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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迟衡捂住胸口,揉着眼睛,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麻行之正委屈地收回腿,嘻嘻一笑:“你哪里来的毛病?抱着我跟抱着你娘一样。”
“你娘——”迟衡骂了一句,怒火冲天地一掀袍子盖住了脸,“睡觉。”
大好的梦,回不去了。
即使闭着眼睛,也还是清醒的,迟衡越想越郁闷,梦里的那股燥热倒还在。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的麻行之呼噜声起,睡得正酣。
迟衡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拿着刀跑城墙边,横劈、竖砍、狂舞一气。
月下,刀光如电。
一口气练到日头高照才罢休,麻行之神采奕奕:“这么早就起来了,颜王军都要求这么严格吗,你是一直跟着你们朗将吗?”
迟衡清水抹了一把脸:“怎么了?”
麻行之嘻嘻一笑:“昨天你梦见朗将了是不是?”
迟衡脸一烧,暗自骂了一句,冷水往地上一甩溅起一串灰尘:“唔,记不清了!”
好在麻行之心思单纯:“你们朗将是不是很厉害?你是不是可敬佩他?要不也不会做梦都梦见,是不?欸,给你说个大好事,爹爹的快信来了,他说沙将军会领万余精兵来援,咱们无需担心泞州兵士的反扑了。”
果然是快信,迟衡放下心来,他可不想应付滚滚而来的泞州兵士。
“迟衡,我还有个想法,既然援兵要来,无需担心安泞城,咱们就可以再往东边去。”麻行之雄心勃勃地说,“杭竺将杭戮放在第一个城池,后面大片肯定防御更空。”
迟衡心中一动:“我对泞州不熟,你与我讲讲。”
麻行之兴致高涨,摊开地图,滔滔不绝说了起来。麻七麟有意立他为新城主,他对矽州泞州的地势早烂熟于胸。迟衡一边听,一边回忆起自己与纪策沿路所见。
麻行之指着安泞城以东的大片疆域说:“看这一大片疆土,如果都能囊括进来,矽州实力必将大增。”
迟衡凝想了一下:“若没有三万以上兵力,分点驻扎,才真是易攻难守。”
“可是,还有点不甘心啊。”
不是不甘心,是贪心,迟衡指向安泞城以南二百里外的一个城池说:“这个地方我路过,叫罡明,甚是奇怪,是有什么典故吗?”罡,北斗天罡,用在城池,应有来头。
麻行之想了一想:“你看整个泞州像不像北斗一样,罡明小城恰在它的斗柄。”
“罡明是不是一个极古老的城?”
60华丽转身,优雅撞墙
【六十】
“罡明是不是一个极古老的城?”
“不错;那里奇奇怪怪的东西甚多;所有算命的都说自己从罡明来;才显得渊博一样,听说那里的人均博古通今。”麻行之笑了。
“是么。”迟衡顺着河山的脉络划过去,将安泞山脉一路向下一直划到罡明;“你看;假如这样一划,这一大片疆界都成了矽州的话。那么泞州要进攻矽州,该怎么办?”安泞以山为障;若有强兵驻守;肯定难攻。
“通过罡明?”麻行之疑惑地问。
“对;罡明看上去十分虚弱。可是;假如我们攻下罡明,沿着罡明的边界筑城的话,然后在两地放置重兵,就可形成这样一个态势:东置安泞、南固罡明,兼有山峦作为屏障。”迟衡眼睛亮了,一个重新规划的疆域渐渐浮现出来。
麻行之恍然大悟,击掌称是。
迟衡越说越激动:“杭竺再想要进攻泞州,会变得十分棘手,要么以百万强兵,硬生生攻下来——可惜以当前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没有可能。曲线进攻的话,要么往北去,被胡夷阻拦;要么往南去,遇上西南王的领地。所以,罡明是罡,乃是因为它是一个重镇,地理十分重要。我猜测,数百年前,它曾是一个城池,后来整个泞州扩大了,它失去了疆界的意义,才逐渐荒废,但它的古老一脉相承下来了。”
麻行之一点就通,激动得一拍手掌:“有道理。”
“所以,与其去攻你所说的大片疆界,不如向南,攻下罡明城,速筑城垣。杭竺肯定会最先去攻击安泞,罡明亦不至于受到大面积攻击。就算他先攻罡明城,山脉绵延,路途崎岖,等泞州兵到来,城垣和墩台早就砌起。”
“如果要攻,必得快攻,不然罡明得了消息,肯定会加强兵力。”
“城主派的驻兵什么时候到?”
“傍晚。在咱们出发前,他早就令沙将领出发援助咱们了,原来还是相信咱们肯定能成的。”麻行之激动地搓了搓手,“迟衡,我这就整兵去,休养生息、务农劝耕这种事,交给沙将领就是了。”
“你是他的儿子,他肯定不会掉以轻心。不过,假如你告诉沙将领的话,他一定不会同意咱们擅自去攻罡明的。”
麻行之信心满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
麻行之为人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半点不拖延,正午沙将领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到来时,千余精兵严阵以待。
果然,与沙将领提及进攻一事,他立刻摆手。
“城主特地吩咐末将,统领要么回矽州,要么驻扎此处,再不能去任何地方。统领要有一个差错,末将担当不起。”沙将领说得慎重。
麻行之哑然失笑,与沙将领将个中关系一说。
沙将领坚拒。
麻行之坚持了几句,迟衡插话道:“沙将领说得有礼,统领还是回矽州城吧,攻下安泞城已是大功,若一味向南,兵力跟不上的话,攻下也要失去的。”
沙将领连连说:“对,统领还是回矽州城吧。”
麻行之先是讶然,而后领悟,说到:“那我现在就领兵回城,向爹爹报喜,沙将领多保重。”
说罢,二人领着千兵挥马而去。
精兵良马,何其迅疾,不多就消失在黄昏里。
迟衡与麻行之并不是真的回矽州,而是挥鞭向南,直往罡明小城而去,并派了两个精兵回去报信说明实情,一个给麻七麟,一个给沙将领——沙将领得了信报,木已成舟,肯定会增派援兵过来。
天色暗了,路并不好行,这千余人分作五批潜入夜色之中。
“若城主责罚你,你该怎么办?”迟衡问。
麻行之十分有把握:“只要我们能攻下罡明,就是将功抵过,怕什么。再说,他既然给我个统领,又没说非让我回,我当然是想去哪就去哪!”
二月中旬,山间十分的冷,有些山路陡峭,仅容一人一马过,迟衡让麻行之命令众兵士一刻不得停歇。麻行之对他十分信服,下令快马加鞭。
私下,麻行之对迟衡说:“你平日看起来很平常,一旦下命令,却太过严厉了。”
迟衡摇头:“因为不是我下令,已经很仁慈了。要知道,若延误了战机,罡明增兵了,我们将会死上成倍的兵士,到底再严厉就晚了。”
到了罡明关隘。远远仰望关口,迟衡不由心里发惊,令众兵停下。
罡明关建于两山之间,高、险、峻,处处是断层岩壁。虽然没有到跟前,迟衡已能想象关口的弓箭箭箭指向关下的敌人。硬闯?这里处处是仅容一人的狭道,即使闯过去也是损失惨重。
看来,只能走飞鸟才能走的道了,迟衡说:“给我一百精兵,我从断层岩壁上去。你与兵士在关外埋伏,看到我的信号,内外夹击,务必攻下。”
麻行之凝思。
迟衡道:“行之,你不必担心,我常走险路,无论是那一百精兵还是我,都必将凯旋而归。”
二人击掌后握住双手。
精兵之中,原就挑了一些熟悉泞州路线的。迟衡特地点了一名对罡明附近熟知的兵士带上。那山脉北边极为陡峭,也是巡关最为疏忽的,迟衡乘夜色绕到山之北。听见哗啦啦的湍流水声,望着横断于前的水,百名将士手足无措。
寻桥是来不及了,只有横穿流水。虽然才不过数丈宽,深可没过头顶。
这百名兵士仅十人识得水性,且水流甚急。
他与三个识水性的率先跳入河中,将河的深浅摸了一个遍,寻到稍浅的一段,令一人站在河中,以为识别。其他将士挨个走到那个地方。而后采取最笨的方法,两个会水的拖一个不会水的,生拉硬拽拖到安全的地方。
虽然均是有惊无险,这十人也累得够呛,尤其是迟衡,数次差点被健壮的兵士拖入深水中。
待都过了,迟衡连拿刀的力气都没了。
风中十分的冷,他拧着衣服想起了梁千烈说过的往事,为了奇袭他们愣是在雪山中踩过,那时,比现在更艰辛吧?这么一想,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趟过了河,人人绷着一股劲,攀岩石壁就变得很轻易了。
待他们悄然翻山越岭到达罡明关时,天将要亮,迟衡令众人原地,听自己的暗号。
他先行上前查看。本以为从山上下来,进关隘会很容易,想不到这关口戒备森严,同时有三人巡关。迟衡还想往四处查看一下,便越走越近,他只顾上前,却忘了脚底下。他正踩着一块松松的石头,刚前行,啪哒一下石头倒了,迟衡本能向前一翻。那石头顺着峭壁咕咚咚地下去了,发出一声巨响。
巡关的都听见了声音。其中一人眼尖,发现迟衡近在咫尺,正要出声,迟衡抬刀一抹,那人的手臂飞了出去,他一把捂住了那人的嘴。那人的鲜血直迸,浑身发抖。
“老四,怎么了?”另一个巡关的高声问。
迟衡覆在老四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说,蛇,别露馅。”
老四抖着说:“蛇、蛇。”
那声音抖得非同寻常,巡关的放下戒备,走了过来:“区区一条蛇,就把你吓成这样,让我来,给咱熬个鲜蛇汤……诶?你怕蛇,咱们上次吃的不就是你亲手……”
那巡关的蓦然住嘴。
迟衡见状,飞快上前一步,大刀一抹,那人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听见声音,察觉不妙,开始大喊:“老四、老六、老四、老六……你们……”说罢撞了一下钟,那声音洪亮,响彻山谷。
迟衡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百名精兵听见号令,才往上攀岩。
那关口的兵士都被惊起来了,拿着刀和枪纷纷涌了出来,更有人搭起弓箭就射。此时就只有迟衡一人在关口,他拿起刀奋力躲避着、砍杀着。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关隘竟然驻扎了这么多兵士,源源不断有人涌过来,迟衡即使一刀一个都觉得应接不暇,所幸在一支枪刺过来时,百名精兵也赶到了,奋勇上前。
而关隘之下,听见了钟声的麻行之一声令下,攻关。
关隘上的泞州兵士同样是措手不及,弓箭既要射向关下,又要抗击从山上来的敌人,捉襟见肘。
好一场厮杀!
过关的尸体堆就尸山,守关的尸体染红了关隘,那山间的飞禽走兽听见刀枪相搏之声,纷纷展翅高飞原奔。见久攻不下,关隘口的死者越来越多,麻行之在关下强攻,但明明是几丈的距离,就是上不来。
迟衡急了。
大喝一声声震山谷,挺刀上前,一刀过去,守关的两个兵士同时被拦腰砍断。其余人被震憾了,趁着他们分神惊怖之际,迟衡披着鲜血上前,一刀当前,杀出一条血路。
等所有的守关头领都尸首分家、八层的守关兵士已经阵亡,迟衡的眼睛也杀红了,大喊一声:“投降者,饶你不死!”
他的兵士跟着大喊:“投降不杀!”
麻行之听见,当即令所率所有兵士同时大喊:“投降不杀!”
声彻关隘,闻者胆寒。
61华丽转身,优雅撞墙
【六十一】
迟衡仰躺着;一动不动,那一轮圆月慢慢换成了圆日。
曾以为杀人如麻是很遥远的事;迟衡举起手;红日下;映透着薄薄的红光。以手盖住眼睛;他静静地躺着。听着山泉潺潺,听着山鸟啾啾,听着春风拂过春草;春风吹开春花;而他;睡在这山野间;心口稳健地跳着。
“迟衡;睡着了吗?”麻行之飞快走了过来;坐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说,“你真厉害,竟然生生攻破了这种险关……跟着你的兵士,都说你像战神一样厉害……”
麻行之喋喋不休的声音充满了生机,听上去,也忽远忽近的。
许久,终于他停下来:“迟衡,跟你在一起真是太让人意外了,整个矽州都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搭档了。欸,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手臂受伤了吗?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不包扎一下?来人……”
嘹亮的声音,唤回了迟衡的神志。
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任由麻行之七手八脚给自己的伤口上药,迟衡笑了一笑,嘴角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