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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第3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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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去回忆了吗?

    自己放不下的一切;都被他轻易忘了吗?

    等待是焦急的;难耐的,丝丝凉气,迟衡的心由焦虑而复杂;反反复复思量。在素霖滔滔不绝的倾述中,忽然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清如三月风筝的哨声。

    清风面带欢喜进来:“仙君;丹珣帝君来啦。”

    丹珣帝君?

    伴随着玉珠帘被挑开轻摇的叮当声;有人从帘外飘然而入;红衣张扬;眉目精绝。迟衡怔怔地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凝望伫立眼前的这位只于回忆中的故人,才张开口,泪涌到眼眶,哽咽喉头。

    来人面色肃穆:“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素霖上前:“丹珣,他是只凭一丝执念梦回仙界,找我叙旧来的,我看时辰还早就让清风请你来一趟。”

    来人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他果然是丹珣。

    迟衡望着他,动也不能动。

    素霖插在两人中间,笑意吟吟:“丹珣,虽有违仙规,素霖擅做主张你不介意吧?二则是我原先思虑不周,令你提早返回仙界,一直心怀愧疚,略备薄酒,以为歉意。”

    “下凡历劫常有波折,无功而返也不能怪你,你实在无须愧疚。既然他还没有清醒,天机不宜多泄露,我亦需闭关修炼,就此告辞。”丹珣转向迟衡,踯躅一下,开口迟疑,“机缘巧合,你我时运颠倒。我在人世所需经历的劫难,都由你来替我承受,多谢;且因我之故,你损了仙格,待出关后我再向你致歉!”

    说罢,丹珣匆匆说完就要离开。

    迟衡上前,一把将他拽住:“朗将!你把我忘了吗?”

    丹珣面露尴尬。

    他退后一步,迟衡就上前一步,三四步后退无可退,丹珣终于直视迟衡的双眸:“你我都是帝君,所历的劫不计其数,结缘的人亦不计其数。人世的纠葛,止于人世。回到仙界,你会比我忘得更快!”

    迟衡握紧他的手,死死按住,所禁锢的地方泛白:“我不会忘!”

    素霖咳了一声笑嘻嘻地插进话来:“现在说不忘的不算数,回到仙界比喝孟婆汤还厉害,保管旧日所有的情愫你都跟看戏一样!”

    丹珣轻皱眉。

    迟衡拼命摇头:“朗将,我绝对不会忘记你!我一直很想你,每天都会想,可为什么让我看见你死的样子,让我连一点点奢望都没有!”迟衡忍住将要大颗落下的泪,不,已经没有了泪,忍住的是落泪的怆然的情愫。明明他就在眼前,可又不在眼前,这是梦,这是无法成真的梦。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颜鸾,幻想出的永生的颜鸾——在过往的岁月中,在颜鸾死去的日子里,他从没有梦见过他,每晚抬头看星辰,那曾经最亮的星星渺无踪迹。

    滴答一声,漏断三更。

    丹珣脸色一变,一拂拂尘道:“你该回了,还有五十年宏图大业等待你去践行,也多谢你替我承了这一世的劫难。我将闭关修行三百年,若彼时你在仙界,我们再叙!”

    “朗将,不要走!”

    “……”

    迟衡着急地要拉住他:“你会把我忘记吗?等我死了,你是不是忘记了以前的一切?朗将,朗将,我一直很想你啊!”最末一句,几近哽咽。

    丹珣目光复杂。

    忽然浩浩渺的渺层雾狂起,纷纷扬扬将迟衡包裹,而那炫目的红衣就在这突如其来的迷雾中消散了。

    “陛下!陛下!”

    迟衡睁大了眼睛,望着龙床上的雕云,罔顾安错的呼唤。

    安错只得将手放在他的额头,嘀咕了一句:“真是奇奇怪怪的,睡了三天,好不容易醒来就这样,难不成真的傻了,这是想吓死谁呀!”

    迟衡缓缓转头:“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梦。”

    “大部分梦都会被忘记。”

    “这一个特别重要,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但一点点也想不起来。”迟衡怅然。

    “梦是心思所凝,并非真实,陛下无需执着,先喝点安神的药。”安错舒了一口气,“纪相的病才好,你又昏厥过去,当御医可真不省心呐!”

    迟衡侧头看了看安错。

    这个十六岁就认识的伙伴,不知不觉十多年都过去了。虽然懵懂,虽然迷糊,但性命攸关的时刻都有他在,就让人放心。见他目不转睛,安错笑了,笑容天真,眸子中闪烁无邪:“你的身体很好,活一百年都没问题。”

    迟衡微笑:“我不是一直有病根吗?”

    安错吐了一下舌头:“你终于会笑了?阴沉沉三四个月都吓死人了!你哪里有什么病根啊,有我一直照顾着呢!”

    “十六岁被你喂错药的那次!”

    安错失笑:“早好了。”

    “什么?”

    见说漏了嘴,安错索性坦白:“开始的两年是还有残留,但三年后就全部好了,你常常觉得心躁,是因为你火气本来就大,但绝对不是病根啊!”

    “那你还定期给我喝药?”

    安错张口结舌,好半天捋直了舌头,小声地说:“你一开始蔑视我,总不好好吃药,我一生气,就给你胡说了。其实,不是什么药,就是凉茶,喝了消火的。”

    轮到迟衡哑然失笑了:“好大的胆子!这是欺君之罪!”

    安错一撇嘴:“什么罪,随便治。”

    可惜欢乐并没有持续多久,迟衡起床后就去找纪策,果然不再咳嗽了,只是他的眉间还是晕着黑晕。而容越则每况愈下,他身上的龙纹已完全枯萎,面容也变得削瘦,也不爱敞开衣裳了,倒还是没心没肺的玩乐着,袖子挽得高高的,大呼小叫:“迟衡,过来玩这个,记不得安州的时候咱们还玩过呢!”

    私底下时,容越从来没大没小,迟衡倒不在意。让容越高兴成这样的是龙棋,是你走一次我走一次的那种,比技艺,比计谋,但样子很古怪,规矩更古怪,所以只在安州某些地方盛行,容越玩过一次就上瘾了,拉着迟衡跟他对决。

    别人都不会,只有迟衡在时,容越才会拿出来玩耍,二人技艺不相上下。但两人都是只靠自己琢磨,容越每每感慨没有见过高手,不知道高手是怎么玩的。迟衡知道容越不喜欢敷衍和糊弄,所以卯足了劲跟他斗智斗勇,容越也是绞尽脑汁,二人就在“明争暗斗”中过了一天。比较了一下,容越胜迟衡一局,很是得意,又感慨说:“要是能遇到一个高手就好了,也能见识一下。”

    迟衡笑了:“这有什么难,我马上下令,让最擅长龙棋的人进京。”

    容越打着哈欠说:“不行了,困死了我得睡觉。”

    说罢,倒头就睡着了,容越的睡容极平静,似乎怕冷一样微微蜷缩,眉头微皱。迟衡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

    他知道忘了一个重要的梦。

    他直觉,梦里有解开容越的病的方法,但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来,越想,越绝望。倘若有一种方式可以救他,倘若龙血真的能让他回复,就算血流尽,又如何?

    。

 第327章 三三〇

    【第三百三十章】

    容越的脾气变得暴躁,中午吃饭时莫名暴躁;一失手把东西砸出去正中一个仆人的额头;血流如注;一时容德宫人人自危,连庄期都未能幸免、受过他的莫名其妙的发火。他对迟衡都越来越没有耐心,说话很冲;根本没有君臣之分。

    这一天;迟衡从容德宫中回来。

    宫中的红樱开得花团锦簇;满目绚烂;繁花无端。不知不觉,已是阳春三月;有人在红樱树下,一袭青绿色的长裳。听见迟衡的脚步;他转头过来,迟衡的眸子干涩,每天都是焦躁的,全然无视了身边的人,骆惊寒的神情那么寂寥,却犹挂着一丝微笑。

    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了?

    迟衡握住他的指尖:“惊寒,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骆惊寒脸颊微笑一滞,仿若克制一般,化作幽幽的声音带着叹息:“整整两个月零七天,怎么能是‘这些日子’?而且,你竟然忘记我离开的原因吗——我是去元州寻找名医了啊——你到底是多久没有上朝了?你要成为一个昏君吗?”

    原来是去找名医了啊?依稀是记得某一天骆惊寒走得很匆忙,因为心底焦急,迟衡并未在意。想一想这些,恍如隔世,迟衡愧疚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心底却是凉如水,多少名医最后都束手无策。

    骆惊寒闭着眼,半晌道:“我这次找回来一个巫医妙手回春可以替人续命,或可一搏。陛下,你不要再颓废下去,否则,我辛辛苦苦为的是什么?不当皇帝也好,当皇帝也好,只有你开心我才觉得有意义——陛下,我从元州一路快马回来,很累。”

    说罢,他倚在迟衡的肩头,浑身的力气如被抽掉一般,软软地靠着。

    迟衡扶住他的腰,抚摩着他的脸,这张脸在娇艳恣意的红樱映衬之下憔悴尽显。他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回来,只为一丝丝的期望,只为早已绝望的期望。迟衡握住了他的手,呢喃道:“惊寒,你能不能陪我一世?”

    “我这一世早就是你的了。”

    “别走,就算对我失望也别把我抛弃,惊寒、惊寒、惊寒……我们一起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不好?我给你筑一个房子,好不好?我们一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你在河边看我捉鱼,好不好?一定要陪我到最后,不要比我先走,好不好?”

    骆惊寒抬头,抚摸迟衡的眼角:“你这样,我怎么舍得先走?”

    “惊寒……”

    “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弃我们啊。”骆惊寒的眸子盛满了莹光,“我不要你给的高官,我也不要你给的厚禄,你是一国之君,你更是我唯一活着的原因。我当初放弃垒州,投降,都是因为你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让我束手就擒的啊!我对不起骆家的列祖列宗,到了地下一定被会责罚的,你一定要陪着我!不能再对不起我!”

    “惊寒……”

    “你无论做什么我都陪你!对的也好,错的也好,甚至绝路也好,只要是和你,我就不在意。迟衡,你不止有颜鸾,不止有容越,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也一直在啊!”骆惊寒止不住潸然泪下。

    红樱纷纷落下,衣裳缀满碎碎点点。

    巫医是一个极普通的人,长得瘦小且黑,一看就是在阳光下劳作的人。虽然矮小,却还驼着背,瑟瑟缩缩的显得越发萎靡。

    迟衡已麻木,多少人都无功而返。

    原本满怀期盼的心早不知被揉折过多少次,就算巫医此刻说出无能为力的话,他也不会有什么波澜。没人敢触怒迟衡,更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容越无救的话,可是,他心知肚明,容越所剩时日无多了。

    巫医哆哆嗦嗦抓住容越的手。

    容越心情烦,被抓着又是抚摩又是诡异的搓揉,更是暴躁。在巫医的手第三次暧昧的抚摩时,容越骤然一拂手,暴怒:“能治不能治?不能治就滚!”

    巫医的眉头骤然簇紧:“你没治了!”

    “滚!”

    在容越还没来得及发怒时,迟衡暴怒了狠狠将巫医一推一踹:“你说什么?”

    巫医高昂起头,带着异域的强调高声说:“他没治了!最多能活十天!神仙也救不了!他身上的命数已尽,而且,你们都看不到,他的黑晕已经蔓延到了人中,没救了!”

    三个字,狠狠敲击着迟衡的心。

    黑晕已经蔓延到了人中——这原本是只有迟衡看到的,原先的黑晕一天天弥散,但别的人都看不见,只有迟衡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可怕的灰败笼罩下来,无能为力。但是,巫医竟然也看见了!

    迟衡一下子拽住了巫医的衣领,大睁着眼睛吼道:“你也看到了?你一定有办法!”

    容越却也吼开了:“迟衡!算了!”

    算了?

    “你不要再为我折腾了!生也好,死也好,就那样了!我活的这三十年轰轰烈烈,值了!活一天,是一天,我不怕死!看着你这样,我心里更难受!”容越的声音高亢急促,“你是皇帝,你应该上朝去,天下刚刚太平,你就不理朝政,算什么!我替你打下的江山社稷,不是用来毁的!”

    迟衡望着他,十分痛苦。

    容越抓住迟衡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那死死拽住巫医衣领的手指,他一字一句地说:“迟衡,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死!我也不愿意,活着多少,能吃能喝能玩,多好!我还没等到三十二岁呢,我的真命还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呢!可是,既然他们都说是命,那就是命!我活得开心放肆,我死得也要洒洒脱脱没有束缚。你为了我,荒废我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我会死不瞑目的,我不愿意领你这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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