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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破荆道:“领主好眼力,这是我家祖传的宝器。我这两手下都是老粗,绝对不是有意要冒犯那……那花王的,再者,他们,也没得逞,不是么?”旁边的曲央声色不动,好像那刀真是岑破荆的一样。
东领主笑了:“岑都统有所不知,你们这罪比杀人还大。杀是一时,现在,叫花王一辈子都抬不起见人。”
“罚,一定是要罚的。就算领主不罚,回到军营里也有军纪两百棍等着。”岑破荆忽然激愤,“我们颜王军初到苦兹,意欲立个好名声,就被这俩坏了,所以领主尽管放心,我们绝不姑息。”
“我就奇怪了,能成花主必然是貌美的,你这兄弟怎么不肯呢?”
这俩脑子灌风了呗!
岑破荆心底暗骂,脸皮抽了一抽,急中生智:“他们不肯,不是因为花王不好,是因为他们不行。”
不行?
容越一个茫然。迟衡一个恍惚。
领主好奇问:“不行?那里不行么?我看这两位的体格,可比寻常人好多了。”
岑破荆硬着头皮回答:“一千个果子,也总有那么几个长歪的。他们俩,咳,对女人不行,只对男人……咳,咳咳,咳咳咳。所以他们明里是兄弟,暗里、咳、是一对夫妻……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虽然在夷州实属平常,怎么好意思说出去。”旁边的曲央竟然很应景地点了一点头,神情无比冷峻正色。
领主恍然大悟。
容越想要辩白,迟衡把他的嘴再一次捂住了。东领主还没说话,就听见嗤的一声清晰的笑。
非常突兀,非常无礼。
四人一同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被一道紫红色的纱帘拦着,什么都看不清,再一起看着东领主,东领主捂嘴咳嗽了两声。
纱帘后传来一声:“挺有意思的。”
声音有点低沉,听上去顶多二十余岁。再看领主的样子,毕恭毕敬。
这谁啊?
只见东领主快步走到纱帘前,将纱帘掀开挂起,纱帘背后的一切赫然出现。背后是一个高台,高台之上一把长藤椅,坐着一个年轻人。只见他的右半边脸罩着一个铁色面具,勾着一半藤蔓一半骷髅的纹路,望之可恐。左边脸,邪气绝伦,瞳孔不是黑色与褐色,而是带着妖冶的红。左边的耳朵上,戴着一个大大的蛇形朱红圆环。
一身艳丽的长袍,五颜六色繁丽无双。
四下无声,窒息的咄咄逼人。那年轻人缓缓站起来,耳侧圆环冷光泠泠。
“郡王,请!”
郡王?
竟是苦兹郡郡王——诺于甘纳。
年轻的甘纳缓步走了下来,带着一身诡谲的香味迎面扑来。岑破荆率先施了一礼,其他人也跟随施礼。甘纳应了,只对岑破荆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等说什么,甘纳竟然先被弯刀吸引,将弯刀拿起,审视了一番,而后目光逐一扫过四人,最末停在了曲央的身上:“这刀,是你的?”
曲央默认。
甘纳将弯刀放在鼻尖,闭目吸了一吸,举止诡异到吓人,末了睁眼,似笑非笑:“被千人的血浸过的神器,味道就是不一样。”
四下俱惊,一起看向曲央,曲央面无表情。
“这样的刀只适合杀人,怎么能用来当作礼物送人呢?”甘纳忽然挥刀下划,弯刀一闪,半个犀牛骨啪哒一声,断作两半,刀痕整齐光滑。刀利,臂力更是惊人,四人见了,心下都佩服。
甘纳面露赞色,凝目曲央,迟衡涌出现一股不祥。
“神刀挑主,一般人岂能驾驭?”甘纳将弯刀还给曲央。
曲央默默接过。
除了岑破荆,其他人都静默了,不与他对视。
唯独容越,生性好奇,见过的人也少,数次看甘纳,他看得大大方方,所以没显得失礼。看得多了,甘纳眸子一抬,亦朝他诡谲一笑,容越一身寒气袭来,打了一个哆嗦,靠近迟衡:“这人的眼睛是红的,才是像浸过血一样呢,看一眼都要瞎了。”
迟衡暗下肘了肘他的腰:“别看,别说话。”
甘纳虽听不见,看二人的神情约莫也猜到,敲了敲笛子,倾身向岑破荆,语调很轻,声音却不小:“你这两个部下,是那种……”
岑破荆意会,坚定地点头。
“在本王看来,实在不太像啊。”甘纳的丹凤眼上扬,似笑非笑尽是质疑。
一桌子人都停滞了一下。迟衡深情地看着容越,容越又浑身哆嗦了一下。无论如何,船都要桥头,回头路是没有了,迟衡深深呼吸一口气,忽然伸手抱住了容越,双手将他的头一按按进自己肩头。
容越挣扎了两下。
迟衡轻说:“操守扔一边去!”
容越闷笑一下,也不挣了,大大方方地伸手揽住了迟衡的腰,暗地却掐了一把。迟衡脸色一抽,双手慢慢松开。容越抬头,飞快看了一眼甘纳,果然看得眼睛眨也没眨,心想这下该信了吧。
趁此机会,迟衡飞快地凑前,掠过容越的唇。
无声,可怕的静寂。
75非多情,不总攻
【七十五】
岑破荆忽然呵呵笑了两声;咳了一下:“让郡王笑话了;夷州民风与苦兹郡大不相同;男子和男子不太避讳。”睁眼说瞎话呗,怎么顺溜怎么来,反正甘纳也不了解夷州。
“无妨。大千世界。”
“所以;我这两个兵士并非有意冒犯。”
甘纳闻言;悠悠道:“话虽如此,法规由来已久,岂可擅自更改;失信于民?再者;有一就有二,这个口子一旦开了,日后坏规矩的事就堵不住了。就算元奚皇帝来了,也是我们占理的。”
岑破荆失语:“是我的疏忽。”
容越还想辩解,迟衡死死掐住他的虎口,让他别吱声。
见状,甘纳微微一笑,很意外地转向了一直不曾开口的曲央:“既有神刀,主人肯定也厉害!本王对近身相搏有些心得,不如过上两招,让本王也见一见不一样的刀法,过过快刀的瘾。”
曲央没有推辞,默然起身。
又一丝不详涌上心头,迟衡忽然起身,一把挡在了曲央身前:“郡王,曲央这几天身体有恙,怕是不宜用刀,末将对刀法小有精通,斗胆献丑,请郡王恩准!”曲央抿紧薄唇,飞快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似乎默认。
甘纳有点意外:“也好。”
不小的场地里,地面很是平整,甘纳的护卫一排排,整整齐齐站一边,严阵以待。岑破荆他们在另一边,忧心忡忡。护卫呈上一把长长的尖刀,刀鞘华丽。甘纳甫一抽出,那刀精光四射,割破眼神一般的锋芒,能斩断鬼魂一样的锐利,绝对称得上快刀。
迟衡手执他的黑色重刀。
恭恭敬敬地施礼。
甘纳没多废话,长刀一挥,寒光闪过。
岑破荆等人均一滞,暗叫不好。
要说刀法的高低,从出刀的姿势可见一斑:甘纳绝对是使刀的一把好手,他一出刀就是直指致命之处,诡异又凌厉且极其迅疾,专克迟衡的重刀。再者,甘纳贵为郡王,无所顾忌,所以刀刀恣意;迟衡只是区区一个副都统,戴罪在身,还不能伤了他,真不知道他是否能应付得了。
且说迟衡,处惊不乱。
面对甘纳的凌厉且眼花缭乱的攻势应对很稳。
虽已很久没有正式地与人单独比试,往前看,还是在夷州与曲央等正儿八经比过。但他一直在练刀,又历经数次恶战,更别说最近每天都被腹火憋醒,纯粹用练刀来熄火,所以刀法越发纯熟了,不再是以往的一味猛攻,更加收放自如。
这一次比试非同小可。
迟衡提起了一万分的小心,避过了甘纳几次致命之击,有惊无险,数十个来回之后,才开始横砍竖劈,偶尔攻击一下,每一刀却又恰到好处,既出示了水准,又不伤及甘纳。
一旁观看的岑破荆对曲央说:“半年多不见,迟衡的刀法比以前可不止好了一点儿。”
曲央点头。
“想不到迟衡还留一手。”容越讶然,他是第一次见迟衡全力以赴。
虽然甘纳的攻击还是很猛,但迟衡竟都四两拨千斤将他挡了回去。每每攻击,都落空,来回交战也好一会儿了,两人都额头冒汗。甘纳是什么人,从来阴毒狠辣,见迟衡如此稳坐泰山,处处将自己压制,难免一股心火窜上。
战到激烈处,甘纳见迟衡攻了过去,兵器相击,眼看是平分秋色,谁知甘纳又忽然反手一退,那样子就像被溃败且无力阻挡一般。
迟衡见状一惊,连忙收手。
甘纳立刻以闪电之势向前一刺,正中迟衡胸口。
铛——
清清脆脆的一声响,甘纳手执断刀,一手抚住了面具,红眸闪出不可名状的光芒,分不清是惊讶、愤怒、震惊还是赞赏,或许都有。迟衡稳稳站着,单脚跪地,朗声道:“末将冒犯郡王,请恕罪!”
原来,就在方才那一瞬,甘纳刺将过来,迟衡见状,运起千钧之力,横刀一抹,直直斩断了他的长刀。重刀与长刀而相撞的刹那,刀光四溅,刀气刹那之间反射过去,直击甘纳的脸。甘纳见状一惊,急忙一侧脸,却也来不及了,刀气击在他的面具之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面具裂开。
眼看护卫们都骤然紧张,纷纷了围过来,似乎要即可抓人似的。甘纳忽然一笑:“好刀法!本王欠的不止是一把好刀!”
其他人舒了一口气。
岑破荆上去致歉,甘纳一摆手,大度地说:“这样的比试才叫比试,本王好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比试过了。有这么一身本事,他竟然,只是一个副都统?岂不是你的武艺更高!”
岑破荆骇笑,连连自谦不敢当。
甘纳若有所思,按住那已经裂开的面具,道了一声:本王去去就来,领主款待一下远道而来的贵客,而后飘然离开。留下的人都一起看迟衡,意思是:看,你怎么敢赢?这下,死定了!
迟衡无辜地解释道:“我本来是准备败下阵的,他的攻势太迅疾,没等找到佯败的机会,就这样了,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容越担心地说:“面具都震破了,你的刀气也太吓人了吧,还是他的面具本来就不结实?把他惹恼了怕是死定了吧?不如,趁夜黑风高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迟衡安慰:“不要紧,甘纳怕是没动杀心。”
“真的?”
“真的!”岑破荆和迟衡异口同声地回答。
果然,东领主十分有礼地将四人安顿好,丝毫没有对待囚犯或罪犯的意思。人皆敬爱勇者,显然,方才迟衡的出招让他也意外也佩服。
也还有意无意地瞟着迟衡二人,迫得迟衡亲昵地揽住容越,忍不住各种不对劲,含情脉脉地低声说道:“容越,没事,即使不能同年同日生,同年同日死,也无所谓。”
声音不大,大家却都听见了。
等东领主出去,岑破荆忍不住要爆笑。
迟衡松开手,二话没说,拎起被子把岑破荆捂住:“笑笑笑!我让你笑!还不是你整出的事!”容越也七手八脚,把岑破荆按住了,猛捶一顿,曲央一人抱手看着他们胡闹。
等闹够了岑破荆才钻出来。
折腾一天,容越累了,倒头就睡,还睡得四仰八叉,一人把四人的地儿都霸了。岑破荆把他的腿往里一推,竟然都没醒,于是笑对迟衡说:“关键时刻,才知道谁能撑得住场子。该出手时,还是你行!”
“什么?”
“还能是什么,平常看容越好像大不咧咧,谁想连圆个场都扭捏,还是你厉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压得住场。”岑破荆想起迟衡将容越强制按在肩头的画面,忍俊不禁。
“既然你把我们带到了沟里,我也得比划两下,是不?”
二人背对背,依靠着,仿佛回到了夷州营帐里一样,从容越说起,说到紫星台,说到麻七麟,而后说到朗将,迟衡收住了口,岑破荆也没继续说下去。
感慨了好一会儿,岑破荆问迟衡:“既不说罚,也不说放,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恐怕也在斟酌。条件大了,咱们做不了主;小了,他又吃亏。”
“遇上他,至少福大于祸。”
“对。我跟容越不至于立刻挨那九百鞭子,想想都疼。对了,甘纳会来到东领地,应不是偶然。炻州易主远近皆知,战祸绵延,身为相邻的郡地,东领地最近,多少得巡视一番,以免殃及自家。”
说到甘纳,可是难缠,岑破荆停顿了一下,说:“按理,我应该根据军纪把你俩直接办了。不过,唉,这样吧,如果他们非要对你和容越怎么样的话,咱们就一起杀出去,把人保住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