个大玢州,封振苍能跑到哪里去,你再慢慢问、慢慢严刑拷打,现在,不要去!”
迟衡反手握紧:“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我要等封振苍说当时都有谁!”
“是谁还那么重要吗?你已经屠了一座城,再多的仇恨都该一笔勾销了吧,迟衡,听我一句,别去!”石韦的手发抖,死死抠入了迟衡的手掌。
“我一定要去,我一天都等不了……”
“迟衡,他都已经死了!”
迟衡脸色一青,要甩开石韦的手,石韦力气也足,一下子将他锢住,两人僵持了几下,迟衡忽然松手,一下子坐在地上,盔甲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四下寂静,只有暴风雪袭击营帐在缝隙间发出尖利的呼啸。许久,迟衡几乎是哽咽着说:“我比谁都清楚!”
石韦抱住了他:“别做傻事!就是封振苍做的,他现在疯狗乱咬人了诱你上当而已!”
“不止他。”
“对,还有郑奕。郑奕挟天子下的诏令,他最清楚颜鸾的行踪。无非就是他们俩,其他虾兵蟹将都是听令而已,你还想要知道什么?你还想听到什么?”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知道了又能怎么办!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再屠一次城?再陪他死一次?知道再多细节他能活回来吗?”
迟衡抬起头:“我就可以忘记了。”
石韦怔怔地看着他。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在谁的手里,完整地听一次,我就可以释怀了!”迟衡嘴角慢慢地勾起一个弧度,颤抖着,“难道,我还能杀光天下的人?”
石韦凝望他的眸子:“你一定要去吗?”
“是。”
“假如有陷阱……”
“放心,我再想知道真相,也不会傻乎乎地冲过去。替我安排好几拨人分别出发,扰乱封振苍的视线,我会选择最安全的路。别担心,季弦,我不是几年前的迟衡,不可能冒然跳进别人设下的陷阱。”
“你已经决定了?”
迟衡抬手冰了一下石韦的脸:“没事的,封振苍要想用这个法子来捉我,就太蠢了。换一个方向来想,我答应他,也可以牵引封军的注意力,你早些从背后袭击,你前呼,你后应,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好不好?”
最末一句就像哄小孩一样。
石韦哭笑不得道:“你准备现在就启程吗?不等明天再说?什么都没有安排!”
“今晚出发出他们意料,明天你将阵势弄大,混淆视听。”
“你太专断!”
“就当我最后为他疯一次,我一直都希望能忘记以前,只要一次,我就可以把以前都放下。”
望着骏马踏起征雪。
石韦苦笑:“当你不再想着去忘记时,才是真正放下了啊!”
迟衡不是直接穿过玢州的疆界,他乔装打扮顺着曙州的边界快马加鞭,但正如预料那样,他还是遇见了大大小小的麻烦,所幸石韦的安排,分了三支队伍混淆视野,结果三支队前后都陷入封振苍的陷阱中。
而石韦加紧行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抄着原路长途跋涉绕过去。
迟衡非常不喜欢曙州的西南部地形,大片丘陵和大片的山谷,以及这里的屋子都涂着鲜红颜色的檐角,所以能触及到往事的东西,他都不愿意去碰——时隔五年,他又回到这个地方,看到熟悉的景象想起恍如昨日的事。
石韦说得对。
死去的颜鸾就像一把钝刀子,割着活着的人的心。迟衡以为还会滴血,不过,时间消钝了很多东西,刀子还是那把刀子,只是心不再是脆弱的那颗。他曾以为一生都不敢去触碰,而如今,触目,已不再惊心。
迟衡想:石韦多虑了,自己也多虑了。
骏马追风绝尘,嘶风逐电。
入了玢州的木凤县,封振苍派出暗探的已经失了踪迹,迟衡走得更从容了,但是雪越下越大,在山脚下时雪已齐膝,他另辟蹊径试图绕过去,谁知却在阴沟里翻船,竟然迷路了,更糟糕的是,马非天马,因为赶得太急马数次滑倒,终于在方才伤了腿骨跌地,一瘸一拐再无法跑开。
其时天已黑,迟衡牵着马心下焦急。
如此天气如此雪夜,地上泛着雪的白光,比天上月还白,远处重峦叠嶂黑得肃敬。
好不容易看到一茅草人家,迟衡上前敲了敲门,好一会儿有人扑簌簌起来开门,一个老者开了门,也不点灯,月下,那老者已近花甲年纪,听迟衡这一说迷路,也不惊异,拄着拐杖说:“难怪,难怪,就不下雪到这里也得迷一迷,这山就叫迷魂山,天底下没有比这更难走的了。”
穷苦人家没什么可提防的,老者让迟衡住下。
外面寒风呼啸,茅草屋可抵大风寒,地上铺的是干草和席子,盖的也是干草,迟衡虽然累,火气旺,但也睡不下,扭头看老者蜷缩着一动不动,心想这老者没被冻死真是奇了。虽围着火炉睡,火炉里的炭火半旺半熄,炉子旁除了一把钝刀什么都没有,炉里是最后的干柴。
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