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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终年积雪的山顶,与山下温差很大。
偶尔,背上的人会醒来,吐出几口积在胸臆间的淤血。
一直到被小心地放置在一张雪白柔软的床榻上时,那个受伤极重的人仍是持续着半晕半醒的状态。
〃你到底在干什么?肋骨断了四根,身上受了百十处伤,刚刚的剑气又伤了肺腑……想死也不用特地跑到这里来……〃
一边喃喃地抱怨着,一边把所有的被子全找出来盖在那个不停发抖的人身上──细心地多塞了几个枕头进去帮他把被子撑起来,免得压到伤口。
梅映轾现在连苦笑都笑不出了,在把脉探视过他的伤势后,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摇醒,质问他到底是怎么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梅……〃
无意识的手伸出来乱抓,直到牢牢地抓住了他一片衣襟后才睡得安稳了些,只是时不时因为气促而咳血,一向给人高大感觉的男人此时就像一个荏弱的孩童。
一直到他习惯了身上新、旧伤口的种种痛楚后,终于得以晕睡过去了,梅映轾这才小心地抽出自己的衣袖,出了门去把药房中的伤药找出来,用温水细细地研开,望了晕睡的人几眼,料得他不可能自己服药,叹一口气,先仰首把那丹药研成的水含入口中,俯下身去以唇就着他的唇哺药。
耐心地在那人失血后显得苍白干燥的唇上轻舔着,待得他无意识地微微启唇时,便将含在舌底的一口药汁慢慢地哺喂过去,如是反复几次,待得将那颗参丹化就的半碗温水都喂下去后,虽然没查觉他的伤势有甚起色,但似乎睡得好些了。
当即手下不停,为那人清理伤口,接回断骨,期间虽然他疼得又流了一身冷汗,却仍是醒不过来。
就自己手边可以找到的东西都用来照料完伤患后,梅映轾坐在床边看着他发呆。
那个人说:〃死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见自己一面。〃
是因为这样才特地跑来了吗?
那个总是肆意狂放的男人,他的任性有时候简直叫人吃不消。
可是……为什么每次一回想他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头,就仍是如第一次听到那般,传来一阵温暖得让人颤栗的悸动。
这只不过是一个与自己相处过三年的人……却心心念念着就算要死,死前也要来见上一面。
那么师傅呢?
十年学艺,十年甘为其用。走得却如此决绝,连只字词组也没有留下。
日光静静地代替了先前映月的雪光照进来,给这素净的小屋添上一层温暖的橘色。
榻上的人再次动了动指尖,即将醒来。梅映轾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就这样依在床边呆呆地看了别人一夜。
〃呵……咳,这次还真是不巧啊!最狼狈的时候也叫你见到了。〃
想笑却瞬间转为曲扭的痛苦之色,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像是铅灌的,干笑了几声的雷厉霆实在没力气把像是分成了几截的脊梁骨挺起来,只好继续窝在床上跟梅映轾大眼对小眼。
〃你活不长了。〃
梅映轾实在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只好平静地指出这个事实。
大大小小的伤就别提了,昨天他生受的那道剑气,饶是梅映轾拉得快,却也已经硬生生地承受下十之八九,那有形的一剑虽然没将他整个人穿透钉在地上,无形的剑气却早已将他的五脏六腑对穿而过。
这种情形下除非有起死回生的千年灵芝,又亦或找到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九转丹参,不然任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咳咳……〃
床上的人还在咳,这也难怪,昨天他咳吐出来的血没把自己给噎死也得归功于自己一夜未眠地在一旁照料。
暗忍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办法看着那副凄惨模样的梅映轾,伸出手去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
不料手才伸过去就被人握住了,虽然没什么力道,可是却非常之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脉门,身子不由得一麻。一怔之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拦腰抱住,那黑黝黝的大脑袋拼命钻进自己胸怀的模样儿……实在有些好笑。
吸了一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梅映轾用尽量保持清冷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还想再断第五根肋骨?〃
伤成这样了,还色心不死,实在是想叫人不佩服也难。
〃还是这样……比较安心。〃
满足地把脸贴到他的左胸上,听着他沈稳心跳声的男人又晕晕欲睡。
〃……〃
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跑过来为了听他的心跳?
在死之前要确认他活得好不好吗?
左胸上被他偎得热了,一向保持着缓慢跳动的地方却微微有些乱了频率。
等到他再次完全陷入晕睡,咬着唇的梅映轾站了起来,换上一件样式奇怪的外氅,然后一手拿了屋角堆放着的绳索匆匆出门去了。
──其实,传说中才有的千年灵芝这山中并非没有,十五岁那年师傅就曾经带他到雪崖边指向山中一个所在,淡淡地告诉他,若哪日他身受重伤时,可以到那里去找一株千年灵芝以图自救。
他一直以为,那株灵芝日后可以用来救治师傅的病的。
甩甩头抛开到现在还在挣扎的思绪,总不能见死不救的心态到底占了上风。
把绳索的一头牢牢缠在树上,梅映轾纵身向崖下一跳,特地换上的宽大衣袍兜住了风,衣袂飘然恍若天仙飞降。
那里其实也并不是很远──相对于敢从雪山顶上笔直跳下去的人而言。若是从山脚下迂回曲折地爬到那里,倒是也得耗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也不知道师傅是怎么发现的,现在宁可信其罢。
沿着峭壁哧溜溜地直滑下去,溜得太快时便掌心发力在山石凹凸处虚按,稍阻下坠之势,到还离地三四丈时,透过淡淡白雾也照见有一团红光,正是千年宝物的瑞气。与此同时,鼻喘却嗅到有一种浓厚的腥气传来。
是了,想必这种千年之珍身边必有虫豸相护。心下已暗自提防之后,眼见那团宝光就在正下方不远处,梅映轾却已双脚在峭壁上一撑,稳住身形,右手挥出时已抽下了外衣的腰带,笔直地从空中卷向那朵紫红色的千年灵芝,不欲在谷下与那长虫争斗。
这一招轻轻巧巧,不着半点力那千年灵芝便可成为囊中之物。却不料手上的衣带一沈,反传上一股柔和中又带有霸气的力道。
难道守护这株灵芝仙草的竟是已成了精的妖物?
骇然而惊的梅映轾被震得半边身子发麻,再也握不住绳索后一头栽了下去。
第十一章
〃你这娃娃胆子不小!居然敢来偷我的灵芝。〃
这一跤摔下去幸好没撞上什么坚硬岩石,可是触手滑溜之及,似乎还带着微湿腥臭的黏液上种恶心感油然而生。
更令人吃惊的是却有一个低沈男声在头上响起,与此同时柔和但淳厚的掌风当头罩来。
这人的武功瞧起来极具仁慈,却偏偏行事阴狠。
叫人一时无法断定他到底是正还是邪。梅映轾奋起平生之力,全身没半点着力处地硬生生将身子轮转了半个圈儿,逃出他掌力笼罩的范围,这一招却是师门绝学之一的〃翻云法〃。
那神秘的声立〃咦〃了一声,忽地打了个呼哨,地上窜起了一头白花花的巨蟒──刚刚梅映轾就是一头栽在它身上──飞也似的缠绕上来,硬生生将来不及变招的梅映轾卷送到离这芝草平台半丈高的一个石洞内。
〃梅?是你!?〃
梅映轾的眼睛一时还未习惯得黑暗,正不知那人要如何对付自己时,突然听到哗啦一声似乎是跑动时带动了铁索的声音,然后洞里的人已经大感震撼地扑过了来,及至身前时硬生生顿住脚步,沈声道:〃你不是他!说,你是谁?〃
〃在下梅映轾……因一位朋友身受重伤,即将不治,所以冒昧打扰。〃
待得眼睛适应了微光后,梅映轾也只是依稀可瞧见洞里正对自己的前方有一个人形的物体。
瞧其形态应是男子,只是也不知在这里住了多久了,头发胡子一大把,也不容易看清他的真容。
〃梅……映轾?你是梅千月的什么人?瞧你这年龄、模样儿,难道是他的儿子?〃
接二连三的喝问带了显而易见的惶急,这神秘男子的出口无状却惹恼了一向心高气傲的梅映轾。
〃晚辈并不认识前辈所言之人。先父先慈都过世已久。〃
他本来就是一个孤儿。
梅映轾当然不是在感怀身世,只是冷冷地想撇清自己与那人口中的〃梅千月〃的关系。
不料这句话却让那男人大受刺激。
〃你说什么?他死了?他居然死了?他怎么死的?他答应过我不在没完成赤手令之前便自行寻死。今年才是第二十三年!〃
又冲上来捉着梅映轾猛摇的男人却是动了真怒,掌上的力道也没控制好,梅映轾深吸一口气,身子游鱼般地滑出他的手掌,反手回切,以擒梅手中的第六式〃疏影横斜〃架开他还想再抓上来的大掌。
〃还敢说你跟千月没关系。这擒梅手不是他教你的嘛!〃
口中呼喝着,洞中的神秘男子似乎对梅映轾的武学家门非常熟稔,每一招都接得轻轻巧巧,在他施出第九式〃渡月无痕〃后还了一招〃凌云伴月〃。
〃凌云掌?〃
这下轮到梅映轾吃惊了。这是师傅连自己都不传的武功,这男人瞧起来倒是使得得心应手。
一时间无法判定洞里的男人是敌是友,呼一声跃出洞外,立在三尺远的石台处警惕地看着追出来的人。
乍一见全身都出现在光明中的男子,梅映轾忍不住又大吃一惊。
这男人的两边琵琶骨都已被人用铁链洞穿,却奇迹似地没有失去武功,拖着两条看起来无比沉重的铁链子也跑得飞快,想必已然这样生活了很久了。
〃你敢说你不认识他?〃
虽然仍是满把的胡子遮去了大部分的面容,但唯一清晰可见的眼睛中,透露出的目光却尽是祈盼哀怜之意,几乎就没想直接撬开别人的嘴巴硬生生逼出一句他所关心的那个〃梅千月〃没有死的话来了。
〃前辈若肯赐药感激不尽。至于其它,恕在下无可奉告。〃
梅映轾的硬脾气一来了,就算真的生生折杀了他,那也别相心能顺别人的意愿说出违心之言,做出违心之事。
偷眼睥睨了他这种傲然的神色,那男子却是心中一软,本来已蓄然待发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想了想后,忽然出手──目标却不是对着梅映轾,却是向梅映轾一直小心关注的灵芝仙草──将之折下。
〃你?〃
梅映轾惊怒交加,他却没曾想这人会在他毫无防备时出手,一时不察想和身扑上夺药时却被他点了|穴道。
〃带我上去见他。〃
那男子也不再多说,一把挟起他瘫软的身子,抓住从悬崖上垂下来的绳子攀缘而上。
〃映轾?〃
一到山上,就见醒过来后找不到他的雷厉霆正强撑着爬起来四下找他。见这仗势后忙扑过来摆出保护之势──奈何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别人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将他按倒。
不耐烦听他聒噪的男人顺手把梅映轾塞到他怀里,然后笔直地掠入默林中那一方小小院落。
里里外外很快就搜遍了也没有半个人影,冷哼一声的男人走到那高高耸立的冰川玉屏前,微一凝神,骤发神功,劲力吐处,着眼点甚是巧妙。
只见高及百尺的冰川只因为那小小的一块碎裂而在自身重力下缓缓下塌,终于完全承受不住地全然崩溃后,被挡在冰川后的一个小小洞口显现。黑幽幽的洞口一点光也不透,应是曲径通幽处。
〃……〃
自己在山上住了二十年,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样一个地方?
只道这玉屏山的冰川雪壁是千年都不会融化的。梅映轾咬着唇出神地看着那似乎对山上一切均很熟悉的神秘男人。听到雷厉霆忍痛的低哼后,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这受了重伤的男人还是以一副全然保护的姿势抱住自己,巨大的冰川崩塌而砸落的雪块却是一块也没弹到自己身上。
〃你们也想进去?〃
正要举步前行的男子见到梅映轾虽然没有开口恳求,目光中却大有请求同行之意,微沈吟了下,一手抓一个也一同带了进去。
曲曲折折地走了好一会儿,有光亮透进来的时候,望出去对面的山野上却有一间小小茅屋。
一道清削的白影正好走出屋门,那优雅得随时似欲遗世而去的孤绝姿态,化成灰也识得的清冷神情。
〃师傅!〃
〃千月!〃
两声呼唤同时而起。
对望了一眼,那个雪崖下的神秘男子掌中劲力微吐,就已经不着迹地解开了梅映轾被制的|穴道。微微怒声道:〃呸,还敢说他不是你爹!还敢说你不认识他!瞧你这样儿,瞧你这种高傲的神态,你的眉儿眼儿,不跟他是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吗!〃
〃……〃
听了他这几句如醍醐灌顶般的话,梅映轾站在原地细细嚼了,心下一时茫然,一时感伤,浑然已似不知身处何方。
其实早该想明白的。遥遥望着像对着镜子的另一边的那个存在,他们……只差了这样一句昭然若揭的话而已。
为什么从小开始,就算那个人对自己再冷淡也还是一心地敬仰着他,虽然很痛恨他安排下的种种,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
原本……自己以为那就是爱慕之情。却从没想过会是骨肉相连的父子亲情!
〃你把映轾怎么了?〃